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浑身是血抬进来的时候,我真想死在他前头算了。”周氏与楚坚夫妻情深,此刻一双眼泪仰头看着黑暗里模模糊糊的床幔轻声说道,“婠婠,母亲一向都软弱,没有担当,这些年真的辛苦了你。”她又不会管家,又不会理事,一直心安理得地被丈夫儿子庇护,被女儿宠着。当年婠婠才小小的一团就已经学着在边关当家,她却只需要天天发愁自己的首饰搭配,一直这么多年,她没有半点长进。
于是到了家里出了事,她束手无策,还要女儿从王府赶回来给自己做主。
“母亲。”听到周氏语气里有自责之意,婠婠急忙侧身伸手把手臂压在周氏的身上轻声说道,“我们对您好,是因为我们都很爱您。父亲甘之如饴,我日日管家,心里也很欢喜。”她感觉到周氏靠着自己的肩膀无声地流泪,不由越发放柔软了声音说道,“若是爱惜母亲也叫做辛苦的话,那岂不是没有了人伦一般?母亲也不必觉得自己无用,就比如今日这样的大事,难道我就能做主了不成?还不是我家殿下在前后奔走。”
“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关心过你父亲。”
“若您没有珍惜父亲,父亲怎么会几十年如一日地爱惜您?不过是您自己没有想到而已。”
婠婠听见周氏的哭声慢慢地微弱,继续劝说道,“母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然父亲若是醒来见到母亲为他这样伤心,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您也不必担心别的,外头有我家殿下,还有陛下垂怜。至于家中,我会陪着母亲一块儿照顾父亲的。母亲可以靠着我。”她放柔和了声音小声与周氏说话,周氏今日心神俱恸,被婠婠劝着心里好过了很多,无声无息地安睡了过去。
婠婠也歇了,到了第二天,就早早地起来服侍了周氏更衣。
周氏哪里还有心情花里胡哨的打扮,不过是穿了一件寻常的衣裳,挽起了头发就走。
婠婠追了出去,叫厨房预备早膳,陪着周氏到了楚坚的房间。
她走进去,见燕王正坐在楚坚的身边假寐,听见声音看过来,见了婠婠与周氏便起身。
“你昨天一夜没睡?”
“眯了一会,不累。”燕王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这才觉得身上舒泰了很多,见婠婠侧身命人将早膳拿上来,也不拒绝,先盯着婠婠吃了几块碧玉荷叶糕,又用了一碗碧粳米,这才随意地拿了桌上的东西吃了。待周氏食不下咽地用了一小碗八宝粥,他便起身对婠婠说道,“我还要入宫求见父皇,你陪着岳母照顾岳父。”他站起来,周氏迟疑了一下,忙也站起来说道,“我与婠婠送送殿下。”
“岳母不必客气。”燕王说道。
“不是客气,你是我女婿,难道我还不能送送女婿?”
周氏都这样说,燕王眼底露出几分受宠若惊,便点头说道,“劳烦您。”
“说的这是什么话。”周氏对燕王一向客气,可或许就是因为太过生疏的客气才会叫燕王觉得隔了一层,如今周氏说的话不客气起来,周氏发现燕王仿佛受用了很多。她心里也叹了一口气,吩咐侍女好好儿照顾楚坚,陪着女儿女婿一块儿出了门,送到门口才见到王府是侍卫牵了马来,却见门口又传来女眷的高声笑语,之后就有十分奢华的马车被赶了出来。婠婠下意识看去,却见长房承恩公夫人与楚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笑得声音直冲云霄母女情深。
她的父亲尚在昏迷,可是承恩公夫人母女却这样开怀。
周氏气得眼睛都红了,娇躯颤抖,几乎不能压抑心中的怨恨。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
“哟,这不是弟妹嘛。”承恩公夫人知道楚坚遇刺,只觉得大快人心老天开眼,且见周氏憔悴得不成样子,早就没了从前的妩媚风流,顿时在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似的,也不顾楚云有些胆怯,拉着女儿上前笑得乱颤,对周氏说道,“哎呀,弟妹怎么还在这里散心,不回去看着三弟呢?我听说虽然三弟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真是让人担心啊。”
她说着担心的话,面上却没有担心的样子。
周氏本就是娇气的性子,顿时被气得想要流眼泪。
“大伯娘,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要太过分了。”婠婠平静地说道。
“怎么,燕王妃在宫里没有威风够,还跑回娘家来冲着长辈威风了?知道我是伯娘,竟然还这样颐指气使不成?”见婠婠兵不动怒,安稳地看着自己,承恩公夫人顿时冷哼了一声露出几分嫉妒地说道,“不过是受了个伤,就闹得家里人仰马翻,帝都内外名医太医都拉到你们的面前,宫里都跟着不安宁,真是好大的威风,好要紧的人呢。”皇帝这样重视楚坚,自然也显出了对承恩公的冷淡与厌烦。
承恩公夫人气得在家里扎小人,此刻自然不吝啬给周氏母女几句尖酸的话。
婠婠却挑了挑眉,转身看了燕王一眼没有吭声。
“算你识相,不然我非闹得帝都都知道,你是个不孝的小辈。”承恩公夫人见婠婠怕了,顿时得意洋洋,拉着也眉飞色舞起来的楚云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刚刚出了承恩公府,燕王垂目,突然挥了挥手。
顿时从承恩公府外的巷子里就冲出了一队精锐的王府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猛地一停,承恩公夫人一个收不住,几乎从车里跌出来,她挣扎着爬起来挑来帘子,却见自己的马车被凶神恶煞的侍卫给围住了。
“你们想做什么?!”
承恩公府四周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承恩公夫人看见前后人来人往都在看热闹一样,顿时惊慌了起来。
燕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颚。
“砸了她们的车,把她们拖出来扔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