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倾墨,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萧天离累了,这种累是源自灵魂的最深处,齐倾墨一次次地将他推开,他每次都死皮赖脸的再黏上去,但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了。
你那么爱自由,就还你自由好了,看一看没有我的自由,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齐倾墨勉力起身,望着这片在月光下的焦土,还有横七竖八死去的将士,血腥味和焦炭味在鼻端萦绕,甚至还能听见无数的亡灵在呼啸,这一场双方都付出了太大代价的攻城战,它在史书上写下了重要的一笔,可是也只是一笔,史官便会翻过这一页。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死去的人们叫什么名字,那成千上万的亡灵,只有一座座孤立的坟茔,埋骨他乡。
偶尔有后人打马而过,会对着夕阳感叹一声:当年这里有过一场惨烈的战役。
如此,便是全部。
不会有人歌颂这场战役中只求同死的墨七和萧遥,也不会有人记得殷笑闻是一个何等洒脱磊落的霸主,更不会有人知道突然大发神威的萧天离是在何等绝望悲怆的情绪下提枪上阵。
在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去将这一切归咎于谁,好像谁都没有错,错了只是自己,只有自己。
“瑾诺,我们回去吧。”齐倾墨突然轻声说,将墨七已经冰凉的手放下,与萧遥的大手相握,红巾在二人掌间飘动着一只角,像是在废墟里开出的红花。
在广阔无边的断壁残垣里,她瘦弱的身姿像是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没,而她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萧天离一眼,只是不想再去看多萧天离脸上陌生的表情,曾经无数次想过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萧天离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忘记自己,如今这样,虽然与初衷有些出入,但结果似乎是一样的。
她知道,萧天离会厚葬萧遥与墨七,会将他们合葬于一处,甚至会将殷笑闻的身后事也办妥,他会全盘接手青沂国。他从来都是颖悟绝伦,睿智出众,要在这个国家的城头上插满临澜国的旗帜亦非难事。他一直说要一统江山,成就天下霸主,今朝他终于完成了一大步。
齐倾墨知道一切一切,知道临澜国此时的皇宫里躺着的那位皇帝已是一具死尸,知道前去的二十七黑羽骑以文赫为首都不会再回来了,知道青沂国从此改国号,换国主,易国旗,知道他的萧天离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冰冷无情。
她更知道,宣遥,危在旦夕。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临澜国皇帝,不是殷笑闻,不是萧天离,不是任何一个人,好笑的是,是她自己。
“不要忘了,还有鹊应。”柳安之低声提醒,她怕齐倾墨满心死志,就此离去,她至少还要想想这些活着的人,还有即将活过来的人。
“对啊,还有鹊应。”
一副残躯不知强撑了多久,总是有一些放不下的执念在支撑。
“墨七,墨七……”当所有的事情终于在这个临界点用席卷一切的姿态爆发的时候,齐倾墨在短暂的失控之后强行恢复了冷静,目光中仍有慌乱,但依稀可见理智的光芒。
她不能将太多的情绪留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就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我带你去找她。”瑾诺第一次抱住齐倾墨的身子,揽着她的腰肢自城墙上跳下,向喧嚣的战场上那一生一死的两人奔去。
墨七坐在马背上,背后是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萧遥,他嘴角处还带着笑,像是解脱,又像是流恋的模样,原来萧遥生得这般好看,墨七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柔声似对睡梦中的爱人:“萧将军,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黄泉路上慢点走,我来寻你来了。”
但见她策马提刀,一身红装,木簪断裂,长发飞扬。一骑轻尘奔入茫茫战场,淹没于千军万马,遥遥可寻的,也只有那一头终于放下来了的长发。
……
如果说萧遥的事将齐倾墨逼至崩溃边缘,那么墨七的离去是压垮了齐倾墨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拼却了全力守护的人,最终却什么都守护不住,上天像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预测了未来,改变了历史,却将历史带入了一个她根本不愿意接受的时刻。
她宁愿,临澜国破,宣遥投降,就算是这样的未来也好过此时此刻,只要大家都还在就好啊。
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原本所有的毁灭都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满耳都是不曾停歇的嘶吼杀戮声,那些年轻的生命为了天下一统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伟大愿望,付出了最宝贵的生命。那个匐在地上的稚嫩少年啊,你家中可是还有老母手握针线等你归家?紧握着香囊的你,老家是不是也有娘子在熬着姜汤,殷切盼望?
墨七,当你身负十数伤口,俯在萧遥胸膛微笑着安然闭目而去时,是不是心满意足?
你从不离身的长刀还立在一旁,上面飘扬的红巾你说是萧遥亲自替你系上的,所以你从不舍得取下。如今刀已钝,红巾已破损,你也终于与萧遥生死不离。
齐倾墨解下墨七刀柄上的红巾,将她与萧遥的手系在一处,低声说着:“我听过一个传说,说是死前的两人若有一物相系,到了来世,也能凭借此物寻到对方再续前缘。萧遥,你还欠墨七一场婚嫁之礼,若真有来世,愿你们投在普通人家,结为夫妇,百年好合。”
……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到看到你与萧遥,泠之继与颜回成亲的时刻。到时候我把你们都认作我的妹妹吧,风风光光地嫁人。”
“你要看颜回和泠之继成亲倒是容易,至于我,萧将军从未对我说过将来会娶我的话,齐小姐,我觉得萧将军不喜欢我。”
墨七你看,萧遥是喜欢你的,所以他在临死之前让你离开,把你托付于我,可是他却不懂你,不懂你这等刚烈的性子又岂是我能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