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并未反驳,便笑了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他此刻目光锐利起来,见婠婠闭目不语,面上两行清泪落下,不动声色地咬牙说道,“如今我的话已经都与你说开。若是你还一意孤行。楚婠婠,你也不过如此。”他顿了顿,不再靠着身后支撑着自己力气的那棵树,缓缓地走到了婠婠的身边,俯身,看着她单薄微微颤抖的肩膀,想要抬手,却终于什么都没有做,平静地说道,“你就留在宫中不要添乱。”
“我要想想。”婠婠声音嘶哑地说道。
“那你就好好想想,你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康王慢慢地说道。
婠婠闭了闭眼睛。
“还有,宫中嫔妃作乱,这件事是许侧妃所做。”见婠婠茫然抬头,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将刚刚的事再一次提起,康王露出几分温煦,对婠婠轻声说道,“如今想趁着王弟不在的时候对你发难的并不止她一个。宫中,你只陪着太后就是,不要理会旁人。”
“你怎么知道是许侧妃?”
“她那点心思瞒不过我。她从宫中出来我就看出来了。”许侧妃在韦妃面前哭得那样伤心,就算韦妃执意隐瞒,可是康王连一向心思奇诡的楚玉的心都猜得出,更遑论是许侧妃。他顿了顿,对婠婠平和地说道,“只是你不必担心她。她不过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我不会责罚。只是我不会如同她一般对平王弟生出忌惮。他与我之间,本就是我当初对不住他,令他失了锐气。”
若不是楚玉为他将平王打落尘埃,平王本是鲜衣怒马,畅快人生的皇子。
可是如今平王却依旧慢慢变得沉稳稳重,也经历了那段惨淡的被夺爵之后的生活。
只这一件事,康王就不会再对平王做更多的事。
“我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婠婠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而且,劝平王在你不在帝都时辅佐陛下,为陛下分忧孝顺君父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平王无关。”她抬眼看着失笑起来的康王说道,“是我想给你添堵,叫你后院失火。可是平王本不愿蹚这池浑水,你忌惮防备他,不如来忌惮我。”
她一力维护平王,自然是因平王夫妻这段日子对她照顾有加。
他们为她奔走,为她做了很多事,婠婠当然不能叫平王夫妻因自己被康王记恨。
康王却摇了摇头。
“我永远不会忌惮你。”
“可是在我的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婠婠轻声说道。
比起自己,她的心里,燕王更重要。
“正是因为在你的心里,王弟十分重要,婠婠,你才应该留在帝都,等他平安回来。”康王笑了笑,见婠婠茫然地看着自己,温声说道,“王弟想必也希望你能留在帝都,而不是跋山涉水,去那种充满了危险的地方。你这样做,岂不是叫王弟担心?”他越发缓和了语气,微微抬手,然而却依旧只能轻轻放下,对婠婠更加柔和地说道,“你也放心。我已经留了韩宁在关外,他一定会把王弟带回来。”
“韩宁?”婠婠诧异地问道。
康王笑了起来。
“你不必担心,阿宁……他如今已经与我分明。”他还记得回朝之前,韩宁对自己说的话,还有坚决的样子。
“殿下,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恩情,我已经还清。”曾经与他那样亲近的伴读,从小儿一块儿长大,比兄弟还要亲近,甚至为了他几乎妻离子散的温文青年用释然的表情看着他,在他惊讶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我能为殿下做的,该做的,已经全都做了。殿下,日后我只希望为自己活着,为从前的事做出补偿。”他跪在他的面前给他磕头,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去,不论他如何挽留,可是韩宁却再也没有回头。
想到与韩宁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康王心中难免伤感。
他甚至有些后悔。
若不是他后悔,要韩宁借着楚兰的手把血玉手镯给了婠婠,是不是楚兰与韩宁依旧夫妻情深,韩宁也不会如今沦为阶下囚,从此对他失望。
韩宁把他给丢在原地。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辅佐他的路也到了尽头,就在他如今几乎与太子之位一步之遥的时候。
韩宁的眼里,他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人,甚至功名利禄,日后新君的左膀右臂这样的身份也不重要。他心里最重要的只有已经与他远隔万里的妻子还有儿子,还有他曾经亏欠过的燕王夫妻。其实康王觉得这样也好,无论是他还是韩宁,都做错了那么多,如今也都应该得到补偿。可是就算是这样想,他心里的悲苦却无人倾诉。见婠婠听到韩宁的名字也怔忡片刻,他强笑了笑。
“他日后不会再辅佐我。”
“他自幼就是你的伴读……”婠婠顿了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淡地说道,“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明明那样心软,本能地想要安慰自己,可是最后一刻却又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形同陌路。
康王没有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