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长公主好歹是圣上的亲姐姐,要扳倒她不容易,就连我义母也没对她赶尽杀绝,她那脸上有疤的女儿到底还是许给了忠毅伯府,可见她就算失了圣宠,也还有三分烂钉。”
叶田氏侧目看了眼这位公侯千金,都荃的命可以说极好,毕竟生在权贵之家,又得父母的宠爱,但她的命又是极不好,她的目光隐晦地看了眼她那瘸了脚,心里直为这姑娘感到惋惜。“都姑娘说的正在点子上,丰盛德靠的就是长公主,没了长公主的支撑,他坚持不了几天的。”
“依我看根源还是在长公主的身上。”都荃这段时间历练得多,见识也大增,说出来的话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叶田氏是久经商场的老将,很是赞同林珑的话,“侄儿媳妇这话在理,周当家只怕最想要的还是这贡品的资格,有了这个他才能真正地打个翻身仗,不然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到底伤不对彼此的筋骨。”
“只怕狗急跳墙。”林珑倒还是头脑清醒地道,现阶段来说丰盛德斗不过玉肤坊,但对方若是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呢?“我们还是不能放松,除非真将这丰盛德打倒再无翻身机会为止。”
“恼了才好呢。”林琦兴灾乐祸,“我就喜欢看他们窝里斗。”
“我若是长公主,肯定也会恼了周当家老是来要钱。”贝明绯插了一句,目光还是看向玩在一起的几个娃儿,生怕女儿有个闪失。
士农工商,商户敬陪末座,这地位可想而知。
“能要多少?一次两次还好说,可次次投进去大笔的银子又看不到收益,你当长公主是傻的,她这举动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弄出来的,真舍得把所有的银子都填进这无底洞?”都荃倒是一语中的,毕竟于她们这些贵女来说,做生意更多的是消遣或者别有目的,不然她们是不屑于与商人为伍的。
“他没钱可以向长公主要啊。”林琦翻了翻白眼道,“长公主不是养着丰盛德嘛。”
叶田氏笑道,“之前一直亏本如何能再坚持?这样也好,我们的生意也会慢慢好转,丰盛德就惨了些,据我所知,周当家可是囤了不少原材料,这可都是高价收购的,只怕手头都没有多少流动的银两。”
“这么说他们坚持不下去了?”林珑玩味地道。
丰盛德涨价一事很快就传到了林珑的耳里。
她瞧不起他是商户,他还瞧不起她是寡妇呢,谁比谁高贵啊,不就比他会投胎罢了。
周当家哪会看不出来长公主眼里的蔑视,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恭敬地行了礼后方才退出去,一出到外面离了长公主府下人的眼睛,他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我呸!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寡妇一名。”
长公主见到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不太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退下去,她现在为了女儿的婚事还要操心呢,至于那商场斗争,若非厌恶极了林珑,她是不会也不屑于与商家打交道,这是降低她的身份之举。
“那小的谨遵公主的命令。”
周当家听到这话,心里细细地分析着,看来长公是真的动心要帮他了,不管如何,这都是机会,而他是商人,一向不介意多耗些时间。
“这事你且听我的吩咐,把价格调回来,不能再亏了,至于贡品的名额,本宫就算要动手也需要时间,急不来的。”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直白与周当家讲的,她不能让这个男人看出她此刻的外强中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如今的后宫谁的权利最大。
