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章

“人心隔肚皮,你以为你有多了解颍川县主?就算跟颍川县主没关系,难道也跟柴令武没关系吗?柴令武不是很疼爱妹妹吗?难道不可以是颍川县主在兄长面前诉苦,兄长不忍心妹妹伤心难过,因此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李诱听得瞠目结舌,“妧娘,你这么说话很不负责,证据呢?”

苏妧:“没有证据,不需要证据,因为我只是猜测而已。”

李诱:“……”

当天晚上,苏妧百无聊赖,就入了李晶的梦。李晶的梦果然就跟她的人似的,直白。想要什么,在她的梦里就出现什么。

苏妧看到李晶和一个少年依偎在一起,李晶朝他笑得甜蜜,喊他萧郎。

萧郎,那不就是萧锴吗?

苏妧自从发现自己可以在梦境之中呼风唤雨的本领之后,手段越发地粗暴直接。她在李晶的梦里,直接将那少年绑了起来,自己幻化成七孔流血的模样出现在李晶面前。

“李晶,你害得我好苦!”

于是,李晶好端端的一个花前月下的美梦,顿时被苏妧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淋的噩梦。

苏妧在梦里也没怎么吓唬李晶,她直接将萧锴绑起来之后,就追着李晶问为什么要害她?如果李晶不回答,她就要将萧锴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了。

李晶开始不信,可当她看到苏妧真的拿出了一把小刀,然后慢条细理地从少年身上活生生割下一片还滴着血的鲜肉时,终于崩溃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在西华观里待一辈子,柴令武跟我说只要我帮他这个忙并且保守秘密,说等颍川县主当了太子妃之后,他就让颍川县主将我从西华观里弄出去,到时候我要是还想嫁给萧锴,他们都能替我做主!”

苏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龙卷风似的离开了李晶的梦境。

入梦过那么多次,苏妧如今慢慢发现,人在梦境之中不会给自己设限,梦境之中的人也有七情六欲,可因为没有身处现实,言行比在现实中更为荒诞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但凡是心有所思,定然能为她在梦境中所利用。

譬如李晶这事情,因为她知道李晶在乎萧锴,所以她才能用萧锴逼出李晶的秘密。

在梦里,其实也是可以干正经事儿的呢!而且人在醒来之后,极少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梦,因此苏妧只要不是在被人踢出梦境的,基本上不担心会被人记得有她出现的梦境。

从李晶梦境中出来的苏妧,心情美得冒泡。什么谣言对她来说,也不是烦恼了。她只要知道了谣言从何而来,自然就会有办法击破,并且不费一兵一卒,就是她自己要辛苦一些。

苏祸的谣言在苏妧从漏光寺回去后,依旧传得绘声绘色。那些贵女们,依然不敢跟苏妧走得太近。

就在这时候,应国公武士彠的夫人杨氏,送来请柬,说她明日在府中要举行一个募捐的宴会,邀请孙氏与苏妧前去。

应国公是开国功臣,他的夫人在这种风头火势的时候送来请柬,孙氏不免受宠若惊。因为自从苏祸的谣言出来只有,不仅是苏亶在朝中受挫,她在贵夫人圈里虽有陈王妃帮衬,但也依旧被疏远。此时杨氏送来请柬,明摆着是要与她交好。

孙氏有些激动,跟苏妧说道:“这世上之人,大多数喜欢锦上添花,只有少部分人愿意雪中送炭。此时应国公夫人送来请柬,无疑是雪中送炭。”

苏妧笑着帮母亲捏着肩膀,“这都是阿娘前几日与姨母在漏光寺吃斋念经的功劳,人在做,天在看呢。”

孙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是人在做天在看,我的瑶奴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情,为何会被人如此中伤?”

苏妧微笑着,“说不定,是福不是祸呢?我若是因此不用进宫去,阿娘也不用再为我日后在宫中的生活担心。”

孙氏闻言,气得打了一下苏妧的手,“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若是从前,能不进宫当然是最好的。但事已至此,你若不能进宫——”话语一顿,孙氏的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事已至此,苏妧如果不能进宫,那么这辈子也算是毁得差不多了。

苏祸啊,若此时不能彻底查清,日后民间就会有许多人会说她的女儿是祸水。皇家不要,寻常人家也不会要的。

孙氏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直发愁,苏亶也是,记得嘴上都冒泡了,依然没有结果。

谣言这种事情,十分微妙。如果圣人李世民听说了,笑了笑,说那不过是有人趁机作乱,没有的事,那么早就皆大欢喜了。可这谣言传到而来圣人耳里,也没见圣人说什么话,既不说可信,也没说不可信,那到底什么意思呢?

谁也不知道,因此谁也不敢表态。

苏亶和孙氏着急,可他们着急也没用。嘴都长在别人身上,苏亶不可能在路上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事,就要将人逮起来,一则苏亶没有那个权力,二则会被人认为是心虚害怕。

孙氏看着眼前依旧心大如斗的女儿,快愁死了。

这孩子性格温温吞吞又心大,到底像谁?

苏妧也不是不知道孙氏为她发愁,可她除了晚上的时候多给母亲送几个好梦,让母亲在梦里多高兴一会儿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而且这几天她不止忙着给母亲送好梦,还得去给颍川县主送噩梦,可把她忙坏了。

苏妧觉得苏祸这事情,跟颍川县主是脱不了干系的,李诱都说了,柴令武是个妹控,李晶在梦境中说了是柴令武将那块石头放进西华观的。可是为什么要选在西华观呢?不能是随便一个山里冒出一块石头吗?

