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氏的脸色当下难看起来,想要回敬几句叶钟氏,哪知叶钟氏不理睬她,径自与别人说起别的话题。
宣平侯夫人古郭氏带着古雪菲到达襄阳侯府时,宾客已是来了不少。
林珑一直有让人留意宣平侯府的动向,如果她们到来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她,所以如眉来给她禀告消息时,她正在与林绿氏、林琦、权美环、贝明绯等亲友说话。
“什么事?”林绿氏看到如眉俯身给林珑汇报消息,看到自家闺女略微微眯了下眼,忙关心地问了一句。
“对啊,阿珑,可是出了什么事?”贝明绯一边哄着怀里七八个月大的儿子,一边问道。
权美环也不甘落后,赶紧盯着女儿看。虽说依女儿如今的身份地位想找她碴的人都得掂量一二,君不见小六子满月,宫里的帝后没有亲至却给了十分丰厚的赏赐,在这点上能与林珑比肩的京城贵妇十分有限,勉强说来也就苏妙珏稍稍能比一比;尽管如此,但她就是不能轻易放心,终归这女儿就是自己身上落下的一块肉。
林珑笑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来了个客人我得去招呼一下。”转头朝如眉道,“你先让人去伺候,我这就过去。”
“是,大奶奶。”如眉应声,福了福方才退下去。
林珑起身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这才道,“我去去就来。”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听得林珑这样解释,一众亲友这才没再追问。
林珑由着丫头婆子簇拥着过去,古郭氏到来,很快就找到了平日交好的人正说着话,见到林珑进来,她忙起身携女儿准备与对方打招呼。
私下里,她提点女儿,“前面那位穿绛色衣裙的人就是襄阳侯夫人,你待会儿见着她可要表现得好点,她可是林状元的嫡亲姐姐。”
“娘,我知道。”古雪菲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身上鹅黄色的衣裙,这是她特意为出席今天宴席而做的,这样的颜色称得她肤色凝白似雪显得更加娇俏可人。
她以前与林珑并没有往来,去年她及笄,母亲带她出去交际识人,正好就碰上林珑有孕,整整一个秋冬季,这位襄阳侯夫人都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大小宴会上。
林珑远远地就看到了宣平侯夫人,这位夫人与她有年龄差,所以两人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关系也仅在于见面打个招呼的阶段,但这不妨碍她给她下请帖,只一眼,她就认得宣平侯夫人身边的少女就是那日求救的女孩。
比起那天模糊的印象,今日精心打扮的古雪菲很是耀眼夺目,梳了一个双环髻,髻边有朵渐变红色绢花点缀,再配上一对精心打造的白玉双簪,鬓边有些许碎发随发而动,显得一张小脸更是可人。
只第一眼,林珑就存了好感,这长相与出身说实话配栋弟真心不差。
在林珑打量古雪菲之时,古雪菲也是暗暗地观察着这位名动京城的贵妇人,原来她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眉眼间与林栋有几分相似,但林栋就不如他长姐长得精致绝美,而且越是近前越能感觉到林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柔和,这让她感到很舒适,至少不压抑。
“古夫人可算是到了,我还担心迎不来你这贵客呢。”林珑上前就把目光落在古郭氏的身上,热情周到地与她说着开场白。
“接到叶夫人送来的帖子,哪有不亲至到贺的理由?”古郭氏也扬起一抹笑容,“刚才去拜会了一下叶老夫人见到贵子,长得真精神,而且模样俊得很,果然爹娘生得好这孩子就长得好。”
“这才一个月都没看得出来是俊是丑?不过仍是承你吉言。”林珑笑道,目光很自然就转向古雪菲,故做不知地道,“这位是?”
