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南见她咄咄失态的模样,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李妙雪!”
身侧娇骨易折的女子双眸泛空,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如儿时那般挺身而出,半护在她的面前,字字严厉:
“你确定消息属实,陛下真的出事了么?且你也误会了贵妃——”
“程晏南。”李妙雪却又看向他,眼中水色分明:“想不到你也是个会被美色所惑的人。”
她声音冷冷如珠玉掷地,话音刚落,
就拂袖回身决然离去。
而明萝梦受了一番指责,却仍是不声不响地立在那儿,如三魂七窍游离在外,一双空荡的眸中只剩下迷离与畏怯。
美人如花,然而却不过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眉眉?”
程晏南担心地看着她,心如蚁噬,密密匝匝的疼。
“事情未成定数,别多想。哪怕陛下真的有事,也定能排除万险,你不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却见明萝梦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刻,她就如断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朝林中跑去。
“眉眉!”
“娘娘不要担心,陛下吉人天相,又有真龙庇佑,您不要忧虑过重……”
白鸠仔细地给贵妃小心擦着汗,心中满是忧虑。
还好有程大人在,否则若是任由贵妃仓皇跑入林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虽被拦下了,她却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明萝梦的双眸如秋雨打湿后的寂寂落花,一地残花落叶,了无生息。弥漫无声凄哀与空洞。
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此,非要他证明些什么?
她僵立在林木之前,目光始终执拗地望着林中,生怕错漏一丝最新的消息。
贵妃的脸如雪色泛白,玲珑身骨娇弱。
好似风一吹就要折断。
却忽传来一阵马蹄声答答,鲜亮衣袍与骏马一并飞驰而来。
郎朗笑声越来越近,只见众人皆满载而归,丝毫没有营地之中紧绷的气氛。身后的几名将士抬着毛皮油亮光泽的虎尸,精神熠熠,如肩负巨大荣誉。
为首御马的男人逆光而来,枝桠之间光影绰约,落在他峻拔挺阔的眉目之间,投出一片冷俊的惊艳。
“眉眉?”
然而裴神玉眼底的欣悦,在看见小人儿湿润的眸眼之时,瞬间凝固成冰寒。
男人立刻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可下一刻,玉柔花软的少女便已扑到了身前,眉间俱是惶然,如同一只亟需安抚的小兽。
她才跑到他跟前,又怯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裴神玉心中如被大掌拧紧,刻骨的疼。
“小乖,告诉朕,怎么了?”
他一想或许有谁欺负了她,眼底愠色与戾气翻腾。
可明萝梦只是用柔软指腹颤抖攀上他的手臂,如同啾啾紧张的小雀,匆忙检查着他身上有无伤处。她眼尾通红,似乎焦急到了极点。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神玉的脊背寸寸僵住。
他任由她紧张兮兮地查看着身上,男人双目幽深,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的烦闷郁痛。直到明萝梦确信了他并未受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眸中包着的一汪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失态的样子,便低头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忽如娇莺轻泣,难过伤心地啜泣起来。
“君玉哥哥……还好你没事……”
说不清的自责和自我厌弃,蔓延了明萝梦的全身。假如他伤到了哪里,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裴神玉沉眉垂目,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胸腔间皆是生涩的疼。他用掌心托起她的面颊,长指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声音沙哑。
“别哭。”
不知她为何而哭,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先如以往那般安慰,柔声哄她:“你要的那匹虎,朕已经给你射下来了,给你做成毯子好不好?”
