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再说,结果看到匪石的妻子素纹也在场,心里顿时通透,再一看首坐上威严的年轻妇人,上身着了件淡绿撒花底子绣双凤的立领衫子,下身着了件白底凤尾裙,她只是淡淡一扫向自己,她的双腿不禁渐渐发软。
这下子不用想她也知道对方是谁,不正是匪石的主子?心里一想到这是襄阳侯府,她就吓得不敢多说赶紧跪下,这一辈子她都没到过这样的地方。像她这样出身的人哪敢对上襄阳侯夫人这样的大人物?根本就不够人家瞧。
“见过……见过……侯夫人……”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句还算知礼的话。
扑向匪石的年轻女子因为匪石移了位置而扑了个空,正含怨地看着匪石,怪他的不解风情,现在听到老娘的话,她也吃惊地看向主位的女人,当即吓得石化在当地。
匪石低喝一声,“这是我家大奶奶,你还不赶紧见礼?”
年轻女子忙不迭地跪在那儿,学着老娘瑟瑟发抖地说了句同样的话。
林珑一看这对母女俩,就知道她们不过也就是在素纹跟前耍横罢了,自己在底层生活过,自然知道这对母女俩此刻悚她的心态,所以她也没有唤她们起身,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民不与官斗这道理千古不变,一般情况下,她们都不愿对着自己,若在平日,她也没心思耍这威风,可今儿个为了素纹,这威风无论如何得耍。
淡定优雅地茗了口茶水,她把茶盏轻轻地搁在矮桌上,再度扫了眼跪着的三人,“匪石,这就是你养在外面的妇人及她娘?”
素纹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年轻女子看,尤其看到她的肚子时,心就又痛得无法自持。
香椽握紧素纹的手,低语一句,“你且好生地坐着,听听他们如何辩解?一切自有奶奶为你做主。”
“我知道。”素纹也低低地回了一句。
匪石一向脑子灵活,看这架势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遂一脸郑重地道,“回大奶奶的话,她不是奴才养在外面的妇人,她与她娘是奴才失散的亲人,前段时间才寻到奴才,奴才这才把她们安置在来福巷中,毕竟是血缘至亲,这才颇为照顾。”
这答案出人意料,林珑扫了眼吃惊的素纹,看来事情也不是很糟糕,她的心底渐渐安定。
“那我且再问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她拿着帕子的手指向那年轻女子凸出来的肚子。
“奴才可以对天发誓,这孩子虽与我有血缘关系,但不是我的孩子,不然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匪石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素纹,“素纹,你误会我了,我与她没有旁的关系,纯粹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那你为何不告知我这事?”素纹找出其中的疑点发问。
丈夫这誓发得很重,由不得她再置疑,心下一松,她的表情也好看了一些。
“我没脸说。”匪石道。
他不是侯府的家生子奴才,当初能在众多的下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叶旭尧亲随,他也是费尽了心思,而叶旭尧自然也是看中他的机灵,这才一步一步地奠定了他在这府里的地位。
家人什么的,他原本也不想了,父母在发大水那年不知道被冲到何处,至今生死不见。那日在街上偶遇这姨母,他初时也万分惊喜。
这姨母带着表妹原本在京城卖唱,后来这表妹被人骗了大了肚子,原本寻死觅活的,他见这母女俩也可怜,遂租了个房子安置她们。
有个未婚先孕的表妹,他自然觉得脸上无光,再说相处了一段时间,姨母与表妹的贪婪也暴露了出来,他就更没法与妻子说这事。只想着等表妹生完坐了月子,他再出路费送她们回乡,这样也算尽了外甥的孝道。
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事他连妻子都不透露,更不可能说给匪鉴听,也不知道是哪里漏出去的消息,惹来这场风波。
那年轻女子听到匪石否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脸色瞬间煞白,这段时间娘老是给她洗脑,说匪石没有孩子,自己这孩子一落地就可以抱给他养,而自己自然也可以赖上他,将来就算是当个小妾也无妨,有孩子在手还怕那正室不成?
