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三十二)怀疑

小五笑个不停,嘴上却只有一个字,“不,不……”

叶钟氏看着小女儿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地直摇头,真是前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给她当娘还债。

“小姑子你可不许拐了我儿了,想要个孩子赶紧成亲才是正道。”林珑笑道。

“嫂子,你也笑话我?”叶蔓籽佯装不高兴地跺了跺脚。

林珑只笑不语,怀里的小家伙笑得异常开心,小六以为大家都在逗他玩。

半晌,她才道,“小姑子还要不要我带你进宫去……”

一句话未完,叶蔓籽笑着又去抱住林珑,“要的,要的……”

她正无聊呢,进宫也许可以找点乐趣,再说是真想俩大侄儿。

林珑这才朝叶钟氏道,“婆母不用担心,既然小姑要去,就一块儿去得了,义母也不是不认得她。”

“就是就是,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叶蔓籽立即道。

叶钟氏看到儿媳妇不反对,女儿又兴至高昂,自然也不会反对去扫她们的兴,不过少不得要叮嘱几句,毕竟君前不能失礼。

叶蔓籽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身为世家女她也是进过宫的,听到母亲的唠叨,当即随意应付了几句,暗地里还朝林珑眨了眨眼,随后招来她娘不客气地轻拍了一下手背。

叶蔓籽随后假装手疼呼了呼,。

林珑还了个眼色回去,看她还调皮不?

在傍晚时分到来之时,小三小四放学回来,林珑携四个孩子回去南园。

刚安排了俩双胞胎做功课,小五在一旁见习,小六交给娘喂奶,就看到如庄进来朝她耳语几句,她这才轻声道,“让他进来。”

一年轻小厮进来给她请安,这是叶旭尧新提拔的下人,主要是给林珑使唤,名唤匪木。

林珑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查得怎么样?”

“正如奶奶所预料的那样,宣平侯府的嫡姑娘被水鬼索命的传言是有人背后操纵的,不过是何人操纵的,小的还没查出来,请奶奶再多宽限些时日……”

林珑闻言,喝茶的姿势都顿了顿,当时她只是有所怀疑,毕竟这舆论实在是太偏向她家栋弟了,看着就有几分古怪,这才遣人去查清楚。

没想到与她所想的一样,真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

半晌,放下茶盏后,她道,“你再去查清楚回来向我禀报。”

尽管感觉对方没恶意,但多存个心眼没坏的。

匪木忙点点头,应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林珑却是忍不住想到刚才大街上那惊鸿一瞥,莫非古雪菲没死?

这想法一出,她顿时一惊,失手就将茶盏打碎在地,茶水流了一桌。

几个大丫鬟忙上前清理。

刚回来的叶旭尧恰好掀帘子进来,看到这场景,忙上前将发呆的妻子拉远一点,嘴里责道,“怎么了?差点就割到自己,都当娘了,也不注意一点。”

林珑这才“啊”了一声迅速回魂,看到丈夫那张熟悉的脸,这才脸色好看一点,“没什么事,就是失手打碎了个茶盏,回头让人补上便是,我这就去准备让人上菜。”

“不急。”夫妻这么久,叶旭尧哪会看不出来她有心事?

几个转身,他就将她带往卧室。

没了外人在场,他轻捏起她的下巴道,“是坦白呢还是我逼供?你选一样吧。”

林珑好笑地拍下他的手,“少来这套,我可不是你的犯人,你最近被调去刑部当差,把我也当犯人看待了?”

叶旭尧轻哼一声,“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招还是不招?”

林珑轻嗔了一句,这才抱着他的手臂把自己心里怀疑的事情说出来,“兴许是我胡思乱想,古雪菲放着好好的世家嫡女不做,看着也没道理……”

“倒也不是没可能,你不是说她是石女吗?兴许是她的选择。”叶旭尧分析道。

“可古家为她出殡的样子也不像做假的呀,我还亲自去给她路祭了,那场面是再真也没有了。”

“再真又如何?该假的还会是假的。”叶旭尧嗤之以鼻道。

林珑顿时没话反驳了,最后化做一声叹息,“我倒希望是假的,抛开石女这一说法,古姑娘这人本身也不是什么让人指摘的地方。”

想到林栋向她转述古雪菲会好好待林绿氏的话,纵使仍旧不喜,她对这姑娘倒真没有多少介怀。

“真真假假的,让人查查便清楚,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的。”叶旭尧下决论说。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若古雪菲未死,那又该如何?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若是一直没能找到证据证实,她再如何怀疑也只是空想而已。至于会不会向林栋表明这一猜测,她自然还是选择当恶人什么也不说,因为她什么也不能说。