古郭氏轻拍一下自己的额头,“看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介绍。这是小女,闺名雪菲。”脸转向女儿,“菲姐儿,这是襄阳侯夫人,快给夫人见礼。”
古雪菲立即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见过襄阳侯夫人。”
“古姑娘,快快请起。”林珑亲自弯腰扶古雪菲起身,就近观察她的长相,这近看就更显得古雪菲的长相精致漂亮,从这点上来看她是喜欢的,但娶媳娶贤,不能光看长相啊。
古雪菲顺势就起来站直,对林珑的好印象更上一层楼,大大方方地道,“襄阳侯夫人客气了,您唤我一声菲姐儿即可。”
“这爽快的性子我喜欢,看来就不是那肚腹弯弯绕绕的主,那等人应会起来忒累。”林珑含笑地轻拍古雪菲的手。
古郭氏笑道,“我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性子就是太直,有时候说错话得罪人犹不自知,我啊光是操心她这点都操透了心。”顿了顿,“说来我们娘俩还要向叶夫人道谢才是,昨儿若不是夫人仗义出手,只怕我这女儿就真的遭殃了。这丫头就爱凑热闹,我也没想到她会大胆地就去看状元游街的热闹,这不差点就出了事?”
“雪菲谢过叶夫人的帮助,若没有您,只怕雪菲昨儿就凶多吉少了。”古雪菲再度借道谢为名向林珑福了福,“昨儿是雪菲行事有欠思虑周详,幸得夫人与状元郎,雪菲必会铭记于心。”
林珑再度亲自扶她起身,“我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还是我家栋弟眼尖发现得早,他才是大功臣,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转脸看向古郭氏,低语一句,“古夫人放心,这事我都吩咐过,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叶夫人还真的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与夫君都感激不尽。”古郭氏是真心谢林珑的,若昨儿帮助女儿的是个长舌妇,只怕现在这事都要传遍京城了,这让她女儿往后如何做人?
“古夫人真的客气了,将心比心,我若有闺女也必定百般维护。”林珑并不贪功,再说年轻姑娘行事鲁莽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这样的性子婚后磨一磨也就能去掉。
林珑对古氏母女初见面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古郭氏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相处,但总的来说没有太大的缺点,至于古雪菲行事气度也符合她大家闺秀的出身,不胆怯不小家子气,看得出来古郭氏在教导女儿上是下了功夫的。
为了多了解古雪菲,林珑忙引古氏母女坐下说话,直到叶钟氏让人过来与林珑说酒席就要开始了,林珑这才告罪一声。
“叶夫人可别光顾着招呼我们就误了正事,他日我再设个宴席请夫人过府一叙。”古郭氏笑道。
“那敢情好,我到时候准到。”林珑笑着回应了一句,又多说了几句致歉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等林珑走远一小段距离,叶家下人来引古氏母女到安排好的席位上。
古雪菲拉着母亲低语了一句,“娘,我觉得这襄阳侯夫人相当和气,可好相处了。”
古郭氏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背,同样低声回应,“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能以那样的出身在叶家站稳脚跟,又接连生下六子,把丈夫拴得牢牢的不让纳妾,这样的女人可不是和气二字可评论的。”
试问她就做不到这程度,怪不得全京城的女人都对林珑羡慕嫉妒恨了。
古雪菲却是摇了摇头,“娘,我觉得你把她想复杂了,总之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位叶夫人绝对是个好相处的人。”
古郭氏听到女儿的言论,不由得摇了摇头,女儿终归是太年轻,想事情过于表面化,林珑从成婚之初全京城的人不看好,再到现在的威风八面左右逢源,没点本事的人还真的办不到。
不过她也不再去戳破年轻女孩儿的梦幻,时日长了,自然就能看得明白透彻。
在入席之前,她倒是遇上了权美环与林绿氏,这两位也是京城八卦人士嘴里常听到的名字,尤其是这两天,随着林栋的高中状元,这两人同时出现在林家,这里面能八卦的内容就多了。
“娘,那两人是谁?”古雪菲看到母亲站住,不由得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低语问了一句。
“那穿紫色衣服的人是林状元的生母,权家的嫡出姑娘,现在霍家的主母。”古郭氏顿了顿,眼睛微微一眯后,方才再度道,“另外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就是林状元的继母,京城绝无仅有妓子出身的当家主母。”
宣平侯府。
金家的人珊珊来迟,不过仍旧在接到消息翌日就登门来领古金氏回去,纵使这事让他们丢尽脸面,被遣回这么个大年纪的归宗女,他们老金家的脸都丢尽了。
古金氏娘家的侄儿媳妇一副苦丧脸站在古郭氏的面前,看着一言不发的古郭氏,她一时间也摸不准她是个什么意思?自家老爷还在那边正堂与宣平侯交涉中,她本来也想质问古郭氏,自家那老姑奶奶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遣回家去?