这心渐渐被养大,所以在素纹找上门来之时,她就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的孩子是匪石的,还嘲笑素纹不会生。
“表哥,你……为何这……样……说……”她颤声道,“你说过会……照顾……我们娘……俩一辈子……的……”
匪石侧脸冷冷地看着这表妹,现在是越看越觉得恶心,都是她在搬弄是非,差点害得他夫妻翻脸,遂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表妹,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别赖上我,我当日只说等你生了就送你与姨母返乡,其他的我一概没承诺你。”
“外甥,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匪石的姨母尖声道,“你那妇人不会生,我家姐儿生的给你当儿子不正好?”
“姨母,那是我们夫妻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划脚。”匪石冷声道,“表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自己看着办,我是不可能会抱来养在膝下。”
他这姨母与表妹就是贪得无厌之人,他哪里愿意粘上这样的牛皮膏药?不死也会脱一层皮。若不是看在亲娘的份上,他才不管这姨母与表妹的死活。
况且她表妹这胎来历不正,他傻了才会趟这趟浑水,要抱养一个孩子还不容易?大不了就到养生堂去抱一个。
“你,你……”匪石的姨母想骂,一时间又找不出话来。
素纹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话,这才知道错怪了匪石,脸上是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对丈夫的信任感如此低,怒的是这对母女故意误导她。
香椽也跟着松了口气,匪石没变心就好,她还是希望他与素纹能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
“匪石,这对母女甚是可恶,骂素纹那可是一个顺溜……”她忙把那老妇的难听话学说了一遍。
匪石越听脸上的怒色越显,他好心收留她们母女,她们倒好背着他如此对待他的妻子?
“大奶奶,奴才会给素纹一个交代的。”
林珑也不想多管匪石的家事,既然这事已经弄清楚,遂也点头同意道,“匪石,既然是误会一场,你事后再向素纹解释便可,我就不插手你的家务事。”
“谢大奶奶。”
林珑一听,本来还和缓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香椽和素纹一直都是自己在侯府里的亲信,这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说当年匪石娶素纹为妻也是费了一番周折,这感情一向也是深厚至极,匪石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转而一想素纹与匪石成亲后一直无孕,匪石起了异心似乎也在情理当中,不过猜疑归猜疑,一切都得看证据说话,说到底,她还是不太相信匪石真在外面养了个妇人。
除了吃饱就呼呼大睡的小六之外,其他三个孩子都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香椽和素纹。
林珑看到孩子们好奇的目光,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当着孩子的们解决,遂朝一旁的侍女道,“领着哥儿们出去玩耍。”
“娘。”几个孩子不愿出去。
林珑轻声道,“听话。”
几个孩子这才乖乖地让如庄、绿春、绿秋抱着出去。
香椽和素纹两人站在原地,香椽看到几个小主子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那一嗓子真是鲁莽了,这些事哪能当着小主子的面说,偷觑了一眼女主子没有动怒,她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且详细说来。”林珑打发了几个大丫鬟和奶娘等人出去,这才问出口。
“回大奶奶的话,”素纹知道这事闹到林珑的面前,她就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这回事,一想到匪石变心了,她的心就又气又痛,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奴婢在数月前就发现匪石似乎有些异样,只是他素日里在大爷那儿当差,奴婢也没得着机会问他,前几日……前几日……”
说到这里,她就哽咽得不能作声,这事从发生到现在她都不敢与她娘说,怕她娘知道了会怒火中烧,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就真不知道了。
香椽环住素纹,一脸打抱不平地道,“大奶奶,其实说来也简单,素纹起了疑心就暗暗地遣人跟踪匪石的行踪,发现他时常到达东北的来福巷中。后来我与素纹就偷偷地过去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说到这里还气得上下起伏不定,在这府里,她与素纹一向交情最好,听到素纹又暗暗抽泣,她轻拍素纹的背部,这女人没能生个孩子自然说话就无法理直气壮。
“大奶奶您道如何?匪石养的那个妇人年不过双十年华,却已肚大如萝,显然怀胎已有七八个月,我们质问上门,她供认不讳,还说……还说……”
说到这里,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了?”林珑忙追问,看这样子香椽与素纹是真有证据在手,她自然也是脸上带怒,不管香椽与素纹是不是自己的亲信,匪石这么做都让人感到厌恶。
“她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还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素纹悲痛地出声。
