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冯垚的右手——这就是两天前她在黑暗中摸到的那只。
当然,现在这只手已经温暖了许多,至少不会让人一摸之下,还以为摸到了尸体。
蒲英握着它,有一种又重新握住了幸福的感觉。
她再看看床旁的各种监护仪器,虽然看不懂,但是看到那上面波动的心电波形,看到那上面不时跳动的绿色数字,她就觉得很心平气和。
因为,这些东西都能证明冯垚还活着,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它们刻板无趣。
半小时后,她离开时发现冯垚脸上的胡茬实在是有些长了。
蒲英便请这里的护士帮忙给他刮一下胡子。
第三天,冯垚还没有醒。但是参与了早上查房和讨论的梅骅骝,却很乐观,说冯垚脑组织挫伤和水肿的情况,已经大为缓解。他离苏醒是指日可待了。
不过,当蒲英下午时分再去探望时,发现冯垚的胡子确实刮了,但却刮得不完全,他的脸颊都还是泛青的。
蒲英知道这是因为冯垚的须发一直较硬,一般的剃刀特别是电动剃刀,都有点刮不干净。
于是,她决定自己给冯垚刮脸。
在征得监护病房护士的同意后,她就出去买东西了。
当蒲英在医院门口的商店里买男士洗漱用品时,无意中发现当地的报纸上登了冯垚的军官照。
一问才知道,原来冯垚已经成了这里乃至国际上的大新闻了。
蒲英便又买了份报纸,边走边看。
当她回到病房的走廊外时,一名护士很快迎了上来:“嗨——蒲女士,你丈夫醒了!”
“啊?我晕,怎么在我走开的时候,就醒了呢?”
蒲英边说边快步往房间跑。
“唉,等等!我跟你说,刚才已经有一个女的,进去看冯上校了!”
“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是冯上校的妹妹。”
“绝不可能!”
蒲英大力地摇头,因为这两天,她天天都在和宋磊通电话,当然知道宋磊不可能突然飞到这里来!
护士也迷惑了:“可是,当我们告诉她,我们只允许和病人有至亲关系的人进去探视后,她就说自己是冯上校的妹妹呀!“
蒲英也不明白了,便说:“我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等她走进里屋的重症监护病房,首先却被睁开眼的冯垚吸引了,然后才注意到了一个女的正坐在床边,和冯垚在说话。
那个女人果然不是宋磊,但她似乎又是认识冯垚的。
她到底是谁呢?rs
左胸多根肋骨骨折,左上臂肱骨骨折,双小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
左肺挫伤,中度气胸。脾破裂。左肾挫伤。
左侧大脑皮层挫伤,脑水肿。
——以上,是进入手术室观摩参观手术的梅骅骝,在结束手术后,向蒲英转告的冯垚的伤情。
这么多的骨折!这么多的脏器损伤!
蒲英听得是心惊胆战,又心疼不已。
她最担心的,还是冯垚脑部的损伤。
因为冯垚身上最杰出的,就是他的头脑了。如果他失掉了那些卓越的思想、广博的知识和优秀的写作天赋,那他也就失去了一生事业的基础。
梅骅骝却说:“其实,他的大脑损伤,倒不是最严重的,也不致命。倒是他的肋骨断端,不但刺破了肺组织,还差点刺到心包,幸好最终没有刺得那么深,否则他根本坚持不到我们赶去救他!……还有,那个脾破裂,也幸好是包膜下的,当时没有完全破裂,否则他也应该很快就大出血休克了。这家伙,这次是真正的遍体鳞伤!我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腿!”
蒲英听他的口气,似乎腿部的伤反倒比心脑肺的伤还厉害似的,急忙问:“腿怎么了?”
“双腿粉碎性骨折,又被石头压了那么久,血循环很不好,长起来会很慢的。”梅骅骝看了看蒲英,顿了一下才说:“恐怕,很难恢复到正常了。”
“明白了,不就是他可能就此残疾,永远站不起来了吗?”蒲英松了一口气。
“听你的意思,好像一点不在意?”
“我当然在意!可是,”蒲英笑了一下,“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站不起来,有什么关系?以后,我的腿就是他的腿。”
梅骅骝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想:你现在是大劫刚过,自然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好!可是,在你和冯垚之后的漫长人生里,他的残疾,一定会引起你们之间的矛盾。
别忘了,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
不过,我不会坐视你们走到那一步的。也许,别的医生对冯垚的腿会觉得很棘手,但在我这里,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这些想法,老梅只是放在了心里,没有告诉蒲英。
蒲英在向公公婆婆通报冯垚受伤的消息时,也没有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儿。
因为她刚一说冯垚受了重伤,冯冰马上就说要办手续,出国来看儿子。
蒲英想到婆婆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又有高血压,这么情绪激动地坐长途飞机赶过来,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她怎么过意得去呢?
所以,她说自己会好好照顾冯垚,而且这里还有梅骅骝帮忙,冯妈妈就不用大老远地跑过来了。
冯冰一听,虽然还是挂念儿子,却也放心了不少。
当然,她要是知道蒲英赶上这种时候居然怀孕了,一定又会不放心这个好像小女儿一样的儿媳妇,肯定再怎么辛苦也要跑过来一趟了。
蒲英倒是把自己怀孕的事儿告诉了宋磊,只是特意叮嘱她暂不要告诉婆婆。
宋磊是昨天晚上从总部的熟人那里听说冯垚出事了。
她知道这个噩耗后,就一直在拨打老梅和蒲英的电话。但他们两个的手机没电了,又都忙得顾不上充电。
这让宋磊更加搞不清状况,以为噩耗一定是真的,所以自己在家里哭了好几次。
直到蒲英今天在等待冯垚做手术的时候,拿出手机来充电,才和宋磊联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