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喝药了。”鹊应只当青微没来过,端起桌上已经凉了一会儿的汤药喂到齐倾墨嘴里。
突然主仆二人似乎都想起了一桩往事,不由得一起笑出了声。
那是齐倾墨为了给萧天离争取机会脱身搬救兵,差点葬身火海被柳安之强留在神医馆的时候,柳安之为了让齐倾墨吃药,变着花样地哄她,那一把骗来的冰糖的甜味,齐倾墨到现在都还记得。
也不知道柳安之现在怎么样了。
拿了那株子规啼,应该救活了他的心上人吧,像他那样的人,也幸好一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不然只怕连他也要平白受牵连。
见齐倾墨微微出神,鹊应也不再打扰她,只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过了许久,齐倾墨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叫他来见我。”
鹊应点了点头,起身去叫人。
萧天离得知齐倾墨感染风寒的时候,正枯坐在昨夜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的房里,他今日称病未上早朝,不想见任何人,可是颜回还是壮着胆子进来禀报了一句:“侧妃娘娘昨夜淋了雨,病倒了。”
他几乎想也没想,似乎颜回的话将他这个枯坐的人激活了一般,唰地站起来就往外冲,齐倾墨病了,齐倾墨昨天晚上淋了雨病倒了,本来身体就还没有复原,这会儿又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怎么样。
他坐不住了,让所谓的尊严和高傲都去死吧,他想知道齐倾墨怎么样了,就让他再道一次歉低一次头,又能怎么样?
齐倾墨病了啊。
可是在门口的时候他撞上了青微,通红的眼睛还挂着泪水,一看到萧天离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爷,让我将细雨阁交给侧妃娘娘打理,求您放我走吧。”
萧天离的身子怔住,拉着青微站起来,干涩的嗓音说道:“这与你有何干系?说起来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爷……”青微眼中全是不舍和隐忍,噙着泪的眼睛很是惹人心疼:“青微能陪爷这么些年,已经知足了,您还是把侧妃娘娘接回来吧,我自会离去。”
萧天离心中顿生钝痛,往回走去,坐在椅子上,怅然一声:“若是以前你要走,我自会让你离开,如今却是因为我的原因,害得你也受了苦,我怎么能这般无情无义?”
许久过后,他又低叹一声:“回去吧,细雨阁还有许多事等着你,辛苦你了。”
齐倾墨从来没有觉得丰城的路这么长过,长得那条宽阔的官道似乎没有尽头,头顶上悬着的月亮被云遮了一大半,惨淡稀疏的月光吝啬地洒下来一点点,夜里的寒风吹过来,钻进了齐倾墨单薄的衣服里,冷得她打了个冷颤。
举目四望,这偌大的丰城,偌大的临澜国,偌大的天下,竟无一处是她的安身之地,实在可笑得很。
猛地天光大亮,一道闪电劈似要劈开混沌一般,紧接着轰鸣的雷声,一滴水打在了齐倾墨的手上,然后倾盆大雨瓢泼而至,劈头盖脸地砸在齐倾墨身上,豆大的雨滴打得她生疼,浓密乌黑的长发,纠结在一声黏在她脸上几经蜿蜒曲折。
齐倾墨漠然抬头,望着漆黑沉重的夜色,终年枯寂的双眼里,露出一丝嘲讽,这世上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太太平平地活下去,连老天爷你也是,但就算是我死,也要拉几个人垫背,才不枉重新活了一场!
在后面远远跟着的颜回和泠之继对视一眼,满是担忧,萧天离最终没有追出来,只落寞地坐回了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而他们不放心,终于是跟了出来,看着齐倾墨孤伶伶地一个人推着轮椅里行在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又浮起了心中那个快要忘记的感觉。
她像是一抹孤魂。
“要不我们……”泠之继很心疼齐倾墨,萧天离的人里面,她与齐倾墨相处得最久,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齐倾墨当成了真正的主子,此刻看着齐倾墨孤身一人在大雨中淋着,自然担心,想将齐倾墨接回去。
“还是算了,娘娘的脾气你比我清楚,只怕她现在谁也不想见,除了……”颜回叹息一声,也看向那个孤傲的女子,心中生起了几分钦佩。
“除了鹊应。”
泠之继苦笑一声,其实看齐倾墨走的方向就知道,她是打算去平遥王爷府了。
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震醒的平遥府老管家披了件外衣,诅咒着撑着油伞拉开了一道门缝儿,正好一道闪电把外面的天地照得雪亮,府外的女子一脸惨白有如鬼魅,老管家吓得大叫了一声:“鬼啊!”
“叫鹊应出来。”齐倾墨冰寒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被老管家一声惨叫惊醒的平遥府下人们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提着灯笼撑着伞聚拢在门口,鹊应也不例外,她在平遥王府的地位比较特殊,所以众人倒是把她拱在了中间。
只是她一看到外面的人之后,惊得连伞都拿不住,冒着雨就冲了出去:“小姐你怎么了?”
“只是想找个住的地方。”齐倾墨雪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这话里的悲凉又有几人能懂?堂堂三皇子殿下的齐侧妃,当初是何等风光的嫁入三王府,如今却如是丧家之犬一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鹊应的眼泪嗽地掉下来,混着雨水也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紧紧抱着齐倾墨的身子忍不住在发抖,喊了一声:“顾藏锋!”
“在!”干脆利落地声音,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来,低着头站在鹊应身后,在密集如倒豆地大雨里,站得笔直。
“将小姐抱进去!”
“这……”顾藏锋抬起头有些惊愕,谁都知道鹊应的小姐齐倾墨是三皇子的侧妃,他一个外人,而且是男子,总有男女之别的,竟不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