生不出孩子一事都是她心头最痛之事,她也知道丈夫喜欢孩子,每每到匪鉴家中,看到诚实与菊生兄妹俩都会逗个不停,更是抱着菊生说要认干亲。
她每次看在眼里,表面都笑呵呵的,其实心里却在吐血,可这些话她没法与人说,就算是好友香椽也亦然。
“这人自认是匪石的表妹,还有她那娘更是出口成脏,她还指着素纹的鼻子说素纹是贱货,巴着她家外甥不放,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口。”
香椽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恨得牙痒痒的,所以她才会气不过地拉着素纹来找林珑,大不了就让素纹与匪石和离算了,凭着素纹是家生子的身份,要再嫁也不是难事。
林珑看了眼努力想要不哭的素纹,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女人,若是所遇非人,那也是终生憾事,心里就更疼素纹,“素纹,你先别难过,虽然对方如此说,但我们还是要听听匪石自己的申辩,如果属实,我必会为你做主。”
“谢大奶奶。”素纹努力止泪福了福。
她也希望是自己误会了,可想到那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步步进逼的身影,她就没法淡定,不是身处其境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只是在这之前,我得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林珑一脸郑重地道,这婚姻一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与匪石和离再嫁还是教训匪石一顿赶走那妇人,你们夫妻再过下去,这点你得想好,这俩种结果都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就算她是主子,她也不想随便左右别人的姻缘,该如何素纹得心里有个章程才行。
香椽想要做声,结果看到林珑朝她暗暗摇头,遂忙闭上嘴巴,差点她就越俎代疱了,不管如何这都是素纹自己的事情,她这好友再打抱不平,做决策的都只能是素纹一人。
素纹一脸纠结地站在那儿,她此刻心乱如麻,要个什么样的结果自己也不知晓,和离吗?念及这几年的夫妻情份她还是无法就此割舍,但继续下去,光是这道坎她就难以迈过去,这事不管如何终究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还有那个大肚子女人又该如何处理?留子去母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头忽的一热,她不能生,借那个女人的肚子为匪石留后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那女人以及她母亲嚣张的态度,她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没有半分好感,更遑论将其抚养长大?
左思右想,她都难以下一个决心,半晌,她捂着脸哭道,“大奶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香椽看到她哭,再度抱着她拍背安慰。
林珑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情景换做谁都难以下定决心,就算是自己只怕同样左右为难,和离二字谈容易,真做那又是另一回事,这世道,女人和离后的日子并不是想象当中那么舒适的,所以素纹多想也在情理当中。
“你先别难过,我这就遣人去门口守着,匪石一跟爷回来,我就唤他到跟前回话,我们先看看他又是怎么想的?”她安慰着素纹道,“你现在东想西想也只是瞎想,这本是你们夫妻之事,今儿个我就多手横插一杠子。有句话我搁在前头,无论你决定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谢大奶奶谅解。”素纹再度福了福。
她知道有林珑这句话,她就进退相宜,至于结果她还是先听听匪石的说法吧。那个女人与她母亲的说辞,她不愿意完全相信,匪石是她的丈夫,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一直恩爱,她实在没有办法将他想成是负心汉。
林珑见素纹止泪,让她们俩坐下,然后吩咐映夏到府门口等着,匪石一回来就立刻来见她,同时也让人按香椽与素纹提供的地址把那对母女找来对质,光是听一面之词有失偏颇。
素纹没有出言反对,这会儿她的心正七上八下,留给她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她得好好想想。
匪石侍候叶旭尧回府的时候华灯初上,身为叶旭尧的长随小厮,他一向在这下人群中地位超然。
只是今儿个一进府,就见到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映夏在等着自己,顿时吃了一惊,“大奶奶宣我?”
映夏给叶旭尧行了一礼,然后才起身直视目瞪口呆的匪石,同为大丫鬟出身,素纹又是她一向羡慕之人,所以现在乍然知道匪石的背叛,她对这人就彻底地反感,遂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大奶奶吩咐我在此等候,你一回来就立即到南园回话,她有话要问你。”
“这?”匪石一向机灵,自然能嗅到不一般的味道,换作平时他早就拔腿就赶往南园向林珑这女主子献殷勤了,这回他下意识地看向叶旭尧。
叶旭尧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大奶奶让你到南园回话,你就赶紧去,莫要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