身为长姐,她也有她的责任,古雪菲那身子是没法当她弟媳妇的。

自那天陪林栋在墓地待到晚上再回城,邝朝云就开始生病,先是发烧烧得糊里糊涂的,喝了三天药方才退烧,至此整个人都焉焉的,看着都瘦了一轮。

邝邰氏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对女儿生病一事生了疑心,初时以为是古雪菲的鬼魂做祟,她还给庙里添了香油钱做了法事,好让古雪菲的鬼魂散去。

心里多多少少对于女儿去给古雪菲送殡感到有些介怀。

不过后来审问了女儿身边随侍的大丫鬟,这才知道女儿生病的真正缘由。

对于女儿的心事,她这才隐约知道一二,心里拿不定主意,遂只好与丈夫商量说,“我看云姐儿这病倒像是心病,她八成是看上了那新科状元……”

邝父闻言,猛地打断妻子的话,“林家那小子?”

“除了他还有谁?”邝邰氏叹气道,“你说云姐儿什么人不招惹,偏招惹他做甚?我看这古家的姑娘八成是他克死的,这样命硬的人如何适合我们云姐儿……”

归根到底,她对林栋是不大满意的,毕竟刚死了未婚妻,多少有点忌诲。

“你傻了你啊,我们云姐儿若能嫁给他倒是云姐儿的造化。”邝父立即打断妻子的话,他现在升了官,自然明白官场的规则,林栋身后的靠山,他焉能不知道?“到时候也好提携一下云姐儿的兄弟,以前有古家那女儿挡道,我也就什么都不说,能得襄阳侯夫人的青眼倒也是造化,可如今没这人挡道了,凭什么我们云姐儿不能与他谈婚论嫁?”

“可他未婚妻刚死啊,我们这会儿凑上去岂不是让人看轻?”邝邰氏一向极爱面子又有些清高,生怕被人小看了去,这于女儿的将来没有半点好处。

邝父的看法却更实际,“这才是好机会,你懂不懂?林家那小子总要娶妻,难道一辈子就守着那死去的未婚妻过活?我看他肯,他家人也不肯。”

趁虚而入,这对女儿来说真真是顶好的时机,他就不明白妻子为何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也难怪这么多年也没为他升官立下多少汗马功劳。

思及此,他对妻子的不满升至姐姐,“总之这事你得给我上心,别老想着清高,我告诉你,人越是清高就越成不了事。”

以前他就是太实诚了,不然也不会拖到这把年纪才堪堪当了个五品官。

面对母亲的指责,古氏兄妹都没有吭声地垂下头,在这件事上,他们先斩后奏确实愧对母亲。

古郭氏看到他们不吭声,气得直捶胸口,几乎哀痛得说不出话来,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的俩亲生儿女却联起手来欺瞒她,这还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吗?

痛苦地躺倒在床上,她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们兄妹俩的脸,尤其是女儿那身尼姑的装扮更是刺痛她的眼。

能静膝跪上前抱住母亲的腰,哭道,“娘,女儿不是有心要瞒您的……”

古郭氏突然就炸开般一骨碌地翻身力道很大地推开女儿,疾言厉色道,“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诈死是吗?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真你死了……”

能静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更是伤心不已,她重新爬起来抱住母亲,“娘,您别生气,您听女儿说,好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还有路可走,你以为我舍得抛下您与爹爹还有哥哥出家吗?”

古郭氏本要推开女儿的手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停顿在半空中,她的双眼满是空洞地看着女儿头顶的尼姑帽,双眼不争气地淌下泪水,她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孽,才会生出个带的缺陷的女儿,为此还害得女儿有家不能回。

思及此,她别开头不让子女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古靖看到母亲与妹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得紧,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生活,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散了。

实在受不住这里的气氛,看到母亲没再推开妹妹,他转身出去喘口气,把这空间让给她们母女俩。

外面的空气给人感觉十分闷,他却觉得心寒无比,看来今年秋天并不太冷。

看了眼屋外站着的妹妹原先的大丫鬟玉芝,这侍女不复以前的面色红润,一身槁素的穿着,显得内里空荡荡的,站在那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女鬼。

他的心里更呈酸楚,这段时间太多人过得不幸福了。

直到好一会儿,屋里的哭泣声稍歇,他才再度推帘返身进去。

屋里,古郭氏抱住女儿哭得直抽搐,她苦命的女儿,身为母亲她连女儿都保全不了,这么一想,她更觉得悲从中来。

“你真是傻,娘都为你计算好了,你只要按娘说的去做,后半辈子还不是荣华富贵的生活……”

能静握着母亲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娘,我不想要那样的荣华富贵,我不想要那样行尸走肉的生活,我不想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娘,我承受不住,我只想下半辈子过得心安理得,来生再来做娘的女儿,到时候娘再给我一副健全的身体,再不用受这样的苦……”

