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生死

贵妇 沐水游 3572 字 10个月前

花蕊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自古成王败寇,选了这条路,自然就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了,你竟还想着苟且偷生!”

萧玄看着花蕊夫人道:“母亲心有霸愿,可整个萧府上下进百口人何其无辜,父亲何其无辜,他们为何要跟着陪葬!”

花蕊夫人怒喝:“妇人之仁!这萧府除了我和你大哥,他们与你有何干系!”

萧玄怔怔地看着花蕊夫人半响,目中痛苦渐深,却半响无言。

花蕊夫人看了他好一会,慢慢平静下来,点头道:“是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然你不会那么狠得下心对付我,燕容也不会那么配合你,你从晋北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荣郡王才是你生父了是吧。”

萧玄垂下眼:“非是因为荣郡王,我在见他之前,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说到这,萧玄顿了顿,然后又接着道,“他让我转告母亲一句。”

花蕊夫人眯起眼问:“什么?”

“对不起,但不悔。”

花蕊夫人微怔,那一瞬,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或是想起了那些明媚的,青春的,久远的时光。只是很快,不过仅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她就从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回过神,然后看了萧玄良久,毫无情绪地缓缓道:“乾儿,你既学全了我的狠,也学全了我的忍,你真如我一般,一开始就认定的事,到死都不会动摇,我没有看错你,只是算错了你。我算错了你的野心,你虽继承了我的狠和忍,却也继承了他的胸无大志。你去吧,我但愿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母亲!”萧玄一直低沉平静的声音,此时忽然有些颤抖。

花蕊夫人微微勾起嘴角,面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等冷傲表情:“你出去,离开这里之前,我想静一静。”

萧玄出了明华堂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康嬷嬷站在廊下抬手抹泪,他喉咙一哽,胸腔里翻涌出无尽苦水,死命握了握拳,然后抬步往他父亲那走去。

只是才走了一般,他脚步突然顿住,脸色一变,即转身往回跑。

重新赶回明华堂时,康嬷嬷还站在那廊下,正准备进去。看到萧玄又回来了,愣了一愣,萧玄却顾不得她,直接冲进大厅。

花蕊夫人依旧好好坐在椅子上,身着盛装,嘴角边含着那抹高傲的冷笑,只是眼睛却是闭上了。萧玄僵硬地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会,才慢慢走过去,抬手往花蕊夫人鼻息上探了探,然后如失了魂般的落下手,脸色瞬间惨白。

十月二十七晚,天上星月无光,侯府东园内传出极其压抑的哭声时,俞川码头附近那条街上的一家香料铺的后院,迎来了婴儿一声极为嘹亮的啼哭声。

【这是我一开始就给花蕊夫人安排好的结局,原本是想让她在萧玄面前断气的,只是她最后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心软了一些,也是为着保持自己最后的骄傲,所以自己还是一个人走了。】rs

十月下旬的俞川,从北刮来的风里已带上刺骨的寒意,估计快要下雪了。萧玄在侯府大门处下马,听着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脚步微顿,坚毅的面容愈加冰冷,此时,似乎只有这层坚冰的外表,才能支撑着他继续往里走。

凤家找准时机反咬晋王一口,战报传入京城,燕军守住了祁阳。金銮殿上隐忍了十多年的天子,终于以雷霆之势将所有跟晋王有关的人一一抓捕,或抄家,或充军,或流放,或砍头……

京城阴云满天,俞川寒风呼啸,外人只知,因侯府世子爷私吞军粮,又正好赶上晋王谋反的时候,所以天子一怒,侯府的爵位即被削,长公主亦被除去诰命身,并将于及其夫一同前往长宁塔静心思过。长公主长子被判了死罪,将于次年春行刑,三子则被发配充军;萧家余的子嗣,一同被流放西北,府中奴仆或遣散或收官。

风光了近百年的侯府,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萧玄一路往里走,一路都有听到凄寒的哭声,只是声音并不大,因为都是从西园那边传来的。东园这边,只有知道他大哥被定罪的那一日,萧慕氏发出了嚎哭声,过了这么些天,萧慕氏的眼泪早已流干。

昔日女仆成众的园子,如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整个东园都阴沉沉的,西园那边传来的哭声反衬这边的冷寂凄寒。

萧玄走到明华堂的时候,院门已经大开,似专等他的到来。

就连这里,除了康嬷嬷外,余的下人也都不见了。萧玄从康嬷嬷身边走过去时,康嬷嬷苍老的脸上再看不到昔日的恭敬之色,或者说,此时她面上除了悲凄,已经找不到别的表情了,就连拿悲凄的表情也是很淡,深藏在浑浊的双眼里。

萧玄入了正厅后,康嬷嬷才抬起眼,看着深秋高远的天,眼角滑下一滴的泪,熬了一辈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花蕊夫人一身盛装,端坐椅上,看着萧玄一步一步走进来。

此刻,她面上并无怒容,有的只是平静,是一种知道真相,清楚结局后的平静。

外头的天气有些阴沉,所以大厅内比往日暗了几分,因此给人感觉也比往日压抑了几分。

母子两对望了一会,萧玄垂下脸,在她前面跪了下去。

花蕊夫人看着跪在厅中的儿子,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想过你会不甘,会犹豫,会反悔,却从没想过,你会将整个侯府往死路上送。”

萧玄跪在那,沉默地磕了个响头,然后慢慢站起身:“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听他提到“大哥”那两字,花蕊夫人只觉得血气突然翻涌,她两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陷到肉里后,才冷静下来,反笑出声。然后静静打量了他一会,重新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准备多长时间了?”

萧玄沉默地咬牙忍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您送我入燕军的前一年开始。”

竟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也是,如若不那么早准备,如何一一击破了她的所有准备,简直是蛇打七寸。花蕊夫人死死盯着一直以来最得自己欢心的儿子,即便他一次次忤逆她,她也依旧对他抱有极大希望的儿子,却没想,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帮着别人算计自己了!

花蕊夫人抬起手,指着他道:“叶明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这般丧心病狂!我自小教你的东西,你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