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看到权美环时,他少有地握住权美环的手,“我们俩也别再折腾了,这些年对也好错也好,老了不就是个伴吗?美环,咱们好好地过完这下半辈子,可好?”
权美环看着眼前这男人,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得怔在那儿,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当年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不再是这些年龌龊令人憎恶的样子。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霍堰也想清楚了,反正现在林家的女儿也成了他儿媳妇,他还与林则那死鬼挣什么,想来前些年是他没能想开。
如果在他曾经还风光的时候就能想明白这点,或许他与权美环就不会成为一对怨偶,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一如他没能阻止女儿的任性将爵位给弄没了那样。
权美环终归也只是个女人,霍堰服了软,她也就想着与他好好过日子,至于亡夫林则,那是笔只能死后到地府才能再算的账,到时候她再好好地向他请罪吧。
所以林珑来探望妹妹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了她亲娘与继父之间似乎和谐了许多。
“他们这是尽弃前嫌了?”她暗地里撇撇嘴道。
林琦抱着小儿子在怀里逗着,闻言不甚在意地道,“都一把年纪了,还闹什么闹?当初要死要活非要改嫁给霍堰的不也是她,得了,他们不闹,我耳根也清静。”
“那倒是。”林珑也伸手逗了逗这新添的小外甥,遂也不再关注此事,“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往事就随风消逝吧。”
哪怕她至今仍为生父不值,可那又能如何?厮人已逝,活着的人还是得向前看。
再说霍堰这老东西若能对她娘好点,她看他也能顺眼点。
林琦微愣,顿时心知长姐心里不大舒服,遂又道,“谁叫爹死得早,若是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
“别说傻话了。”林珑拍拍妹妹的手。
林琦叹口气道,“我现在都不记得爹长什么样了,他走的时候,那会儿我年纪还小……”
林珑听着妹妹这番感慨的话,对父亲的思念更深,当时的她比妹妹年纪大,自然记得父亲临终时的样子,可以说真的是熬到油尽灯枯,想来仍旧伤心不已,遂叹道:“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说完,又擦了擦眼里涌出的泪水,“好端端的不说这个了,等哪日有机会再回去给他老人家上坟。”
自打那年生小六的时候做了这个梦,她就时时不忘再回苏州给父亲扫墓,只是此间琐事繁多,这愿望只能一拖再拖。
“嗯。”林琦也抽帕子擦去泪水,“娘的事就由她吧。”
林珑点点头,其实她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到底仍有几分意难平而已。
权美环见大女儿没说什么,这才敢重新出现在女儿的面前,她这当娘的终归底气不足。
林珑离开之时,看着身边送行的亲娘,还是说了句,“他若还欺负你,你就说出来,别忍,好歹还有我们给你撑腰。”
权美环一愣,最后激动地点点头,“我晓得的,再说我也不怕他。”
对于霍堰现在洗新革面,她也不是全然就相信,当初她刚改嫁的时候,霍堰对她也是极好的,可人心易变,谁知道哪天他就又变了?
林珑见她心里清楚,这才稍稍安心,由侍女扶着坐上马车回府。
刚回到府里,就见弟媳妇苏妙珏正急着要遣人去霍家找她,她忙拉住这弟媳妇的手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派人寻我?”
“大嫂,出事了,刚钟家来报信,说外祖母她……”苏妙珏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掩帕哭起来。
林珑这才留意她的眼睛红肿,显然之前已经是哭过了一场,当即心就不住地往下沉,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能先问道:“弟妹,你先别哭,外祖母她怎么了?”
