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也放了,接下来去哪里?”她笑得眉眼弯弯,随便指了个地方提议:“逛夜市?”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片大声的喧哗。循声望去,一大团密密麻麻的人影拱动,方向似乎是刚才那棵花树的所在之处。
两人皆是一诧。
身边走过的一对对男男女女低声笑语,灯火阑珊,将他们的影子拖得斜斜长长,恍恍惚惚。
女子巧笑倩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宠溺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女子又是吃吃一笑,出声催促:“快些快些……”
苏紫染回头与慕容殇道:“我们也去看看?”
“好。”他点了点头。
行至那灯火笼罩的花树下,重重人群拥堵围观起哄,他们站在最外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苏紫染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总隐隐觉得这些人围聚在此就是为了花树上那盏最大的花灯。虽然她刚才说不要,可莫名地,她就是不想让这花灯落入旁人手中。
“各位,各位,请大家静一静!”集聚众人在此的聚福楼之人站在台上高声道:“今日我们聚福楼在此举办回阳灯会,以灯谜会友,但凡能猜中我们掌柜开出的灯谜者,就可在聚福楼免费吃喝三天!若是各位喜欢这树上的花灯,除了最上面那一盏,剩下的都可随意挑走!”
“好……”
“聚福楼平日里可吃不起,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海吃一顿……”
“我们势要吃穷聚福楼……”
众人皆是欢呼雀跃,虽说得不到花树上最高的那盏花灯,可相比这个,随便地挑走一盏花灯、还能在京城最大的聚福楼免费吃喝三天更让他们心中激动,群情高亢。
苏紫染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与那盏灯无关。
“为何要除去最上面那一盏?”一道清润的嗓音自身边传出,与高台上那人直接对话。
苏紫染微愣着侧身:“慕容殇,你干什么?”
“紫染,难得见你对什么东西上心,往后你我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见,权当是我赠你的离别之礼吧。”他浅笑温和,重新看向高台上的人,扬声道:“往年猜出灯谜者,不都能得到这树上最漂亮的花灯么,今年却为何改规矩了?”
回阳节是天阙特有的节日,传说天阙的太祖皇帝因为四处征战费心竭力,后来天阙一统之时,他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却已一身病痛,没两年就面临死亡危机。天阙神女为救心爱的帝王耗尽心头血,与世长辞。太祖皇帝为了纪念她,便将这一天取名为回阳节,就是希望神女能够复生回到他的身边。
到了如今,回阳节的寓意就跟每年的七夕差不多,成了互相有情的男男女女互诉情愫之日。
这一天,灯火辉煌,锣鼓喧天,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热闹欢腾,整个帝都都沉浸在一股浓浓的喜悦之中,哪怕寒意秋风也吹不散这融融温暖。
出了睿王府便见如此景象,苏紫染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一对对含着羞怯笑意的有情人自她面前走过,方才忆起今日是回阳节。
她眼波流转,心中忽感震荡,慕容殇究竟是知道今日回阳节才特意让她出来,还是他对天阙习俗不甚了解、这只是个巧合?
正怔忪间,一袭墨袍的男子已脚步翩跹地行至身前,凤眸黝黑晶亮,嘴角笑意晕染,唯独没有半分拘谨和不自在。
她弯唇一笑,既然都已经见到了,若是再回去恐怕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原本想开口和他打个招呼,一本读-小说txt没想到他在此之前就已开了口:“都这个时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都要走了,不送送你怎么行?”苏紫染拾步跟在他身旁,路上时常有或单身或结对的女子惊叹于他俊逸儒雅的面容,她笑着揶揄:“你们启圣境内可有这种节日?若是有的话,太子出行必定要引起一众围观了。”
“乞巧节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性质,早几年随父皇去看过,后来就不曾去了。有了心仪的女子,越是这种热闹的日子,一个人形单影只越显得寂寥,还不如不看。”
苏紫染的笑容片刻僵住,旋即,扬手指了指远处那棵高大的花树,笑靥如花:“你看那花树上的彩灯,里头都是些灯谜游戏,最后猜中最多的人,就可以得到树上最大最漂亮的那盏花灯。”
枝繁叶茂的花树即便入了秋却仍是没有任何落叶凋零的迹象,分支矗立,上面悬着各式各样种类繁复的花灯,烛火莹莹,暖色流光将这花树照耀的绚烂迷离。
本也就是扯开话题的随意一说,没想到他竟真的将视线停驻在那盏娟白的竹灯上。
同样是四角的灯笼,图案似乎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正对着他们的那面挽着一朵大红的牡丹,不仔细看也就是一朵精致的花儿罢了,可映着其中熠熠灯火,牡丹上的鎏金色泽竟隐隐闪现出几抹非同寻常的异彩流光。
秋日的晚风拂过,迎面散着丝丝凉意,却将那盏竹灯吹得转了几个圈儿,走马灯似的映出四面不同的绝妙风景,有春日牡丹,有夏日荷花,有秋日野菊,还有冬日寒梅,生生将那一年四季囊括其中,昏黄的灯火配着滟滟朱红,投影在树梢上的倒影显得氤氲而迷惘。
前边儿的那些转得太快,苏紫染看得并不分明,只道是制灯之人极喜爱红色,牡丹与荷、梅便罢,便是那秋日的野菊,用得也是极为艳丽的红,没有半点视觉上的违和感,反而璀璨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最后停在她面前的也正是这朵看似普通的菊,瓣瓣花叶都似有生命似的鲜活,经风一吹,还真有种花瓣颤动的恍惚之感。
“喜欢那盏灯吗?”慕容殇侧首一笑。
苏紫染其实对这些并不执着,哪怕再好看的东西在她眼中也不过一件物事,唯独这盏花灯却煞是奇特,竟将她的心整个吊了起来,还真有种不得不甘的味道在里边儿。
她摇了摇头:“我对那制灯之人更感兴趣。”
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矛盾独特的想法,才能将遗世独立的清冷孤寂与睥睨天下的万丈风华如此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走吧,这花灯便是得了也舍不得扔河里去,不必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