可当真正面对古郭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之时,她什么话也问不出来,而且进来这么久古郭氏连招呼她坐也没有,这是彻底没将她这姻亲放在眼里,纵有不满她也不敢吭声,自家什么出身地位自己还不清楚?满打满算也就出了古金氏这么个攀高枝的姑奶奶,嫁的还是个老头子。
古郭氏瞧不起金家的人,若不是靠着宣平侯府,金家就还是那个小商贩,这么多年来从古家也捞了不少好处,现在给点脸色他们看也是应该的,所以她此刻悠闲地端起茶盏小口地轻茗着。
时间仿佛凝窒了,一旁的大丫鬟静默无声地侍候着古郭氏这当家主母,连个眼尾也没有给金家的来人。
直到侍候古雪菲的大丫鬟进来向古郭氏耳语了两句后,古郭氏方才开口,“你告诉姑娘让她等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过去接她。”
“是,太太。”那大丫鬟很快应声,然后恭敬地退下去。
帘子一掀一合,又垂直地挂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似之前没人来过一样。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暗地里瞄了瞄,额头不禁开始冒汗,这会儿比谁都明白古郭氏冷落她这举动是故意的。再也耐不住性子,她率先小心讨好道,“侯夫人,我们家这位老姑奶奶干的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她都这年纪了还出幺蛾子,我们也是被她连累的,这事真与我们金家无关啊,还请侯夫人明鉴……”
“给金夫人看坐。”古郭氏出声打断古金氏侄儿媳妇的话。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受宠若惊地看着古郭氏,这态度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这一惊一乍的也怪吓人,她抿了抿唇,不敢有违古郭氏的话斜斜地坐在侍女端来的雕花圆凳上,想不明白古郭氏的用意,惟有再度小心翼翼地看着古郭氏道,“侯夫人有话尽管吩咐,我自当尽力为夫人办到……”
“金夫人言重了。”古郭氏挥手让侍女给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奉茶,“我们好歹之前也是姻亲,这次若不是金氏做得太过份,我与侯爷也不会这么狠心对她,好歹她以前也侍候了老侯爷一场。”顿了顿,她抬头直视对方,“金夫人,她就这样回娘家,我与侯爷也知道你们难做,毕竟还得顾忌家中未嫁姑娘的名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就是这么个理,侯夫人深明大义。”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忙附和地道,随即脸上一阵感慨,“我与老爷也是相当为难,接回这老姑奶奶我们也是义不容辞,但就是怕这样影响到年轻姑娘的婚嫁……”
“金夫人。”古郭氏又再度打断对方自怜自艾搏同情的话。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愣了愣,实在摸不清这侯夫人葫芦里面卖的药,三番两次不让她把话说完,心里是恼怒不已,脸上却是越发恭敬,身子还微微一倾,“侯夫人有话要说?”
“金夫人,我们老侯爷想金氏了。”古郭氏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这侯夫人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说一半留一半让人猜很是费劲,再说自己的态度都够尊敬了,这侯夫人也别太过份了。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面上却不得不再度小心翼翼地求证,“侯夫人,这?”
古郭氏从罗汉床起来,看也没看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径自道,“时候也不早了,金夫人请回吧,我这儿也还有事待办。今儿个是襄阳侯夫人小儿子的满月宴,我还要去赴宴,就不多奉陪了。”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忙也站起来,点头哈腰道,“侯夫人有事请先去办,我就不多打扰了。”
“金夫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不是担心自家年轻姑娘被金氏耽误了吗?我这都给了法子你,这事也就能迎刃而解,到时候你们好办我们也好办,金夫人你说是不是?”
