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故意在最后一战之前将萧天离召回丰城,也是让萧遥身边再无可以阻拦他去寻死的人,皇帝啊,一步一步,把大路让开,就让萧遥自己心甘情愿地赴死,这才是真正的诡计高人。
所有这些,是萧遥最后终于还是逃不出阴谋死于战场的全部原因,萧遥悲壮而死时,齐倾墨就明白了,所有人都是凶手,包括自己。
她做了一切一切,以为可以改变谁的结局。结果未来她是改变了,不然临澜国与青沂国那场战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但结局呢,结局是她输得如此彻底。
顾藏锋死了,萧遥死了,墨七也死了,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是谁?
“齐倾墨。”瑾诺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而坚定,甚至有几分国主特有的高贵和矜持,这与他平日温柔的模样全不相似,“我才是宣遥国的国主,这个国主的存亡只与我有关系,而我已决意,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齐倾墨不能理解地望着瑾诺,他一向温和的性子怎么会说出这般刚烈的话来?
“是,不错,我最讨厌的就是战争和死人,但这不代表我战不起,死不起。外人看到的宣遥国或许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民族,他们整个丝竹弦舞,饮酒写诗,男儿从不提枪,女子不为男儿做戎装,但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的子民,是应该在我的保护之下过安然平和日子的小老百姓,他们贪图的享乐是我给他们的。当有朝一日,有人要将这一切夺去,我不会妥协的,尤其那人是萧天离。”
“他已把你抢走了整整五年,齐倾墨,你的本名是叶凌云,凌云公主,我是你的守护神,我本就该保护你的一切,从此我不会再让萧天离伤害你半分了。你不会知道,当宣遥国豁出去一切的时候,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那绝非是与青沂国对抗时的模样,宣遥上百年的积累,就算无法将萧天离打落尘埃,也会让他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谁都可以抢走你,可是萧天离不行,他不行。”
“我不会投降,我也不会让你的想法成真。睡吧,我的公主,等你醒来,天下要么已经太平,要么已经毁灭。无论哪样,我都与你同在,我的公主。”
瑾诺俯身,轻轻吻上齐倾墨的额头,在她的满目上震惊和呆滞中,笑容温柔得像是双鸳池里的湖水,宠溺与疼爱已到极致,那轻颤的睫毛已经承载不下,他琥珀色的双眸似有一层水雾在弥漫,美得让人心碎。
瑾诺啊,从来都是与萧天离比肩的浊世佳公子呢,可为什么大家都已经疯了呢?
“瑾诺……”齐倾墨喃喃一声,语带哭意。
瑾诺没有应声,翘起的嘴角含着笑意,像是这额头的一吻让他无比的心满意足。齐倾墨,你啊,其实是在乎所有的人的呢,甚至都会为殷笑闻的死而内疚,那如果我也为你而死,你会不会为我落泪癫狂?
他转身离去,空余齐倾墨的手伸在空中,指尖滑过他身上锦服的丝滑触感,带着沁凉的冷意,最后徒留她空握了一手的秋意。
齐倾墨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些天来越显憔悴,整日整日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屡屡见血。柳安之这个神医搜肠刮肚寻遍天下良方,熬成一碗又一碗苦口良药,齐倾墨已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尽数饮下,也不再需要含着冰糖驱散嘴里的苦味。
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苦能苦得过她心里的痛苦了。
她成日都守着鹊应,希望鹊应能早一些醒过来。可鹊应只是浅浅的呼吸着,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手指头也会轻轻动一动,却始终没能睁开双眼,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世界。齐倾墨一次一次地唤着她的名字,多渴望在自己离去之前,能看到鹊应醒过来,再脆生生地叫自己一声“小姐”?
“你这般天天守着她,她也不知道,何不好好休息下?”瑾诺取过一件外衣披在齐倾墨身上,扶着她坐在软椅上,两人并坐着望着窗外已经渐生凉意的秋天。
瑾诺很清楚,跟着这秋日到来并随之凋谢的,不止无忧宫里那盆叶凌奚精心照看的凌月花,还有齐倾墨渐渐干枯的生命。
原本就活不过三年,求鹊应的时候更是将整个生命都榨取干净了。用柳安之的话说就是,谁也不知道齐倾墨今日一觉睡过去,明日她是否还能醒转过来。
大家都在伤心着,唯有齐倾墨却似不放在心上。
“临澜国那边怎么样了?”齐倾墨微微有些气喘,笑问着瑾诺。
“临澜国老皇帝驾崩归天,萧天离继承帝位,将前青沂国国土分为十三州,各立州长,改国号羲。”瑾诺用极简洁的词句说着最惊心动魄的事情,就这短短数字,不用齐倾墨去想,也知道这其间发生过多少流血事。
距那场战神之殇的战役才过去不过区区三月,萧天离已全盘接收了青沂国,划分为十三州,立的州长也必宣是原临澜国的人,并回临澜国登上龙椅宝座,还改了国号,羲。
前青沂国不可没有任何反抗的遗民,想来都被他铁血镇压下去。这些不会被写上史书的残忍真相,将埋葬在灰烬里。
他真的,越来越像一国之主了。
齐倾墨的呼吸微微有些急喘,她的脑海中划过那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他生得眉目入画,墨发随意束在脑后,一管玉簪穿过,长眉斜挑,与微微上挑的凤眼一同飞起几分邪气,红唇若点朱,歪着嘴笑得肆意轻挑,总带着几分促狭,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眸子如一潭湖水,诱人想追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这才是她记忆里的萧天离,而非现在这个铁血手腕,坐拥天下的羲国皇帝。
“你不用想太多,别的事我会去做的。”瑾诺怜惜地替她拉好薄被,安慰着说道。
“你知道吗?殷笑闻死的时候,要我照顾好他的子民,他的国家,让他的子民有尊严地活下去。”齐倾墨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