可是琪哥儿,姨母是身在事中迷,你旁观者清,你来说说,这事情一开始是不是就错了,姨母压根就不该信一个小哑巴的胡言乱语?
对,她是替九姨太接了生,还母子平安,可那也说不定只是运气好,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呢,就凭这个怎么能说明她有起死回生救人危急的本事呢?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连孩子都没怀过,又哪里懂得生育之事呢?
你说她会不会在变着花样耍我们呢?
现在我可是满足了她提出的一切要求,连那棵最珍贵的老梅树都挪了窝儿,这大冬天的哪有挪树的,要是挪活也就罢了,这要是折腾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可不想成为府里的笑柄。”
面对姨母这个中年女人突然爆发的碎碎念,风度翩翩的白子琪外甥可是不会随便打断姨母的,他玉面含笑,静静听完,最后才轻轻一笑,陈述自己意见:“姨母,外甥还是那句话,试试比不试好,只有试了你才有机会,不试的话,岂不是连唯一可能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了。就目前看来,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不是?至于梅树嘛,依外甥愚见,还是挪了好,你这屋前黑压压罩一棵老树,遮挡了窗口的阳光,给人感觉屋里老是有点儿阴,阴气重的话,对女子起居尤其不宜。这番话其实外甥很早就存在心里,只是不敢轻易对姨母开口。”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亲切入心,又把陈氏那颗动摇不定的心给说得坚定了,“好吧,那我就暂且再信这小哑巴一段时日。”
白子琪捧着宣纸,急不可耐去找姨夫柳丁茂请教切磋。
陈氏望着博山炉,一咬牙,“兰梅,把绿泥香断了,从今儿起暂停使用。”
刚从外面赶进来的兰梅一听这话脸色转了转,心里有疑问,不敢询问,乖乖将一盘还未燃尽的绿泥香撤掉了。
一会儿柳妈来了,大太太的差事很简单,“你想办法着人去庄子里打听那个田佃户,他家女儿念过书没有?可识得字?这孩子从小除了又聋又哑,还有什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这些年除了在家里养着,她有没有跟着什么人出过远门,比如被和尚道士姑子一类的异人化了跟去的经历。”
兰梅在身边静静听着,今天陈氏没有支使她出去喂鹁鸽,也就是说大太太对自己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是什么事儿都设防,还是把自己当贴心人。这让兰梅昨天一直很黯淡的心里忽然高兴起来。
柳妈垂着头听着,绝不多问一句,听完了吩咐掉头就走,也不告辞,显得很没礼貌。
就算兰梅在大太太身边久了,也早见惯了柳妈这副目中无人的呆相,兰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么一个脾气硬臭不恭不敬的婆子,真不明白大太太为什么一直能容忍,也就是大太太菩萨心肠宽待下人罢了,要是换了哪个姨太太,哼,只怕早将她打发去下面干粗活儿了,哪里容得她来正屋面见主子。
柳陈氏累了,坐在垫子柔软的椅子里,伸伸懒腰,舔舔嘴唇,“兰梅,午饭叫厨房炖羊肉吧,炖得烂烂的,再调点大蒜醋水汁儿……”
说着忽然停住了,差点忘了,不能吃肉,禁止食用一切肉食,哎呀,难道真的要禁食吗,不叫吃肉那我吃什么?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儿?
。
柳陈氏打开宣纸,不经意地粗粗扫了一眼。
兰草恭恭敬敬站着,小脸儿不敢看一边的白子琪,却又想看,故意地板着脸,声音很响亮,口齿清晰地复述着主子的三条要求。
“不准用香料?难道连绿泥香也不能用吗?那可怎么行?绿泥香可是我们灵州府最名贵的香料,安神宁心理气调息助益睡眠,效果都很明显,我现在每晚要是不点上一盘可是睡不着觉的。”
不能用酷爱的绿泥香,这不等于要陈氏的命吗,所以她闻言就软软地反抗了一句。
白子琪的注意力却被第二件事吸引,“她说不能泼水、灌水、针刺穴位,也不能乱动?那是什么道理?”
说着看了眼炕上,炕上的柳万正跨骑在一只大肥猫背上逗着玩,猫被折腾得痛苦不堪又无法摆脱,喵喵叫个不停。柳万病情发作过后其实挺乖顺的,除了嘴角有些向下耷拉,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大的差别,有时候说出的话也完全是十岁孩子的智力。
兰草摇摇头,对于大太太和白表哥的疑惑,她一样都不能解答,她来只是做个传声筒。
白子琪从大太太手里接过那张生宣。
字体不大,但是稀疏,给人感觉写字的人才刚刚习字,连笔都捉不稳,所以写的有点吃力,字迹歪歪扭扭,不过还好,还算清晰。
看着看着白子琪眉头皱成了一团揉得变形的抹布。
这写的是什么字体?
怎么看着挺陌生。
柳陈氏发现了外甥的异常,也俯身来看。
白子琪将宣纸摊开在桌面上,一字一字往下看,一共三行字,前面的大,后面紧跟着一串小。
白子琪看看他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