长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哪里不知道整个后宫都处于苏梓瑜的手掌中,她要换下玉肤坊让丰盛德上,真心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一直拿眼去偷瞄长公主的神色,其实说白了他想要的还是那贡品的名头,这才是丰盛德东山再起的机会,不然再如何做也斗不过玉肤坊。以前被玉肤坊抢去宫廷贡品的名头,他是无奈才没动歪脑筋,毕竟他的后台比不上人家,可现在不同了,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这帮他拿回这贡品的名额应该容易得很。
周当家心里直骂娘,但面上却是越发的小心谨慎,“长公主此言差矣,那些贵夫人并没有再回头买我们丰盛德的胭脂水粉,毕竟这贡品的名头落在玉肤坊的身上,我们丰盛德拿什么与别人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那丰盛德重新开业之时,本宫给你带去了全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去恭贺,你倒好,竟然没有趁机抛揽到客人。”长公主立即发难,在她的眼里,这都是周当家的错。
换言之,玉肤坊的平民货销不动,但高端货依旧好卖,这就足够保证玉肤坊的利润,毕竟平民货的利润空间极小。
周当家不由得眼珠子都睁大了,这长公主到底不是生意人出身,目光竟然如此短浅,他苦笑道,“长公主,事情若是这样就好了,那我们也无须担心那么多,事实上我们降价吸引的都是普罗大众,上流社会的夫人们都还是集中在玉肤坊买东西……”
长公主想得很简单,丰盛德大降价几乎吸引了全京城的女眷,那玉肤坊不就得亏本?一想到林珑正头疼得紧,她的心情就一阵舒畅,这臭丫头也该尝到点教训才是。
“是你告诉本宫不赚钱的,本宫入资你这丰盛德日的就是要与玉肤坊唱对台戏,本宫要你做的就顶死玉肤坊,不是别的,不过照目前来看,玉肤坊确实是门可罗雀,这价调回来也没关系,本宫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周当家不由得苦笑,这降价降得狠了,如今又调回来只怕客源瞬间会减少,“长公主,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慢慢调价,如果一味的又把价调高了,这顾客会更少……”
他还没有说完,长公主已是怒得一拍桌子,“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吗?姓周的,别以为本宫抬举你,你就能在本宫面前大放噘词,本宫可是圣上的亲姐姐,不是你这般的升斗小民。”顿了顿,“既然降价不赚钱,那就把价格调回来……”
周当家听着这不满之词,心里气得直骂娘,面上却是做出谦卑状,“公主,当初小的就说过这打折不是长久之计,刚开始确实能吸引人进来买,但时间一长,我们根本不赚钱,再说现在这原材料价格不知道为何升得特别厉害,成长又提高了一大截,而我们丰盛德的存货实在有限,之前拿的银子都用去进原材料了……”
长公主的眉头紧皱,“怎么又缺了?周当家,这前前后后本宫都投进了几万两银子,你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本宫不是听说生意极好吗?那还周转不来?你若不懂如何做生意,那本宫就指派旁的人去做,省得你拿本宫的银子去打水飘……”
“公主,这银两又短缺了,小的没有办法这才前来求见公主……”他没绕圈子,忙表示缺资金。
周当家在心里用脏话问候着长公主,初时长公主入资丰盛德之时,他百般感激她,可当真的与这公主打了数次交道后,受够了她皇族公主的脾性,心里越发是反感她,就这德性,怪不得早早将丈夫给克死了,他不无恶毒地想着。
“本身吧。”长公主由大丫鬟扶着坐到主位上,斜睨了一眼周当家,语气淡在地道。
周当家在偏厅那儿喝了两碗茶,正等得不耐烦之际,这才见到长公主翩然而至,他不敢再坐,忙起身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这才掀帘子离开女儿的闺房,吩咐外头的大丫鬟警醒点,好生侍候姑娘云云。
周雪柔现在得了母亲的准信儿,哪里还肯自虐,忙点头表示同意母亲的话。
长公主道,“请他到偏厅等候,本宫稍后便至。”吩咐完之后,这才朝女儿道,“你且乖乖地养好身子,娘接下来还有动作,你若把身体弄出毛病来,岂不是让娘心疼?”
