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舒氏抹去眼里的泪水,转头先是茫然地看了眼苏妙珏,这苏姑娘长相十分周正,清秀有余却是美艳不足,不过与她自身清冷的气质却是极搭,怎么看也是足以吸引他人的目光,她不记得女儿的诗社里面有这么一号人物,迟疑地问道:“你是?”
“都夫人,现在都姑娘极需你的照顾,你可不能晕过去。”苏妙珏忙扶住都舒氏。
苏妙珏与叶旭融都有遣人去晋阳侯府都家通风报信,晋阳侯夫人都舒氏很快就赶到,看到女儿成了这个模样,只差没有当场晕过去。
都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的脏兮兮已经抹去,至于瘀青处也处理了一番,看起来份外的可怜。
至此,再无人置疑苏妙珏救人的举动是不是有势利眼之嫌,这都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读书人没有必要这么八寡卦。
众人都觉得之前自己想多了,再说人家苏姑娘救人是人情,不救亦是道理,他们确没有多嘴的余地。
帘外,林栋附和道,“叶兄说得有理,就算是平日大男子出行,也还得提防山贼,更何况人家一是妙龄女子,二现在又灾情严重,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铤而走险做恶事为害一方。”
思及此,她略觉心神沉重,不再去听外面的议论之声,而是加快步子去看看都荃的情况。
先莫论父母当年那笔糊涂账是否让祖母不再记怀,单论她如今已是失去怙恃的女子,此番回府,又岂能再让祖母挑出刺儿来,不然她在苏家将无立锥之地,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现在我不与你计较,等回到府里后我自会请老太太出面责罚,你也好给我长长规矩,没得到时候丢了国公府的体面。”苏妙珏语气相当重。
被自家姑娘这一怒喝,夏蕙终于知道自己失言了,本以为是探到自家姑娘的心事正暗暗自喜,哪里知道却是拍到马腿上?脸色苍白地垂下头,“姑娘,奴婢知错,不该口无遮拦……”
苏妙珏闻言非但没有心喜,而是朝自己这不知轻重的大丫鬟低声怒道,“夏蕙,这些年我疏于管教你们,以致你们都一个个轻狂起来,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这是往哪儿想?万一人家有妻有子了呢?你实要把我置于何地?”
苏家姑娘名唤苏妙珏,正是当朝皇后苏梓瑜娘家的嫡亲侄女,只是守了父丧之后又赶上了母丧,所以足足是守了六年的丧期,年纪已介十八岁的她,确是到了极需议亲的地步。
这大丫鬟大力夸赞叶旭融,毕竟自家姑娘的年纪不小了,又守了六年才回京城,再不议婚等过了双十年华那就难嫁了,纵然有个当皇后娘娘的亲姑姑也亦然。
那名唤夏蕙的大丫鬟记性甚好,忙道,“回姑娘的话,这年轻公子自称是襄阳侯府叶家的人,依奴婢之见,这公子长相俊俏,心地又好,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夏蕙,他之前说他是哪家的人?”她轻声地朝身边的大丫鬟问道。
帘子后的苏家姑娘却是刚好将叶旭融维护自己的话听进耳里,不由得驻足当地,神色间却有些许动容,没想到这个男子却会为自己说话,之前自己还因为他的行为有失而略有些不快。
“严兄不必如此,我只是顾忌到人家姑娘的清誉罢了,如今各处遭灾,就连官道上也不太平。人家姑娘带着好几车的人和行李,虽有护卫保护,但到底还没有到京城谨慎些行事倒也情有可原,总好过冒冒失失地乱发善心以致最后惹祸上身强得多。”叶旭融道,他并没有过多地去猜疑这苏家姑娘救助都荃的心思。
叶旭融和林栋均皱了皱眉,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有人出言损及那苏家姑娘的声誉,眼前这名学子显然是误会了。
遭到喝止,那口无遮拦的学子这才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护国公府的姑娘是自己能当面议论的吗?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忙心神不宁地朝叶旭融和林栋行了一礼,好在这二人够朋友阻止自己犯口孽。
叶旭融和林栋都同时出声严厉地喝止那名学子,不管这苏家姑娘是不是势力眼,但她救助了都荃这是不争的事实,再者晋阳侯府的姑娘能与苏皇后的亲戚相提并论吗?人家至少还能与当朝皇后沾亲带故,都家并无姑娘入宫为妃。
“住口。”
“也就叶兄你好脾气,她这般大架子不过是仗着苏皇后罢了……”有人不屑地道,“我看之前她若不是认出那受伤的姑娘是晋阳侯府都家的姑娘,只怕也不会伸出援手来,不过是个势力眼罢了……”
“我不该孟浪地盯着她瞧,不管她是不是护国公府的姑娘,我也应当守礼。”叶旭融急忙道,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那苏家姑娘背上个坏名声。
待她走过之后,与叶旭融交好的其他学子不由得皱眉道,“这护国公府的姑娘好大的架子,叶兄,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向她致歉?”