“我可怜的女儿……”古郭氏再度哭着抱紧女儿。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世道容不下不出嫁的女儿家,更何况宣平侯府也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她的女儿若是不嫁,那流言蜚语淹都能把她淹死,而她身为母亲的同样要承受世间最难听的话,这世道对女人就是这样不公。

光是想想那局面,她都能猜到丈夫会是个什么表情?这男人再疼女儿是一回事,他是绝不容许女儿成为他受人耻笑的把柄。

古家容不下一个小姑独处一辈子的姑娘家。

能静看到母亲渐渐接受了自己的选择,她的内心就更平静,这样的日子是清苦,但她觉得踏实,不用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不用时时感到内疚。

好半晌,古靖上前轻柔地给母亲拭泪,“娘,我们若真疼爱小妹,就由得她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吧,爹那儿半个字都不透露便是。”

父亲对于小妹的“死”虽心伤,但有限,毕竟他还有别的女儿可以疼爱,但对于母亲来说却是不一样。

古郭氏松开女儿,抓过儿子手中的巾帕自己拭泪,叹气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殡都出了,难道还要昭告世人说那只不过是一场乌龙吗?

她就算舍得下这个脸面,丈夫那关绝对过不去的,古家丢不起那个人。

“娘,以后您想我了就来庵里看我,或者我偷偷地来看您也行。”能静抱住母亲的腰笑得凄楚地道。

“那里日子清苦,你如何能过得下去?自幼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罢了,靖哥儿,你给那庵堂的住持师太送去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让她好生照顾我们家的姐儿。”

古郭氏到底是当家主母,等情绪恢复过来就很快地关注起女儿的衣食住行。

古靖笑道,“娘,这还用得着您吩咐?我早就给那家庵堂添过香火钱了,委屈不了小妹的。”

他被小妹说服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一切,务必要让小妹后半辈子过得舒适自在,既然不打算嫁人了,出家也好,至少落得清静自在。

只是小妹选择了一家不起眼的庵堂这点让他不大满意,不过小妹说,这样的庵堂隐蔽不易让人发现,若是选择出名的庵堂,迟早都会遇上熟人。

这熟人不用说也知道指的是谁,不就是林氏姐妹,这对姐妹花都是京城嫁女的典范,常被人拿出来数落自家女儿。

京城贵妇人也爱上香,尤其是出名庵堂,哪年不迎接几拨京城贵妇的到来?毕竟庵堂也需要香火钱来维持运转。

为了一个林栋,妹妹实在做得太多,林栋何德何能获得妹妹这样的爱?

古靖有不满,但却无法诉说,不过看到林栋在妹妹“死”后如此伤心,他也觉得多少有点安慰。

若是对方无动于衷,他怕是又想要再挥拳头,就算为此断了前程又有何关系?

“这就好,这就好……”古郭氏呢喃道。

“娘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庵堂的生活没您想象中那么清苦,师父与师姐们对我也很好,那儿很平静。”能静笑道。

古郭氏伸手轻抚女儿年轻的脸庞,再度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等过些日子,娘就去看你。”

“好。”能静笑着应下。

对于未来的生活,她开始有了小小的期待。

待母亲喝了药睡下,她这才掀帘子出去。

屋外的走廊很安静,之前古靖清过场。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那道消瘦的身影,看到玉芝这样,她的内心同样充满歉疚难过。

“玉芝。”

玉芝闻声,迅速地转头看去,待看清这唤她的尼姑的长相,她睁大眼睛站在原地,眼里有吃惊又有了然。

其实在给那具被水泡得认不大清楚的尸体穿上寿衣的时候,她就强烈怀疑这具尸体的真实性,为此她还找上一向疼爱的世子爷反应这事,哪知世子爷却不大理会,还命令她不许拿这事去烦太太,免得太太魔怔了。

她当时也是吓着了,生怕太太有个好歹,故而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一旦起疑,她无论如何都消除不去这份怀疑,至少,她希望姑娘能活过来。

现在看到自家姑娘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地站在原地。

能静上前抱住这陪伴了她多年的大丫鬟,“玉芝,是我,我没有死……”

“太好了,姑娘,您还活着,太好了……”玉芝抱紧能静止不住泪水直流,可这泪水于她是喜悦的。

能静感受着这大丫鬟的心情,红肿的双眼忍不住淌下泪水。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收声,玉芝这才抹去泪水仔细打量自家姑娘,待看清自家姑娘的穿着后,她大惊道,“姑娘,您怎么出家了?”

能静倒是表情平静地道,“除了这,我也不知道天下之大还能去哪儿?”

她对到外面闯荡没有太大的兴趣,也不想漂泊半生,还不如像一棵树般扎根在原地更好。

“姑娘,难为您了……”玉芝一脸的难过。

她身为古雪菲的大丫鬟,自然知道这宣平侯府的嫡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称之为锦衣玉食也不为过,吃穿用度哪样不是京城顶好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