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的人和物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她打从推拒刘家亲事之后,甚少再回忆过。
此时握着手中厚厚的一沓子银票,眼里泪花止不住翻涌。
她清晰地记得一件事。
那是成婚第三年的新旦前夕,是一年从头辛苦,年底赋闲的松快日子。
饼摊位生意很好,虽然一大半红利都被刘家分走了,可最后她手里还有一两多的余钱。
不比西来村的偏远荒凉,县里临近运河大港口,生意繁多热闹。
年底的大集会上,她出门添置归家的年货,看中了一双月白色万福字纹样的细缎鞋。
她一年没有添置过新的鞋子了。
当时脚上的鞋子底都快磨穿洞了,那双鞋真是好看,新旦店家给折扣,寻常五百文,那时只收四百文。
她期盼地扭头看着刘家郎,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可刘家郎怎样都不掏钱,钱袋子攥住,扯着她往店外走,嘴里还抱怨着她不懂事。
她至今记得最后回头看那双月白色鞋子的场景。
女掌柜怜悯和同情的眼神、别客的嘲笑......
归家后,她哭了许久。
头一回冲着刘家郎发脾气,问他:“家里多少钱是我挣的,怎么就花不得?一双鞋!就一双鞋,一年到头,我给你们刘家累死累活,连一双新鞋也不配穿吗?!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你写休书吧。”
那时候在鞋店遭受的一切狼狈和伤心涌上心头,她哀哀哭泣,铁了心就要休书。
想来,若那时要了休书,再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刘家郎出去片刻,再回来时候手里提着一双新鞋。
并不是那双她看中的,瞧着灰扑扑的,胜在鞋面上一对栩栩如生的穿花蝶。
刘家郎一番劝解和认错,她又变得不争气了。
一双鞋虽不如自己看中的那双,却也是新的,回去西来村受了很多婆子媳妇羡慕的眼神。
外人却不知,那双鞋子小了一码。
她一路从县里走回村里,两只脚冻得失去知觉,因为鞋小,一路上脚趾蜷缩,回了西来村,磨出了一脚的血泡。
血泡和冻疮川相长着,此后好几年一双脚没有好全的时候。
就连回家,她都不愿花那三文钱的车马钱,眼睁睁看着刘家郎坐着牛车离开。
做丈夫的花着她的血汗钱,在外宴请同窗吃酒,在家穿着细软好衣。
却连妻子鞋码大小都不记得。
两相对比,怎么能不叫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