“是,侯夫人说得是……”古金氏的侄儿媳妇茫然地附和了一句,其实她一直没有弄明白古郭氏话里的意思,什么叫给了法子她?她哪里见到什么法子?真是活见鬼了。
当然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追问古郭氏什么法子,人家摆明都不想再搭理她。
看到古郭氏头也不回地由丫头婆子簇拥离去,她叹了口气,由之前领路的下人带着离开了后院,带着重重心事回到前院,丈夫早已在等她。
“怎生这么迟?”古金氏的侄子不悦地道。
“侯夫人留我说说话。”她忙回答丈夫。
古金氏的侄子这才把脾气收起来,当着人家侯府下人的面他没有追问妻子,当等到上了马车离开了侯府,这才用着一副商量的样子看向妻子道,“侯夫人与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她到底都说了什么。”古金氏的侄儿媳妇抱怨地道,“她尽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话,什么老侯爷想我们老姑奶奶了之类的,这老侯爷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还如何想我们这位老姑奶奶?再说他们侯府真这么敬死去的老侯爷,会连个理由也没有就让我们领了这老姑奶奶回去?说来真真气人,他们侯府根本就是欺人太甚……”
还没等她抱怨完,古金氏的侄子就打断妻子的话,“她真这么说?”
她脸上带气地点了点头,带着情绪回答丈夫的话,“我还能骗你不成?她真这么说,对了,还说这样一来,我们家的年轻姑娘就不会受其累的话,我听着听着就来气,真为我们家年轻姑娘着想就不应该把这扫帚星送回来……”
“怪不得,怪不得……”古金氏的侄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呢喃道,怪不得侯爷把姑母原先陪嫁的下人的卖身契也给要了去。
“夫君,怪不得什么?你怎么也学那侯夫人般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忙追问,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信?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没想明白?”古金氏的侄子带着不屑回应妻子的问话,看到妻子的脸上犹带懵懂,话里不由得带上几分怒火,“你到底是不是长了个榆木脑袋?侯夫人那是不想让我姑母还活着,想她死。”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得了丈夫的点醒,打了个冷颤后道,“她真是这么个意思?让我们想法子弄死老姑奶奶?”
“除此外她还能是什么意思?难怪今日侯爷虽然也给脸色我看,但到底没把话说绝了,我本来还想问问姑母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看看有没有法子挽回,照现在看来应该无力回天了。”古金氏的侄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似想通什么,又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我们照做,往后有事再求上门,估计侯爷夫妇还会念点恩情帮上一帮。”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去套套姑母的话,到底手握有什么秘辛让宣平侯夫妇如此忌惮,不惜暗示他们弄死她,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方案,宣平侯夫妇不是一般人,依他这身份,人家要整死他一家子跟打死只苍蝇一般容易,他犯不着为了个几乎用不上的秘密去冒险,还不如卖个好给对方。
古金氏的侄儿媳妇觉得丈夫想得太美好,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惹丈夫生气,惟有不吭声当做回应,在这件事上她是赞同丈夫的见解,她自己也有女儿,绝不能让古金氏这老姑奶奶给带累了。
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头的古金氏打了个冷颤,觉得后背发凉不已,忍不住用手搓了搓手臂,这都快到初夏季节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冷才是,心里想不明白遂也不再去想。
吩咐旁边的下人给她拿件披风来,那守着她的俩婆子当做没听见,兀自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气得她脸色都变绿,这日子没法过了。
事情进行到这步田地,她自然不能轻易认输,无论如何要再回到宣平侯府去,心里有事可想,方不觉得如今的待遇难受至极。
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犹自还在做着翻身的白日梦。
另一边厢的襄阳侯府却是满府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客人,叶钟氏满脸笑容,尤其是面对那几个妯娌之时,抱着怀里的小六子更是不撒手。
二房的叶王氏看得酸溜溜的,跟大房比孙子的数量那根本就是自己找罪受,尽管她给自家儿子又多纳了几个美妾,但这孙子仍旧还是儿媳妇叶荣氏所出的那个,除此外,庶孙连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四房的叶程氏膝下也添了孙子,就不是那么地羡慕大嫂叶钟氏,现在二房式微,日子也仅仅只是能够维持而已,这还是得益于之前分家分得的产业,所以现在她在言语上对大房多有恭维,反而对以前来往比较密切的二嫂叶王氏就有些轻视了。
五房的叶彭氏疯了,根本不可能来出席这场合,也没有人想到会请她来扫兴,惟有她出嫁的女儿叶蔓玲前来贺喜。
六房的叶田氏带着一对儿女红光满面地前来,可见现在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她现在与丈夫叶老六的感情日益增进,夫妻二人现在就是一心一意地养儿子,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大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