“外祖母她……她去了……”
苏妙珏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当时神武侯府报丧的人到来时,她正陪叶钟氏说话,两人说到林珑有孕府里又要再添丁都一脸高兴,叶钟氏还吩咐人现在就开始做小人儿的衣裳,哪知会有这等噩耗从天而降,叶钟氏当场接受不了晕了过去。
苏妙珏忙又是命人请府医过来,又是掐叶钟氏的人中让她醒来,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
叶钟氏幽幽转醒的时候,想到亲娘离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哭喊,“娘……您怎么就这样走了……”
苏妙珏看到婆母悲切,也跟着哭了起来。
叶钟氏哭着哭着,猛然想起亲娘那次病重之时,太医虽说难以根治,但过了今冬应无大碍,如今堪堪过了年连元宵都没还没到,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她那会儿脸色大骇,到底是曾经的当家主母,很快她就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娘家问个清楚明白,不能让她娘死得不明不白。
她那所谓大哥与她娘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哪会真将她娘的生死放在心上?顶多也就嘴上嚎两句。
想明白这层利害关系后,她顾不上哭,立即着人备马车,然后又叮嘱小儿媳妇看家,匆匆忙忙就上马车赶回娘家。
“都有了身子还哭成这样,若我们的闺女有个闪失,小舅子他日知晓岂不要内疚?”叶旭尧无奈的轻拍林珑的后背。
林珑这才慢慢止泪,不由得撇了眼丈夫,这肚子还没显怀呢,他就又一口一个闺女地唤着,听得她都觉得这胎再不生人女儿,他都要魔怔了。
“姑爷说得是,女人有了身子就要万分注意,一切当以孩子为重。”一旁的林绿氏也忙止泪说道,看着林珑的肚子,她就觉得人生十分的美好,尽管她自个儿从来没生过一儿半女。
林珑听着自家二娘的含叨,脸上不禁含笑。
权美环也忙伸手扶女儿上马车,“你二娘说得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娘现在就盼着你这胎能顺顺利利的,当然还有你弟弟妹妹也能一切顺顺当当,我就算天天斋戒茹素也甘之如饴。”
就因为二女儿快生产了,她死活不让林琦来送行,着霍源看紧林琦,别让她偷溜出府有个闪失,她现在对儿女是一万个上心。
当然霍源在这点上与权美环看法一致,看着妻子的大肚子,他也是万分不放心妻子出门给小舅子送行,早早就请了假回家陪产。
他不似叶旭尧子嗣众多,如今好不容易才添了第二个,自然是小心又小心。
或许曾经走了歪路,如今她只想尽一切地弥补。
林珑豪气地轻拍了下肚子,“娘,你们放心好了,我都生了个六个小子,还能不注意?”
叶旭尧皱眉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万一拍坏肚子怎么办?
他的眼里满是责备。
林珑自知理亏,唯有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林绿氏与权美环对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地拍拍胸脯,女人就算生得再多,也难保下一胎不会遇上难产,看来以后少不得要说说林珑才是。
林珑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两尊说佛,突然似乎在某隐蔽处看到张熟面孔,她上马车的动作当即顿了顿。
眨了眨眼睛仔细再看过去,那面孔又不见了,真奇怪,她异样的表情引起叶旭尧的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林珑摇了摇头,估计是她眼花吧。
如果宣平侯府的古靖真来给她弟弟送行,哪会躲着不见人?再说自从古雪菲死后,两家的来往就不多,林栋与古靖的交情也只是一般般。
躲在暗处的古靖手中正抓着妹妹的手臂,看着双眼红肿的妹妹,他感到难过又一阵无力,“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巴巴地来送行,又不能露面,苦的只能是自己?
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那襄阳侯夫人早就发现了此间的端倪,那岂不是平地又要再起波澜?
能静睁着红肿的双眼,“他要远行,我就想来送送他,哪怕……”
哪怕只能躲着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也知足了。
世间最怕的就是痴儿怨女的缠绵之情,古靖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回去吧。”
拉着妹妹就要离开,能静却是拉住兄长的衣襟,“哥,他不会有事吧?”
古靖嘲讽道,“人家有俩个厉害的姐夫,能没有周全之策?你就别瞎操心了,他肯定能平安归来,要不然他那俩姐姐岂会放心让他出京?”
“这就好,只是那等危险之地,他一介书生何必领这差事?”能静不解地道,既放心爱郎远行,又忍不住略有责备。
这不是平白让身边的人担心?
古靖正色地看着妹妹,“富贵险中求,若我家中无父母与你的牵挂,必定也要去搏一搏这前程,在这点上,林栋比我狠,倒是让我刮眉相看。”
父母在,不远游,他遵守这古训,林栋却能狠心抛下这一切去挣一个功名前程,确实是个狠人,以前他还真的看走眼了。
能静的眼里闪着光辉,“我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就能娶个称心如意的美娇娘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说到这里,那泪又不由自主地淌下娇美的脸庞。
古靖一脸烦躁地拿帕子却手劲温柔地抹去妹妹脸上的泪水,“你若狠狠心按娘说的去做,那他将来的殊荣也要分你一半,你偏选了这么条路,现在哭又有什么用?”
语气虽然责备,动作却是疼宠无比。
能静伸手抱住兄长的手臂,笑得凄美道:“他会永远记得我的好,我就知足了。”
她不愿意看到林栋憎恨她的眼神,再说她也有私心,哪怕林栋将来儿孙满堂,娇妻美妾在怀,他的心底最深处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这是他将来的女人也无法抹杀的。
她将会是他心上永远的朱砂痣,床前的明月光。
女人心,海底针,古靖表示他永远无法理解女人这种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