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父女,你们父女两个说了差不多的话。”
“我是父亲的女儿,自幼得父亲教导,自然与父亲相像。”婠婠也笑着说道。
“你们这一家子,都固执得很。不过……也固执得对。”皇帝眼底多了几分光彩笑意,招呼婠婠与自己走到了一旁湖心中的一个四面通风开阔的汉白玉搭建的凉亭之中,只觉得湖面的风吹过来,微微有些凉意,可是却令人神清气爽,这碧波微澜,却又安静轻松,叫他生出几分愉悦,看着有宫人已经弯腰恭敬地端上了茶点,他温声对婠婠说道,“你在朕的面前不必拘束。”
婠婠微微躬身,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你父亲这次救驾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这次朕会赐爵位给他。”
婠婠微微一愣,露出几分诧异。
“这爵位,早年朕就一直想要给。只是却没有更好的理由。”
皇帝叹息了一声靠在了座位上,眼底带着几分不快。
“对朕有功的,朕不能封赏。可是当年蛇鼠两端,对朕并不真心的人却捡了便宜,风光无限在,这么多年朕一直如鲠在喉。”
这说的大概是婠婠的大伯父承恩公了。
承恩公对皇帝没有半点功劳,可是却因是楚家长子的缘故成了承恩公,这的确会叫皇帝心里不痛快。
且承恩公如今还为了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四处钻营,皇帝会高兴才见鬼。
婠婠却并未非议长辈恶言,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虽然厌恶承恩公,然而却不肯背后说承恩公的是非,也不想因一时的痛快就成了背后下嘴的小人。
皇帝对承恩公的感觉如何,也无需她来添油加醋。
“你果然与你父亲是一个脾气。”
承恩公在楚家对楚坚这一房如何,皇帝早就知道。可是难得婠婠竟然对承恩公半个不好的话都不说。
皇帝喜欢这样赤诚又正直的人,也不吝啬将自己的话语这样谨慎又会守口如瓶的人说一说。
“你对宁王谋反之事,有什么想法?”他突然问道。
面对皇帝自省之言,婠婠也依旧只是笑了笑。
她顿了顿,方才对皇帝轻声说道,“陛下何必自责?两位姑母与陛下是生死相随的情分,莫非还不知陛下如今心中难过?彼此包容才是相处之道。姑母们明白陛下的心意,只会为陛下感到担心,又怎么会计较这些。就如同我与我家殿下素日里,因我任性,常常与殿下拌嘴,也常对殿下生气。然而殿下也只不过是付之一笑,只担心我是否气坏了身子。因我与殿下夫妻如此,因此,想来姑母们对陛下的心,也如我们夫妻一般。”
皇帝看着婠婠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熨帖之外,又露出几分笑意。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婠婠点出了楚贵妃姐妹昨夜在宁王面前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这样的情分,其他嫔妃全都没有,自然楚贵妃姐妹卓然不同。
皇帝目光柔和了很多,见婠婠依旧垂目不肯多说什么,比那些叽叽喳喳满口谄媚,可是却只不过是溜须拍马的朝臣强多了,不由越发笑了起来。
“与你说了这两句话,朕心里竟然好受了很多。”
没有指责,也没有争宠,更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勾心斗角。
他表弟把这个独女教养得非常好。
皇帝如今才觉得,那时耗费心机将婠婠给赐婚燕王,从前不过是因他的几分筹谋,如今想来的确这个儿媳算是娶对了。
“你与你父亲很像。”楚坚也是这样,永远安稳,可是却永远叫人信任他,知道他本心是个十分忠诚的人。虽然他们父女也有心计,比如在此刻还在为楚贵妃姐妹求情,也是在争夺皇帝的宠爱,可是叫皇帝眼里,这样的心机却坦然与真诚了很多。他目光落在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里,面上的笑意带了几分真心,怀念地说道,“曾经你父亲也是如此,从不行事踏错,可是对朕,对你的两个姑母却始终没有变过真心。”
“父亲当初回到帝都之前就与我说过,陛下的隆恩无以为报,唯有誓死效忠。”
“朕明白。当初你父亲就是如此。”皇帝笑了起来,顿了顿,带着几分戏谑地问道,“你母亲这次怎么待你父亲?”周氏的娇气任性,皇帝再没有不知道的,想到这次楚坚竟然把周氏给吓得不轻,这如今揭破恐怕必然不会轻易过去,皇帝倒是幸灾乐祸起来。他自己心里憋闷,就想看自己最信任的表弟倒霉,这种心态婠婠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在心里腹诽了一下,笑着说道,“母亲只感激上天叫父亲平安无恙。”
“没了?”皇帝急忙问道。
他还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婠婠努力揉了揉眼角微微跳起的青筋。
“没了。”
“怎么可能。你母亲不是最……”
“若是遇到大事,母亲庆幸父亲平安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他小小的隐瞒呢?这就也是夫妻之间的包容了。”婠婠目光狡黠地说道。
她看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皇帝哼了一声,又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你母亲能这么想倒是叫朕很放心,不然若是叫你父亲母亲之间起了争执,朕也会不安。”他装模作样地说着这样的话,就跟方才期待人家夫妻俩打起来,周氏挠楚坚一脸血的不是他似的。婠婠只觉得这表兄弟俩之间的相处十分有趣,忍不住垂头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小声说道,“陛下对父亲真的十分亲近,我这是第一次见到。”
“朕也只对你父亲这样真心了。”皇帝感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