正在母女俩说话之际,外头有大丫鬟禀道,“公主,周当家求见公主。”
周雪柔乖巧地听着母亲的诉说,眼里的光彩一闪一闪的煞是迷人,笑容浮现在嘴角,还是亲娘疼她。
长公主这才没卖关子,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她才不信苏梓瑜会安什么好心,所以就算女儿不闹,她也没真打算把女儿嫁给苏梓瑜指定的人选,她信不过苏梓瑜,这女人一寻到机会必定会报复她。
周雪柔吃到打膈方才停下手中的筷子,接过大丫鬟递上来的巾帕抹了抹嘴,她这才道,“娘,你可以告诉我了吧?真要急死我啊……”
女儿肯进食,她也放下心头巨石。
长公主一面给她布菜,一面柔声道,“慢点吃,别噎到自己,若是不够再吩咐厨娘再煮便是……”
周雪柔实在也是真饿了,若不是坚持不嫁那忠毅伯的嫡出次子,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现在拿着汤匙开始狼吞虎咽,不过她好歹也是长公主细心呵护长大的,吃相也不会太难看。
长公主高兴地立即唤人把吃食端进来,亲自把食物一一摆在女儿的面前,“你三天没进食这肠胃一时受不了,先吃点流食,回头娘再亲自下厨做点你爱吃的菜。”
周雪柔的心里一阵纠结,不过看到母亲眼里的担忧,最终还是先点了点头同意进食。
她还没有忘记女儿已经三天没进食了,现在一张小脸瘦得都不成人样了,再不吃东西只怕于性命有碍,她还记得府医如此说道,所以先哄女儿吃东西才是上上之策。一向娇生惯养的女儿真的能绝食三天,实在也出乎她的预料。
长公主轻抚女儿的秀发,“柔姐儿,你先吃东西,娘再与你细说,不然娘就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周雪柔闻言,眼前一亮,“娘,这是真的?您打算如何做?”
林珑怜悯地看了眼忠毅伯夫人,“伯夫人不知,我刚从宫里出来,这事情也是在皇后娘娘处听闻的,听说长公主已经进宫请求皇上取消这婚事……”
“怎么会?我儿的婚事已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能把新娘娶进门……”
另一边厢的林珑在忠毅伯夫人停止哭泣后,方才叹口气道,“眼看这婚事在即,现在出了这等事,只怕这婚事要生变了……”
忠毅伯一直处于激愤状态当中,听了叶旭尧这话,当即如棒喝一般福至心灵,是啊,这坠马可以是意外也能是人为,他不能让儿子伤得稀里糊涂的。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我若是你就不急于处置犯错的人和畜生,还是先留着把真相弄明白更好。”叶旭尧似淡然地道。
说了句狠话后,他这才把儿子坠马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一提到这事,忠毅伯就恨得咬牙切齿,“我已经着人去把那匹疯马找了回来,这回我定要把那马分尸也不解恨。”
“恕我冒昧,到底这坠马一事是如何发生的?”叶旭尧淡声道。
男人那边倒是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忠毅伯只是冷静而机械地谢过叶旭尧过府探望的好心,只是人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看起来蔫得特别厉害。
一旁的忠毅伯府大媳妇也只好说些安慰的话,不过她到底是大房的媳妇,对二叔子这伤势,再难过也是隔靴搔痒罢了。
林珑已为人母,将心比己,她能明白这比她年纪大得多的忠毅伯夫人的痛苦,毕竟儿都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这伯夫人哭得伤心,她也忍不住抹泪。
“我还能如何放宽心?侯夫人不知道,我儿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我替他受罪更好……”忠毅伯夫人本来就是勉强来见客,可是没有一会儿她就又痛哭出身。
林珑忙上前去安慰忠毅伯夫人,“伯夫人还请放宽心……”
叶旭尧携林珑亲至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对夫妻悲伤欲绝的一面。
皇帝遣来的太医诊治过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与府医一样,这人是废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亲至也是无能为力。
此刻的忠毅伯府正处于愁云惨雾当中,忠毅伯一脸的阴沉,他心痛这嫡出次子的伤势,至于忠毅伯夫人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几度昏噘过去。
马车拐了一个弯,往忠毅伯府而去。
叶旭尧安抚地轻拍妻子的背,让她不要太惆怅,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要放宽心,自然也就能活得如意潇洒些。
“就算如此,倒也可惜了一个大好青年的前程。”她叹息一口气道。
林珑一听,就知道丈夫是要去暗中提醒正处于悲伤中的忠毅伯夫妻,只要这对夫妻起了疑心,那么要收集证据就会容易得多,有了证据,还怕长公主会不认?
