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还没有想出对策来,他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艰难起来。
先是他的儿子林枢被先生赶出书院,并且传出了冥顽不灵目无尊长的名声来,他亲自登门去讨个公道,也被人轰了出来。
这仅仅是第一波,接下来本来挂在他名下的房产田地都一夕之间被原主取回,他初时不屑,想要回就要回,他林创有秀才的功名,还怕没有人挂靠免税?
结果后来真的没有一个人挂靠在他名下,他拉下脸问了人家,人家叹口气道,“你还是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吧?我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整治你,可看这来势汹汹的样子,我也替你急。”
人家明显不想多说,林创再急也不能威逼利诱,更何况他也没这个条件。
断了他这条财路,接下来就是他名下的店铺一一出事,忙得他焦头烂额之际,他又卷入一起风尘案件里面,弄得秀才的功名也丢了。
这一桩一桩一件一件事情发生,再傻也明白这整他的人是谁,只是他想要挽救之时,却已经求助无门。
最后连房子也莫名其妙地失去,至此他明白再去求饶也无济于事。
林余氏同样日子不好过,被人整得灰头土脸,娘家人更是不认她。
林枢没去书院之后,整日游手好闲,被几个浪荡子带坏了,天天偷鸡摸狗,林创知道后,又打又骂都不能让儿子改过,最后无奈,他无力地垂下头与林余氏道,“我们搬离京城吧。”
“老爷,我们回苏州去?”林余氏茫然地道。
“不,我们不回去。”林创咬紧牙关道,他不能回苏州,因为混成这样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林余氏无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认命了。
在一个灰朦朦的冬日里,他举家搬迁。
当然在此刻而言这是后话了。
宫里皇帝赐下琼林宴,林创并未在家里庆贺,而是再度骑上马往皇宫赴琼林宴而去。
林绿氏亲自送了林栋出去,这才回身去招呼林氏宗亲,权美环却是在门口处站了良久,任由晚春之风吹拂着她的身子。
林琦久未见母亲进来,寻出去时正看到母亲痴痴地看着亲弟离开的方向,她叹息一声上前扶着母亲,“娘,你这又是何苦呢?逝去的不可追,再悲伤也是徒然,我若是你,就此放下心中的包袱,好好地度过余生,至少这未来可期。”
“琦儿,你不明白,不明白娘心里的苦,娘这辈子做错了太多太多事……”权美环哽咽地道。
“好了,娘,我不喜欢听你这些论调,当初的苦日子我们都走了过来,你当时又在哪儿?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你这苦相也别让姐看到,看着就来气。”林琦拖着母亲进去,当然开导母亲的话说得相当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
权美环闻言,不敢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三个儿女当中,她最怵的还是林珑这个大女儿。
琼林宴上林栋自然是风光无限,帝皇赏识的目光落在其他的大臣眼里自然能解读出更多层次的东西来。
当叶旭尧带着微醺走进卧室的时候,林珑正抱着小五哄他睡觉,小五更是睡眼惺忪地窝在亲娘的怀里。
“你回来了?”林珑轻声问道。
“孩子睡了?”叶旭尧上前脱下外衣,低头看了眼小五的睡相。
“还没睡熟。”林珑轻拍儿子的屁股让他睡得更熟一些,“小三小四都睡了,小六更是一直睡到现在也没醒,估计半夜醒来就要喝奶,我早已吩咐了奶娘让她留意。”
叶旭尧看着妻儿这恬淡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十分满足,带着酒气他亲了亲妻子的红唇,又低头吻了吻儿子的睡脸,“我先去洗个澡。”
“一身的酒气难闻死了,赶紧去吧。”林珑似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叶旭尧长这么大就只有她一个人敢嫌他,不由得瞪了眼妻子。
林珑不理他,现在她算是吃定这个男人了,所以有恃无恐。
“你越来越不怕我了。”叶旭尧似一脸落寞地道。
林珑嗤笑一声,“我怕你做甚?”
叶旭尧不甘心地一把伸手攫住妻子的下巴,低头放肆地吻着她的红唇,等吻够了,他方才松开妻子的下巴,转身走向浴间。
林珑摸了摸被他吻疼的红唇,瞟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名为幸福的笑容。
等叶旭尧沐浴后一身清新地出来之时,看到妻子一人在床,他看了看门外,“小五呢?”
“睡熟了,刚让奶娘抱走。”林珑答道,起身上前给丈夫擦干头发。
头发半干之时,她扔下手巾,从肩膀处揽紧丈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跟我说说琼林宴上的事情,好吗?”
