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爷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沈阳,还没来得及吃上傻哥他们准备好的接风宴,马不停蹄的去了监狱,见到了二哥。
“你看看。”吴师爷把几张照片递给了二哥。
二哥接过来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那几张照片里都是一些证书,除了落款不一样之外,这些证书上面都不约而同的写着。
xx希望小学荣誉校长,易安邦。
“你别太累了。”二哥心疼的看着吴师爷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没事,别担心我,老二,你肯定还会减刑的。”吴师爷疲惫不堪的笑了笑:“现在你就安心的待着,哥会帮你早点出来的。”
二哥张了张嘴,所有话,最终都化成了一声苦笑。
一世人,两兄弟。
2010年,四月初。
二哥再一次被政府减刑,理由是,有重大立功表现。
但具体是立什么功,这个却没有明确的说出来。
当然,除开一些只敢在暗地里嚼舌头的人之外,二哥减刑这事,也没什么外人在意,毕竟二哥是在南方犯的事,这里可是北方啊。
2010年,年底。
有个特殊人物来到了沈阳,在跟市委的人办完了正事后,他便在陈海波的带领下,怀着出来散散步找人聊聊天的心思,见到了二哥。
“谢谢您。”二哥见到这人的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一躬。
“不用。”沈老笑着摆了摆手:“坐下吧。”
二哥入座后,沈老看着二哥,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苦窑里蹲了三年的二哥,确实跟原来不一样了。
整个人身上的戾气似乎是被彻底洗掉了,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温和的笑容,变得有些不爱说话,但更让人觉得好相处了。
“这几年你们做得都不错,特别是你。”沈老笑道:“去年的那两次监狱暴乱,都是你帮着官方压下去的吧?”
二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很好,这些事我没吩咐你做,但你却做了。”沈老点点头:“有心啊,有心了。”
话音一落,沈老用手敲了敲桌子,喃喃道:“很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很像你的小伙子,他跟你三年前一样年轻,可惜他没走正路,最后死了。”
二哥一愣。
“可能是我太懒了,没去把他从歪路引回来,现在想想挺后悔的,可惜这么一个好孩子了。”沈老叹了口气。
二哥没说话。
“那个人你应该认识。”沈老看了二哥一眼。
“我认识?”二哥彻底傻眼了。
“嗯。”沈老沧桑的笑了笑,点点头:“那个人,叫做王庆山。”
2011年。
二哥再度被减刑,理由跟上次一样,有重大立功表现。
同年,富贵,钱东来,找到了自己生命当中的另外一半,换句话来说,就是搞对象了。
而贵子则还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估计这老小子也挺急的,老问钱东来跟富贵同一个问题。
“你们对象那儿还有什么朋友是单着的吗?”
2012年,十月初。
二哥又一次被政府减刑。
这一次他减刑的程度更是夸张。
当然,这也跟他帮助官方在监狱里破了几次大案有关。
在减刑通知出来的前一天,陈海波亲自来了沈阳第一监狱,跟二哥亲切的握了握手。
“恭喜你啊,明年就能出狱了。”陈海波哈哈大笑着问二哥:“蹲了六年苦窑,悟出什么了吗?”
二哥想了想,叹了口气,回答道:“洁身自好,正气凛然。”
2013年,一月底。
在二哥出狱的那天,他很早就起床了,洗漱过后,他去了规定好的地方,换上了陈婉荷给他买好的西装。
站在镜子前,二哥不停的整理着自己的领带,似乎是怎么弄都不满意,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六年了。
虽然自己能时不时的见到家人,见到吴师爷他们,但是外面的世界,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或许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吧。
那天,二哥真有点不敢出狱了,他在苦窑里度过了自己的六年光阴,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一出狱就会变成一个两眼一抹黑的主儿,那种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无所适从,确实是种外人想象不到的痛苦。
监狱是个奇怪的地方。
你恨它。
会慢慢变成你习惯它。
最后,你会离不开它。
“易安邦!走了!”狱警在催促二哥。
“哦哦”二哥猛地回过了神来,忙不迭的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光头,他提着行李包的手掌变得有些颤抖。
半小时后,二哥站在了那一扇似乎从未打开过的铁门后面,身子颤抖个不停,似乎是有些害怕,脸上写满了无所适从。
伴随着一声门响,大门,缓缓打开了
“出去吧。”一个老狱警冲着二哥笑了笑:“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进来了,咱们再也不见。”
“谢谢谢您”二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在原地愣了一会后,他迈着不太自然的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刹那,二哥发现,外面的阳光跟监狱里的阳光一样刺眼自己是真的出狱了吗?怎么感觉像是个梦啊
二哥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忽然,只听见远处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老二!!!”
“二子!!”
“爸爸!!!”
“老公!!!!”
二哥保持着揉眼睛的姿势半晌没动,似乎是缓过神来了,只见他慢慢的把手拿开,然后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一个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全都在那儿等着自己
“啊我回来了”二哥捏了捏自己的大光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这时候,他似乎是发现这条街跟自己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都没什么变化。
此时此刻,二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却又释然的笑容。
这种自由的气息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妈的!!!我回来了!!!”