苏家姑娘帷幄下的面容才缓了缓,自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这才微微朝叶旭融福了福算做还礼,不过她仍是只字不吭,由自家大丫鬟扶着往医馆的内堂而去,里面她也安排了丫头侍候,应该不会损及都荃的闺誉。
叶旭融这才留意到自己的行为猛浪了,眼前这姑娘不管是不是苏家正经出身的姑娘,应与当今苏皇后的关系匪浅,自己这般盯着人家看到底不太妥当,遂朝不远处的苏家姑娘做了个揖表达歉意。“是在下无礼在前,请姑娘不要介怀。”
那苏家姑娘显然感觉到叶旭融在看她,头一转冷冷地看向叶旭融,气息一凛多了几分冷冽,显然对于叶旭融注视的目光十分不悦。
原紫瑛的瞳孔猛地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晋阳侯。
谁料,晋阳侯此时正好掀帘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原紫瑛,“想走?没门,我家女儿已醒来,她说是你推她摔下悬崖的。”
“今儿个发生了不少事,我娘只怕得了消息也会担心我,我不若先回去向她报平安……”原紫瑛找着离开的理由。
“原姐姐现在要走?”叶蔓籽睁着泪眼道。
原紫瑛见状,忙道,“叶伯母,在这里我也帮不上忙,不如先行家去,改日再来探望都妹妹……”
叶旭融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头顶,试图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三哥。”叶蔓籽吸了吸鼻子,今天实在太可怕了,往后她绝对不能随便相信人。
看着一向开朗的小妹眉间的阴郁,叶旭融心里一阵难过,伸手就揽上妹妹的肩膀给她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
连枝的真面目让她寒心,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她已是相信了母亲的推理,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顿时为连枝担心的心就撤了一半,不管连枝会有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连大人并没有与他们过来看望都荃的伤势,而是组织人去营救连枝,一路上亲娘又仔细地问了她许多细节问题,她又详细地回答,随后发现了越来越多疑点,心里更是惊魂未定,这里面的内幕太可怕了。
叶蔓籽一直紧紧地依着亲娘,今天普救寺发生的事情只怕会让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过魂来。
叶钟氏看了眼两个年轻人,简明扼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事已至此,我担心籽姐儿,少不得要亲自接回来才能安心。”
林栋也赶紧过去跟叶钟氏打声招呼。
“娘,小妹,你们怎么来了?”叶旭融忙上前去与母亲、妹妹汇合,眼里略有惊讶。
叶蔓籽没有跟去看望都荃的伤势,毕竟这个时候要让人家爹娘先看,她进去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只是想到这好友的伤势,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医馆外堂上,原紫瑛略有些惊慌地暗地里瞄了眼内室,没想到都荃会这么大命,这么高摔下去居然没死,也不知道她会如何说?不管当时她有没有发现自己,此刻就够她提心吊胆的。
晋阳侯的手握得死紧青筋都要凸出来了,他娇滴滴的女儿居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想要把普救寺拆了的心思都有了,“一定要彻查,非要查出害了荃姐儿的真凶来。”
都舒氏也没闲着,把大夫说过的话转述给丈夫听,随后再度哭诉道:“荃姐儿是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可往后瘸了腿可怎么办?她还这么年轻,一辈子都要完了……”
晋阳侯无暇理会痛哭的发妻,而是大手一挥就进了内室亲自察看女儿的伤势,待亲眼看到时,那怒火更是蹿高三丈有余。
“在里面,侯爷,我们姐儿这回真是被人害惨了……呜呜……”都舒氏看到丈夫到来,当即情绪激动哭了出来。
早已踏进这医馆的晋阳侯却是大声打断妻子的话,“女儿呢?”
“叶大夫人,我不觉得我有说错什么……”都舒氏为了女儿的一生幸福是打算非要争到底的。
“说得好。”急忙赶到的叶钟氏刚好听到一点尾声,她本就心思玲珑,自然一想就明白这都舒氏在打什么主意,顿时火冒三丈,遂出言力挺儿子,“都夫人说话要凭良心,别做得让人不齿。”
“你!”都舒氏没想到温和的叶旭融也有这一面,她还以为这小子好驾驭,如今方才知道自己踩着铁板。
叶旭融感激地看了眼苏妙珏,又制止了要再次为自己辩驳的林栋,双眼直视都舒氏,冷声道,“都夫人,我问心无愧,这责也轮不到我来负,请舒夫人说话自重,我叶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笑话,女儿若能让叶旭融负责是最好的结局,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女儿以后嫁不了人小姑独处,所以眼前这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苏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插嘴进来,你对我女儿的恩情,我日后必报。”都舒氏忙制止苏妙珏出头。
“苏夫人,我当时也在场,叶三公子并未对都姑娘有轻薄之举……”苏妙珏忙道,希望这都夫人能讲点道理,这几年没在京城,都不知道这些当家主母怎么都变成喜欢颠倒黑白的人?
这番强词夺理的话语几乎雷焦了在场的人,只见一向好脾气又阳光的叶旭融现在也是满脸阴云密布,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好心做了好事,却落得被人硬逼着负责的下场,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