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青微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齐倾墨挽留了两句,但她仍是巧妙地找了个借口告辞。
鹊应欢天喜地地把青微送出了门,齐倾墨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青微姑娘不是寻常人,你少动些歪脑筋。”
鹊应胆子是越发肥了,竟也丝毫不惧,搀着齐倾墨往后间的食厅走去,边走边说:“她是不是寻常人我不知道,我只要知道娘娘不是就好了。”
齐倾墨摇头,这些日子是把她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萧天离很自然地拨开了鹊应,取代了她之前站的位置,拉着齐倾墨似乎永远也暖和不起来的小手:“还好你们两没有像菜市场的泼妇一般吵起来,要不然我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对你是重要之人,对我也是,能帮我扳倒萧天越的人,我不会主动挑衅。”齐倾墨没有萧天离那么多复杂的感情,她的想法简单粗暴:青微对她有用,那就不必得罪。
萧天离嘴角微微欠出一抹苦笑,胸口那块端正刻着“微”字的玉牌,隔着中衣几乎要烧伤他一片肌肤,谁能料得到,他原本以为会枯寂一生的生命里,突然就插进来了齐倾墨这么一个人呢?
还是以这样大刀阔斧的方式,劈开了他原本坚硬如铁的心。
而他最害怕的事,以这样光明正大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一切都在靠齐倾墨平衡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倾墨。”萧天离忽然唤了一声。
他语调有异,齐倾墨顿步却未回头:“何事?”
“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的道歉,不是为昨日那场争吵,也不是为了那帐本之事,而是为从娶齐倾墨伊始,萧天离心中始终都有一块地方无法割舍,他不是滥情之人,但也不是绝情之人,青微,他尝试过放下,可是他实在放不下,辜负不了。
良久的沉默令人觉得窒息,鹊应握着拳靠在一边也不敢再说话,看着齐倾墨的后背,猜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而萧天离则痴痴地看着备显削瘦的肩膀,那肩膀上一副副的重担换个人谁能挑得起?而自己,却还在给她增加份量。
头一次,萧天离彻底意识到,跟齐倾墨的这场亲事,竟是囚禁住了齐倾墨往后的年华,自己却不能赠予她最好的韶光,从而显得,自己是这般残忍无情,哪怕这场亲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那个只能行走在黑暗的中女子,默默在自己背后这些年,任劳任怨,不曾有过半分离弃,哪怕是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光里,从来不曾分离。
他此生,只怕要负了这两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谁也不知道齐倾墨想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大婚当晚,她就不小心摸到过萧天离胸前的玉牌,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见了上面的刻字,所以自新婚那晚起,她就非常清楚自己日后的夫君,不可能与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很清楚,于是她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好到现在说话时,声音平淡,不带情感,冰凉彻骨,寒透人心:“没关系,殿下无须为不必要的事情道歉。”
她转过身,笑意微绽,竟比外头的腊梅更多了几分倔强与傲骨,一双沉如古井的眸子连光也透不进去,更别想看清她眼中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见她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然后轻声说道:“不过,待大事得成,还请殿下赐我一纸休书。”
萧天离悚然大惊,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以齐倾墨绝决的性格,她的话一说出,但是下定了决心日后一定会离开。
一想到她会离开,萧天离无由地慌乱。
鹊应更是煞白了小脸怔在一旁,虽然萧天离与那位青微姑娘的关系不清不楚了些,但她也看得出,齐倾墨是对萧天离动了真感情,那感情只怕还不浅,怎么就能说出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话来?
但未等萧天离答应与否,齐倾墨已经转身上了饭桌,她只是告知萧天离一声,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吃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越是顶不住逐渐袭来的困意,在月还未起的时候,她便上床躺着去了。
半夜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钻进被窝来,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了他。鼻端传来淡淡的气息,也不知为何,第一次闻到的时候,齐倾墨便记了下来再没忘过,此时自然知道是萧天离半夜摸上了床。
懒懒地翻了个身子,她着实不想从睡得极好的梦乡里醒过来,半睡半醒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继续入梦。
萧天离像是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一番近乎凉薄地对话,恬不知耻地跟着往里挪了挪,伸出猿臂有些霸道地将齐倾墨搂在怀里,力道刚刚好,既让她跑不了,又不会闹了她的梦。听鹊应说,齐倾墨最厌之事便是有吵醒她的清梦。
“别动,我知道你夜里怕寒,今日鹊应那丫头忘了给你灌汤婆子,我是怕你冻着了。”萧天离才不会告诉齐倾墨,是他半路截下了鹊应送来的汤婆子扔到了床底下。
回应他的,是齐倾墨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却是睡过去了。
萧天离苦笑,原本还想着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好生哄一番让齐倾墨且莫把今天说的那休书之事记着了,哪成想,她却直接睡了过去。
想来真的是累极了。
的确是累,天不亮就出门,一路惊险地与齐治的人在刀枪下对抗周旋,后来又费尽心神地在尽量不伤害到萧遥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好不容易回府,又遇上了青微,她就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总有些难受的,这一天下来,真的累着她了。
怜惜地拥着她,夜色悄悄滑过,安静的一晚。
接下来的几天,三王府里并不像其他的皇亲那般忙碌,没有那么多亲戚大臣的关系要走动拜年,要送礼的那些人在青微的打理下,悄无声息地往各路送了去。
齐倾墨与萧天离只是入宫请了安,又回宰相府串了串门,显然宰相已经得知了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军火库被眼前这对人抢了个精光的事情,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除了愤怒仇恨外,竟容不下别的情绪。
最让他憋屈之处在于,他还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头闷得要呕出几口血来。往日里还有个齐宇可以与他说说,如今的齐宇……
如今的齐宇早已成了行尸走肉,除了每日必发的六月飞霜折磨得他大声呻吟之外,平时皆是一副两眼呆涩,毫无生气的人偶模样,与往日里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