可不料她听到这句话,竟更加伤心了。
她泪眼婆娑,眸中水色几乎要溢出来,呼吸也停了一瞬,小脸如纸白。
“小乖,呼吸!——”
裴神拍着她的背,眉头与一颗心紧紧悬起,总算隐约知道几分结症出在何处。
她哽咽了一下,漏出一声娇泣,总算缓了过来。
可明萝梦仍是神色空茫,花瓣的唇也如被冰层凝固,抿得冷白。
俨然是受惊得厉害的样子。
男人手背青筋紧绷,平日里她皱一下眉他都心疼得不行,如今更是无法忍受半滴她的泪水。何况明萝梦平日里倔强娇矜,不是轻易落泪的性子,如今却又哭得如此伤心。
“祖宗,朕无事。”
裴神玉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将灼热温暖的呼吸渡给她。下一刻,他就将小人儿掐着腰抱起,让她的手挂在自己脖上,托抱着她往帐中走去。
……
金兽吐暖香,厚重的帷帐之后隐约传来几声啜泣。
明萝梦坐在裴神玉的膝上,两侧细弱的小腿像是小鹿岔开伶仃的腿。她被男人单臂勾着腰深深望着,可她却怯然不敢回望他。
湿漉漉的猫儿眼被遮在浓密的睫毛之下。
裴神玉一臂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忍不住拨开她鬓边被泪水打湿的碎发,轻轻叹息道:
“昨夜朕才好不容易哄好的,今日又这副模样。是存心要让朕心疼么。”
明萝梦摇了摇头,空茫的眼眸望着他。
“所以究竟在想些什么?告诉我。”
他抚着她的乌发。
明萝梦艰难地张了张唇:
“我昨夜,梦见你为救一个少女而射虎,然后……你抱住了她……”
她神情空茫,更没有注意到裴神玉显然呼吸一滞,瞳孔紧缩,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
“可,可我不是真的想让你以身涉险。”
明萝梦的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纤弱的肩渐渐又一颤一颤,心难过成一团。
“君玉哥哥,我好怕我会害了你。”
裴神玉心中仍镇痛不止,可紧皱的眉松泛几分,他抿着唇道:
“所以眉眉以为,方才林中受伤的是朕?”
他握着她的手,温声而仔细地解释道:“那不过是个鲁莽的将领,他贸然射箭,才引来大虎扑咬。但是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明萝梦怔怔地望着他,明白不过是一场虚惊。
可她被他揽入怀中,拍着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之时,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些人背后的风言风语,她们无不讥嘲于她是个克亲的‘灾星’‘晦气’。
她颤抖地缩在他的怀中,声音涩然:“眉眉是不是个麻烦,是个累赘?如果没有我,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可男人修长的手指却抵在她的唇前。
止住她剩下的话语。
“若有什么罪过,也是朕来承担。”
裴神玉肃了眉眼,与她额头相抵:
“眉眉当然不是小麻烦,也不是小累赘,而是朕的心肝,是朕的命。若你不在朕的身边,才是真的要了朕的命。眉眉可是朕无与伦比的宝贝,记住了么?”
明萝梦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起来如同哭得乱糟糟的小花猫。
“呜,眉眉真的…很,很重要么?”
她鼻音浓重,让人怜惜至极,男人不住揉着她的发顶,亲着她的额心。
“小笨蛋。”
泪水将她的睫毛打成一簇一簇的,娇而羸弱,呼吸都透着虚弱。让裴神玉更是心痛如锥,一颗心如被四分五裂的疼。
“生来就是来折磨朕的,是不是?”
裴神玉缓缓俯身,将她的泪水吻去,舌尖的一分苦涩也折磨着他,让他如心肝俱摧。
可他又该如何与她说清。
那一切虚幻的泡影,并非只是梦,而是曾经真实地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过往。
如今时机一切都尚未成熟。
而她让所受困其中的,又是这段残破的记忆。
裴神玉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与沉郁,只能用耐心一点点将她融化。他轻轻啄吻着她的面颊,安抚着她的情绪,最后温柔地厮磨着她的鼻尖,与她接吻。
又一个绵长的深吻之后,男人气息稍重。
而明萝梦被他亲得手脚发软,酥酥麻麻的,双眸中也尽是泛空迷蒙。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再难以分辨清楚。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
此刻她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男人滚烫的怀抱,灼热的气息,和有力抱着她的臂膀。她被揉碎在他的怀中,仿佛只需要感受到他浓浓的爱意就已经足够。
“朕最爱之人只有眉眉,眉眉也是心悦于朕的,对不对?
“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裴神玉亲着哄着,好不容易才将小猫安抚下来,可她因为方才担心受惊,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虽然帐内已经点燃了袅袅暖香,可他怕她不舒服,还是决定给她换身衣裳。
彼此之间早已赤诚相见过,裴神玉给她动作轻柔地褪去外衣之时,神情仍然镇定如常。
可怀中沉默了一会儿的小美人,却突然不安分了。
她伸着白腻如羊脂软玉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小脸微仰,兰香细细轻吐在他肩侧。
小猫被抱在他的膝上,身上所剩不过一件单薄里衣。纤腰楚楚,勾勒着花骨朵般颤巍巍的玲珑弧线,严丝合缝地紧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
如一株柔软的春海棠攀附着高大的树干,不胜娇怜。
她玉白的小脸静静地贴着他的胸口,听见男人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错漏了一拍。
裴神玉喉结滚了滚,声音也低了几分:“小乖?”
“乖,别闹,朕给你换身衣裳。”
像一只黏人的小猫。
只有黏在主人的身上,才能感受到主人真实的存在。
“君玉哥哥,眉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