叶旭尧的身子瞬间紧绷,一把就将她从后面扯到前在揽坐在膝上,鼻子蹭着她柔软的脸面,“你是故意在诱惑我。”
“哪有?”林珑媚笑地看着他,他这反应最好玩。
叶旭尧却是突然打了一下她的俏臀,“还说没有?明儿才出月子,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动你,至少还要再等上十天左右,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林珑看到小计谋被他揭穿后,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抱紧他的手臂,“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赶紧告诉我琼林宴上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年年的琼林宴都一个样,这次又能有什么趣事?”他故意吊她的胃口。
林珑握紧粉拳轻捶了他一记,“往年可没有我家栋弟,你说今年能与往年一样吗?你到底说是不说?不说的话甭说十天后,就是半年后我也不应你,你的小七闺女就往后延吧。”
在妻子使出“杀手锏”,叶旭尧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告诉她琼林宴上的趣事,最后更是揽紧林珑的腰在她的后颈亲了又亲,语气亲昵地道,“我看那些老家伙的目的还是在结亲上面,接下来你可有得忙了。”
在这一点上,林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半点惊讶也没有,“他们既是看中栋弟,又是对他背后的你与妹夫有意,于我看都一个样。”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舅子总也得要婚配才行,林家他这一房只剩他一个男丁,传宗接代刻不容缓。”叶旭尧正色道。
他也是在连生好几个儿子之后才会想要个女儿,为家族传宗接代是每一个男丁的责任,在这点上他与其他的男人并无区别。
林珑点了点头,“那我就擦亮眼好好看看。”
心下不由得想到宣平侯之女,不知道栋弟是不是真对人家有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仅凭这一面之缘又从何谈起缘份?
总之是怎么想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心里却是对宣平侯府的嫡女上了心。
翌日,林珑一大早起来,如眉这南园的首席大丫鬟就领着一众侍女仆妇小厮给林珑道喜。
穿着一身光彩的林珑含笑着应了,亲自给他们发红包同喜。
抱过奶娘递过来的小儿子在怀,她亲了亲儿子那嫩滑的小脸蛋,带着儿子走出了南园,从昨儿到现在,她已经无比期待与宣平侯府嫡女古雪菲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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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林栋高中状元,盼这天盼得脖颈都长了的林绿氏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指挥下人张灯结彩,把府邸弄得一片红彤彤的,那喜气隔着十里长街都能感受得到。
林琦看了笑话自家二娘道,“二娘,你这一张弄,知道的人知道是栋弟高中状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府里迎亲办喜事呢。”
林绿氏一看到林琦下马车,忙上前去扶她,张嘴就问,“这就是喜事,人生四大幸事之一,对了,街上热闹不?快跟二娘说说。”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这高中状元的人是谁?我们家栋弟比上回那个状元要好看得多。”林琦一脸骄傲地道,感觉与有荣蔫,“二娘你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看我们栋弟眼睛都看直了。”
“那倒是。”林绿氏笑眯着眼附和,眼角余光看到由侍女扶着下马车的权美环时不由得愣了愣,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把这一愣给掩盖了过去。
权美环笑着上前与林绿氏打招呼,这时候的她不能嫉妒。
林绿氏也一脸含笑地跟权美环说话,在这高兴的日子里面,她同样也不能表现出对权美环的丝毫在意,不然难堪的就会是自己疼爱的三个孩子。
两个女人有志一同地笑呵呵着说话,心大的林琦根本发现不了那丝刻意的味道,只道是亲娘与二娘之间的关系越发好了。
“对了,怎么来得这么迟?我算了算时辰,你们该早就回到了。”林绿氏问道。
权美环瞟了眼女儿,“琦儿说要给栋哥儿带些他喜欢的吃食,这一兜过去买就耗了些时辰。”
“我记得栋弟最爱吃这种糖,这还是刻意兜了好几圈找到的老字号买的。”林琦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纸包,在苏州那会儿,想吃这麦芽糖都不容易,每次让大姐,大姐都会推三阻四,她那时候也不像话,不会体谅家穷的无奈,只会一个劲儿地埋怨大姐小气吝啬,为此姐妹俩没少吵架,现在想来自然是一阵唏嘘。
“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琦姐儿,你还记着呢。”林绿氏接过一打开闻到麦芽的香气,遂一脸怀念地道。
这几年日子好了,对这些糙食也就没有多少兴趣。
“栋弟爱吃就是好东西。”林琦辩驳道,“富了也不能忘了当初受穷的日子。”
“这话说得在理。”林绿氏一脸感慨地附和。
这话题是权美环不能插口的,麦芽糖这些下等人才吃的东西,若非过过一段苦日子,她根本就不会多看一眼这些吃食,没想到当时三个儿女当初过得有那么苦,遂更恨林刚与林创兄弟二人,当的什么叔父?同时也痛恨当时自私自利的自己,当的什么母亲?
林绿氏笑着让下人接过纸包,吩咐她们装盘,等会儿林栋回转再吃。
三个女人都站在门口舍不得挪地方,就为了等林栋一回来就能看到,无奈状元游街耗时有些长。
林栋还没有回到,林璃与夫婿丰硕带着儿子丰黎轩却先行到来。
“我听闻栋堂弟这不状元,这不赶紧就回来了。”林璃风风火火地就下了马车,立即就冲向林绿氏和林琦,“栋堂弟回转没有?”边说还边探头看了看。
本来她预计明儿再回来的,反正丈夫当知县的地方离京城很近,她到时候再回来参加满月宴正合适,哪里知道林栋会如此争气考了个状元?