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自诩是老子后人,称帝后更是将道教尊为国教。如果那块石头是在道观中出现,那足以说明是祖宗显灵,能引起李世民的注意。而西华观在长安郊外,与漏光寺相隔不远,最关键的是西华观的观主在长安城中颇有影响力,那观主是当今国师李淳风的师妹,长安城中许多大臣家中女儿犯了事,也会将女儿送来西华观。除此之外,家中若是有长辈去世,有的人为了博得孝顺之名,也会出家修道一两年,为死去的亲人修福积德,而那些人,也喜欢在西华观挂名清修。

所以柴令武选择了西华观,而刚被送去西华观的李晶愿意与柴令武合作并不奇怪,苏妧觉得如果她是李晶,身陷囹圄之中,前途无望,情郎又毫无音讯,自己又是庶出,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不如搏一把,赢了便是从此好阔天空,输了也不会比在西华观终老一生更坏。

苏妧将事情理清楚了,就要考虑下一步的事情,到底要怎样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这件事情呢?

苏妧年纪轻,对自己的实力有时候难免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可真正要做的时候,会发现即使是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也比不简单。

幸好有上一辈子打底,苏妧能沉得住气。

因此这时候的苏妧,也还有心情陪着母亲参加杨氏在应国公府举行的募捐宴会。

苏妧到了传说中发现那块大石头的后山,确实是一块石头,如果不是因为石头上有“苏祸”二字,那也就真的跟世上成千上万的石头一样,毫不起眼。几因为多了“苏祸”二字,反而成了是传达上天旨意的石头。

苏妧心里有些好笑,上前去看那石头。

石头上的字,应该是刻上去之后处理过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

苏妧有些头疼,她确实是想来看看这块大石头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但她更想知道,这到底是谁放在这儿的。在苏祸这个谣言出来之后,苏亶其实已经暗中派人到西华观来探观主的口风,几番查探,观主似乎是真的认为这块石头是上天的旨意,并不认为那是有人蓄意为之。

观主不知情,那么能跟外面的人串通的,就只有送来的那些姑娘了。只有富贵人家的女儿犯了错,才会送到道观来,要是寻常人家,犯了错就卖了或是给人为奴为婢,不会送到此间。

因为李晶也在西华观,所以她才不能女装前来。如果是女装打扮,再卖一下惨,估计会更容易靠近那些姑娘。

弯腰,指腹触及那石头的纹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苏妧想:要是她不止会入梦,还会听石头说话,那该多好。

正想着,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苏妧一怔,站起来回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少女看着她,面色不善。

李晶?

乔装打扮,还吃了能暂时变声的药是对的,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苏妧朝李晶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我与兄长出门在外,路经此地时我忽然身体不适,幸好观主好心,收留我们再次休息半天再离开。我如今好多了,只是兄长一路照顾我太累了,难得安睡片刻,我担心在旁会扰了他,所以出来走走。”

李晶皱着眉头,“这里不许别人乱走的。”

苏妧:“抱歉,我这就走。”

苏妧才走没两步,忽然又被李晶喊住了。

“喂,你站住。”

苏妧脚步一顿,回头狐疑地看向李晶,“小娘子,有事?”

她不喊李晶小师父,却喊人家小娘子,这让原本就对道姑这个身份十分抗拒的李晶,心里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李晶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妧,“你是从长安出来的?”

苏妧点头。

李晶一听她是从长安出来的,咬了咬下唇,她的眉头微蹙着,纠结了片刻之后,又问:“你在长安出来,可曾听说过什么事情?”

苏妧:“长安是天子脚下,每天发生的事情不计其数,不知道小娘子问的是什么事?”

李晶愣住,她也是糊涂了。长安那么大,别人听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所关心的事情,在别人看来说不定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即使听说,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妧打量着李晶的模样,温声问道:“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晶沉默。

苏妧见状,叹气了一声。在她看来,李晶不过是个蒙昧少女,因为爱而不得所以迁怒到李蕴身上,以至于后来在永乐园做出了那样错漏百出的事情来。如今想问的,大概也是李蕴和萧锴之事。

苏妧不怕别人别人有心机,她最怕别人没弱点。

于是,少年模样的苏妧叹了一口气,跟李晶说道:“不怕坦白与小娘子说,我也有难言之隐……”

巴拉巴拉。

苏妧开始跟李晶说起了自己其实是女扮男装,她所说的阿兄,其实是她的情哥哥。

“我与三郎是青梅竹马,但因为我是家中庶女,因此三郎的家人不愿意接纳我,还要求三郎娶我的嫡姐,我自然是不愿看着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丈夫,三郎与我心心相印,也断然不愿意娶我的嫡姐。自从亲事定下之后,我天天以泪洗脸。幸好,这次长安地震,到处都乱糟糟的,三郎便趁乱将我带了出来。”

李晶:“……”

随即,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她的身世和眼前的这位乔装打扮的小娘子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姑娘的心上人敢带着她私奔。李晶想,她不愿意私奔,而萧锴,则是不敢私奔。

李晶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羡慕你。”

苏妧看着少女的模样,笑了笑,忽然说道:“不必羡慕,小娘子日后,一定可以出去的。”

李晶却依然叹气,“我还有能出去的一天吗?”

苏妧:“事在人为而已,小娘子怎会说没有呢?”

李晶愣住,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装扮模样的苏妧半晌,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姑娘,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求您帮我一事。”

人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李晶如今对苏妧是客气多了。

苏妧眉头一扬,“小娘子请说。”

李晶扔下他,“您稍等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