叶旭尧的想法自然也是倾向妻子的,“我们等会儿前往忠毅伯府一趟。”
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马车里,林珑靠在丈夫的怀里,“夫君,你说这事情是不是有猫腻?”
林珑与叶旭尧在宫里与俩大儿子团聚了个把时辰,还是在晚膳之前递牌子出宫了,出了忠毅伯府这件事,苏梓瑜并没有留她在宫里用晚膳。
长公主轻抚女儿的秀发,为了独生女儿的心愿,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周雪柔这才长松一口气,“娘,还是你好。”
“你皇帝舅舅还没有完全松口,不过这婚事迟早得吹,你且给我安心。”长公主轻拍女儿的手背,脸上带着笑意道。
长公主匆匆出宫回府,女儿周雪柔正在等着她,一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她忙奔过去扶着母亲,“娘,如何?”
朱翊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妻子的话中有话,虽然皇姐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如果这事真是她授意的,那么其心当诛,实在是恶毒得无边了,那可是个大好青年,前程似锦,他也打算栽培假以时日重用这个年轻人,现在都被毁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不剩。
还没有找到证据,她不会把这顶高帽戴在长公主的头上,当然如果被她抓到实质的证据,她就要把长公主钉死在这上面,让她再也不能翻身掀风作浪。
“臣妾什么也没有说过。”
“你是说皇姐她……”
待长公主告退出去后,苏梓瑜方才与皇帝道,“皇上,这事情臣妾总觉得不对劲,哪会好端端的就碰上这样的事情?”
不过她是知道这未来姑爷的伤势并没有花假,所以不管皇帝如何派人去看,忠毅伯的嫡出次子成为废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长公主咬紧一口银牙,也不得不跟着说一句,“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苏梓瑜忙道。
朱翊看到皇姐这一面,脸上的神情方才和缓一些,“这婚事现在不能解除,等朕派人去看望一下忠毅伯这嫡出次子的伤势再做定论也不迟。”
她一反常态地对苏梓瑜歌功颂德起来,至少在朱翊这皇弟的面前,她也要表现出对苏梓瑜的感激之情。
“谢过皇后。”长公主这会儿惺惺作态地向苏梓瑜道谢,“我替我们柔姐儿谢过娘娘,娘娘免她受这苦头,实乃于她有再造之恩……”
苏梓瑜看了他一眼,他不就是在等她开口说这句话吗?毕竟这婚事是她牵头的,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做了表示他才好有台阶下。“圣上,柔姐儿好歹唤我一声舅母,我也不忍心看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有这么个夫婿,女人守活寡确实是太难了些。”
“梓瑜?”朱翊开口唤了声妻子。
苏梓瑜轻触皇帝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好半晌,她方才道,“长公主莫哭了,若实情真是这样,这婚事自然是不成的。”
长公主却似没有察觉一般径自哭着。
这哭声让朱翊觉得异常地烦躁,表情甚是难看。
长公主再度失声痛哭起来,直呼她苦命的女儿,一嫁进去就要守活寡,这辈子如何能活到头啊?
朱翊与苏梓瑜再度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忠毅伯的嫡出次子伤势严重到这程度?
她的女儿好歹身上流着皇族血脉,如何能嫁给一个阉人?
长公主一听立即掩帕痛哭失声,“在进宫之前,我先去忠毅伯府看过了未来姑爷的伤势,他不但伤到脊椎,那玩意儿……也……被惊慌的马儿踩到,大夫说已经废了,若是这伤治不好,那就只能实行阉割之术了……”
“这瘫了的人并非人人都不能人道,皇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朱翊立即反应过来,也有瘫痪在床的男人还能正常传宗接代的例子。
朱翊和苏梓瑜都惊呼出声。
“什么?”
长公主得了皇帝这句,立即把羞怯抛到九霄云外。“皇上,你是不知道啊,他……他不能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