这可是老林家多少年不出的人才,她身为林家女自然与有荣蔫。
“你倒是慢点,前儿感染的风寒才刚好些。”丰硕牵着儿子走过来,少不得啰嗦几句。
林璃根本就不甩他,夫妻这么多年,他待自己越发好了,其实她心里明白,他心里对她有愧,毕竟他们夫妻同床也只能是纯盖棉被。
守着这活寡,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只要男人对她好,自己又有一子傍身,妇还能何求?她算是知足了。就连丰家婆母老是来信要钱,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
丰硕怜爱地轻抚儿子的头顶,“轩哥儿,给三外祖母和琦二姨见礼。”
丰黎轩被丰氏夫妻教得很懂事,立即给林绿氏和林琦两人行礼,奶声奶气地唤着三外祖母和琦二姨,那姿态看得两人都笑出声来。
林绿氏慈爱地拉过丰黎轩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我们轩哥儿比去年也长大了不少,越来越惹人爱。”赞完了孩子,这才回答了林璃的话,“还没呢,我算算时辰也快到了。”
“这就好,我还生怕我们迟到了呢。”林璃又是一阵的快言快语,这会儿方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权美环,先是愣了愣,看来权美环应该是得到了林珑姐弟仨的谅解,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儿?思及此,不看僧面看佛面,纵使不喜,她仍是唤了声,“权姨。”
权美环这才好意思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璃,这个丫头自己的印象不深,不过仍旧礼貌地点头客套地回应了一句。
林璃这一回来,随后更是来了不少客人。
林氏一族在京城的族人得了消息纷纷不请自来,这样光荣的事情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林氏一族很少有这么风光的。
更有上了年纪的族老抚着胡须道,“该提前把这喜事传回去才好,家乡的族人盼了多少年才盼来一个状元,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是那是,我爹怕是要大肆祭祖了,一定要把好消息禀告给祖先知道。”林璃立即附和了一句。
“璃丫头说得在理。”林氏在京的族老当即赞道。
根本就不用林绿氏安排吩咐,立即就有族人表示明儿就出发回苏州把这好消息传回去,让苏州城其他的家族看看,他们林家又要出能人了。
林绿氏只顾着一个劲儿地高兴,林琦却是低语感慨了一句,“真是穷在闹市没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在林栋没有高中状元之前,族里就有不少族人把产业挂在他名下好避税,现在林栋成了状元,族人能得到的好处也会更多,难怪更为积级。
千盼万盼,终于把林栋给盼回来了,林绿氏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一如林珑那般忍不住热泪盈眶,终于苦尽甘来。
“栋哥儿,先别下来,让二娘好好再看看。”她上前轻声道,站在马前就这样痴痴地看着自己一直守护着的孩子,一如权美环这般,她自然而然地把林栋与林则的影子重叠起来。
这么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一如记忆那般,从来不曾褪色。
林栋也听话地没有下马,继续骑在马上由自家二娘打量,他知道这一刻林绿氏必是万分感慨。
“真好,真好……”林绿氏高兴得语无伦次。
好半晌,母子二人都这样对视着。
权美环早就心酸地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这是她的亲生儿子,荣耀却给了别人,这比剜她的心还要痛,偏她连指责的话都没有资格说。
最后还是林氏族人出声,林栋方才从马上下来给族中长辈见礼,中了状元要更谦虚才行,不然一顶高傲狂妄自大的帽子就罩在他的头顶上。
鞭炮声大响,高兴坏了的林氏族人簇拥着林栋进府祭祖。
林绿氏身为主母,脚下生风地在前面走着。
倒是林琦和权美环落在后面,包括林璃,出嫁女自然没有这祭祖的资格,就算是林珑在这儿也亦然。
只是在祭祖之时,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林创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林家下人,一脸倨傲地走进来,看了眼风光无限的林栋,冷笑道,“当了状元就不认叔父了?这么大件喜事也不派个人通知叔父,成何体统?”
越是后悔当年的行径,他就越不要脸面,活到这份上他方才明白,自己为何要那般清高?人生说来就是那么一回事,若是当年自己能想得明白,攀上这姐弟仨,只怕现在也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林余氏也领着儿子林枢表情不善地跟在林创的身后,她就是要来分一杯羹,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权美环,连这个不要脸面的贱人都能得到原谅,他们身为亲叔父婶母,为何就不能得到原谅?
思及此,她更是挺直腰杆,自己再怎么说也比再嫁的贱人强得多,当然还有那出身低贱的林绿氏,凭什么骑在她的头上?
已是小少年的林枢平日里没少听父母贬损大房和二房的人,心里对这大房与二房的亲人早就记恨在心,小小年纪也学得跟父母一般不知廉耻。
林琦最是不喜三房一家子,尤其这三叔父还想要害自家亲弟,若不是二叔父最后念在亲情上网开一面,不然这二叔父怕是还蹲在监狱里面翻不了身,哪轮到他到这儿来大放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