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不知殿下吩咐要我住在哪里?”花著雨轻声问道。
回雪乍然停住脚步,回首说道:“丹泓,你现在是太子府的奴婢,以后在主子面前说话,一定要自称奴婢。太子府可不比在外面,你要守好奴婢的本分,不然,若是惹恼了殿下或其他的主子,可是有苦头吃的。”
花著雨微微一愣,随即勾唇笑道:“丹泓记下了。”她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军妓也做过了,难道连奴婢都做不了?
回雪的神色缓了缓,继续说道:“此处是殿下的寝宫,日后你便住在偏殿,做殿下的司寝。”
“司寝是什么?做什么的?”花著雨一听到“司寝”,心头便一凌。
“说白了,便是专门为殿下铺床叠被的。”回雪淡淡说道。
花著雨微微颦眉,她从未料到,侍女会这般难做。专门为萧胤铺床叠被?怎么听着这般别扭。
“这个,就没有别的活计,比如烧水,浣衣,或者打扫庭院?”花著雨问道。
“这些都是粗活,司寝的活计,可是一个美差,侍女们都是争着要做的。”回雪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说道。
花著雨心中明白,何以那些侍女会挣这个活计,绝对不是因为轻巧,恐怕是因为这个活能见到萧胤吧。
“既然大家都争,那便让她们做好了。不如让我去打扫庭院。”能够离萧胤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能再次忘了她,这样待她手上的伤好了后,也好寻机潜逃。
“这是殿下吩咐的,回雪没有权利更改,你若是真的不想做,可以去求殿下。”回雪一边说一边向一侧的偏殿走去,打开一间屋子,道,“日后你便宿在此处,每日你只要在殿下还没睡下前铺好被褥就行,若是天气冷了,还要记得给殿下捂暖被褥才成。可是记下了?”
?花著雨颦了颦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虽出身富贵,家中也是婢女成群,今夜却是第一次听到“司寝”,第一次听到捂被子。或许是她在外面呆的久了,苦惯了,没有在富贵乡享受过,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竟是这般使唤人的。
捂被子,莫不就是平老大和康老三他们平时闲聊时,所说的暖床?难不成是要她先钻进去暖好了,再让萧胤睡进去?莫说做了,便是想一想也觉得尴尬。
这活,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便是塞北,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暖床应当是用不到了,到了今年严冬,谁知道那时她会在哪里?
“全部记下了,不知还有别的什么吩咐?”花著雨笑盈盈地说道。
“没有了,那我便先去了。一会儿记得为殿下铺床。”回雪说完,便起身去了。
花著雨回身倚靠在床榻上,打量着自己的住所,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所用的家具器皿皆是上好之物,虽然是偏殿,因着是在太子的宫殿,倒也有几分贵气。
连日来的马车颠簸,人极是困倦,如今终于摸到了床榻,花著雨便靠在柔软的被褥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声传了过来,花著雨抬首一看,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中天,夜色已经深了。
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起来,想着回雪嘱托她的话,便打开门向萧胤的寝殿走了过去。如今,她要在太子府韬光养晦,安心养伤,可不能再受罚。
她快步来到萧胤的寝殿,踩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穿过层层叠叠的金黄纱帐,来到一张金玉大床前。不得不说,萧胤真是会享受,这床榻可真够大的。
听着人声越来越近,花著雨连忙从一侧偏房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套被褥。她的手带着夹板,不够灵巧,只能单手去铺床,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听到人声已经到了
之气,清绝的令人窒息。就如同一个沾满了油污的精致玉器,拭去了表面的油污,展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纯和美。
萧胤有片刻的失神,手中的杯子便微微倾斜了。
花著雨伸手接过萧胤手中的杯子,举杯饮尽,仰首姿态如行云流水,饮罢举起杯子,朝着萧胤淡淡一笑,带着一丝婉约洒脱的豪气。
说实话,有时候斗争也是加深了解的好东西,她也无需再装什么奴颜婢膝了。
萧胤被花著雨的笑容几乎晃花了眼睛。
冰与火,这两个极端的气质竟然在她身上结合的极是完美。沉下来,便是冰,深邃而清冷。浮起来,便是火,明媚而绚丽。
“你不问,本殿下让你跟随我,是要做什么?”萧胤回过神来,接过高脚杯,在手中旋转把玩着,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问道。
花著雨往榻上靠了靠,唇角一扬,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有什么必要问呢?军妓我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做不来吗?”
萧胤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僵住。车厢内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空气,似乎随时都会一点点凝结能冰。
萧胤不发一言地再斟了一杯酒,执杯仰首一饮而尽。长睫半敛,掩住一双凌厉紫眸,周身有沉敛冷然的气息缓缓荡漾开去。
?她为何这般平静,这般淡然,就好似那一切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看来,丹泓姑娘似乎是很愿意做妓子啊!”萧胤执着杯子,慢慢再品了一口。这酒便是那夜送过来的“醉花间”,确实是好酒,很醇香美味,但是,此时,他却品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心中,莫名的烦躁,“莫非之前在南朝,并非花府的丫鬟,而是花家的家妓?让本殿下猜猜,你这双玉臂被多少男人枕过?花穆?赢疏邪?赢疏邪帐下的四大亲侍?还是花家军中的所有将领?”他的话句句如刀,一刀刀直戳人的心窝。
花著雨微微一愣,却并不恼怒,反而盈盈笑了。
他怎样看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记得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碰妓子的。或许,这样,对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是啊,一切正如太子殿下所想,太子殿下莫非是后悔让丹泓追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如何?免得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她的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内,看上去格外的明媚纯净。
这样的女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妓子。可是,就算之前不是,到了北朝之后,因他的缘故,也成了军妓。
萧胤冷着脸,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像是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终于没有说。
车厢内一阵沉默,从他高大的身影所传过来的,皆是沉沉的冰冷之意。良久,他缓缓起身,那张如刀斧雕琢的面孔上,尽是冷厉之色,幽深的紫眸中,翻卷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你是妓子也好,良家女子也好。从此以后,你都是本殿下的人,不要再妄想离开!况且,就算你逃了,本殿下也有的是办法将你追回来,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他话语里的凛然威慑之意,令花著雨忍不住心神为之一慑。一晃神间,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出了车厢。
透过半开的车帘,花著雨看到萧胤翻身跃上了他的大黑马,一勒缰绳,疾奔而去。
花著雨侧身倚在卧榻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要她不要想着离开,萧胤你才是痴人做梦。
之后的日子里,萧胤再没有出现在车厢里,只有回雪,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大约是为了防她逃走。其实他们根本就无须这么严密地看管着她,她的手还没有恢复,连马都骑不得,又如何能逃呢?
在草原上颠簸了多日,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北朝的都城……上京,北朝最繁华的都市。
花著雨掀开车帘,向外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