二哥猛地大笑了起来,提着行李,状若疯狂的冲着家人跑去,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自由,才是真的。
2007年,7月,17号。
二哥满脸茫然的被送上了法庭被告席,听着法官对自己的判决,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仿佛是没听见一样,表情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大哥死了。
听说是因为拒捕,被武警用枪当街打死了。
这些都不是陈海波那个当事人来说的,而是某些监狱里的特殊人员,透给二哥的风声。
在大哥死的第二天,陈海波才找到了二哥,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哥是存心想死。”陈海波说道。
“我知道。”二哥点点头。
“他没对我下死手,只是把我打晕了而已。”陈海波接着说。
“我知道。”二哥又点点头。
“打晕我之后,他赤手空拳的从一个武警手里抢了把枪。”陈海波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变得更复杂了:“然后他照着人堆里放了几枪,但都没冲着人打,全打在空气上了,结果那些武警以为他要”
二哥打断了陈海波的话,泪流满面的抬起了头:“我知道。”
没错,二哥什么都知道。
与其被国家抓去枪毙,大哥觉得,自己应该选择一种光荣点的死法,或许这也是他所谓的自尊心在作怪吧
不管怎么说。
在海城里呼风唤雨了好几年的大佛爷,彻底的倒下了,倒在了原来可以随便指着鼻子骂的武警手里。
这好笑吗?
好笑。
但更显得讽刺。
“被告人易安邦,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私藏枪支、弹药罪,妨害公务罪,非法经营罪,偷税罪,行贿罪”
“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七百二十八万元”
听着法官在上面对自己的宣判,二哥回过头看了看,顿时苦笑不已。
虽说这次是不公开审理,但吴师爷等人还是到了现场,包括陈婉荷在内。
等法官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婉荷猛地捂住了嘴,差点哭出声来,而傻哥等人的表现也跟陈婉荷差不多,看着身穿囚服的二哥,泪流满面。
唯一一个较为冷静的人,是吴师爷。
或许这也跟他知道某些事有关,在二哥看他的时候,吴师爷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死缓。
这个结果对于二哥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好歹能多活两年呢。
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想要改判无期可能吗?
2007年,7月,27日。
易安邦,花名二佛爷。
被送交沈阳第一监狱,开始服刑。
当二哥踏进这所监狱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种归属感。
或许对于他这样的黑社会来说,坐牢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更何况自己的结局是枪毙,能多活两年就不错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再说了,比起在海城蹲苦窑,能在东北这边坐牢,已经让二哥很是满意了。
听着那些犯人嘴里的东北口,二哥的笑容,压根就没在脸上褪去过。
在这所监狱里服刑,能见到家人的机会,应该变多了吧?
与此同时,在二哥被送入沈阳第一监狱的那天晚上,吴师爷等人便离开了沈阳,转而去了广州,只有傻哥一个人留在了东北。
2007年,8月,20日。
陈婉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独自一人来到了沈阳,在见到来迎接自己的傻哥跟瑶瑶时,她忍不住哭了。
虽然她坚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
在跟家里人大吵一架之后,陈婉荷还是决定走上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不管你是死是活。
我会等你一辈子。
如果这辈子我见不到你。
那么下辈子我也一定会等你!
2007年,11月,21日。
吴师爷跟钱东来联手运作的房地产公司,正式开张。
在同一天,陈海波也携带着一份写满了“合作内容”的合同书,来到广州,跟吴师爷他们见上了面。
当吴师爷签署了合同书后,他的身份就不光是某房地产的董事长了,还是一家“慈善基金”的创办人之一。
没错。
沈老觉得吧,吴师爷是个聪明人,更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所以,他这辈子要是就这么死了,那未免太可惜。
聪明人,就得好好利用给国家谋福利啊
2007年,12月,21日。
吴师爷以这家“慈善基金”的名义,在云南某山区之中修建的三所希望小学,今天开始破土动工。
而就在这一天,沈老亲自给吴师爷打去了电话。
“做得好。”沈老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是慈祥。
“那是肯定的啊,这辈子做的亏心事太多,我们得拿下半辈子去好好弥补一下了。”吴师爷苦笑道。
“小东北的事,我已经着手处理了,年底,他就会从死缓,变成无期。”沈老说话的声音很慢,很稳:“以后的事,就得看你们表现了。”
“谢谢您,谢谢!!!”吴师爷激动的都快哭了,不对,准确的说,他已经哭了。
打一开始,吴师爷在跟沈老交易时,并没有彻底的确定沈老能够履行他的诺言,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
要知道,这事闹得可不小啊,沈老就算是手眼通天,他还能把一个死缓的人,活生生的救下来,然后一步步的弄到提前释放?
最终的事实证明。
能。
权力到了某个高度。
可以让人死。
也能让人生。
2008年的春节,二哥是在苦窑里度过的。
除夕那天,二哥带着一群“打出交情”来的狱友,他们坐在宿舍里喝着小酒唱着歌,闹得不亦乐乎。
在这里,没有人叫他二佛爷,也没有人叫他小东北。
所有人都叫他和子,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奇怪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那个夸张的纹身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和”字。
每当二哥听见别人这么叫自己的时候,他都会愣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