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通了,她的神色也渐渐和缓,不再那般愤愤不平。
林珑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把这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的警惕又上升了一分,这能忍比不能忍更让人忌惮,一般能对自己狠的人心性都是较坚定之辈,不过面上她却是半分不露。
这次与孙家谈婚事,叶氏婆媳是取得了个开门红。
在送了叶钟氏与林珑离去后,孙牛氏当即气得捶胸口,怒瞪了一眼孙思琪,“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要不然我也无须被她打压成这样?”
孙思琪不坑声,只是脸撇向一边,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来,“我出阁后不就气不到你了,到时候你当我死了不就行了。”
“你,你,你……”孙牛氏没想到她还有脸顶嘴,“你现在是不知错了?琪姐儿,我对你已是好得没能再好,你却偏挑了那么个夫婿,一个庶出子能有多大能耐……”
“再没能耐不也还是侯府的子孙?”孙思琪觉得这是老天开眼,让她还能挑上一个叶旭凯。
“侯府又如何?这爵位已是大房继承了去,人家现在还生了一对双生子,肚里也揣了一个,爵位有半点与你相干吗?”孙牛氏气得骂道。
孙思琪这回不做声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向她们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
孙牛氏见她不反驳,突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琪姐儿,你可不能给我想歪了去,做出人神共愤之事来。”
“小姑,这爵位争不得的,那叶家婆媳俩都不是吃素的。”孙王氏也忙提醒道。
“我心里明白。”孙思琪最后挤出这几个字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孙氏婆媳看着她渐渐走出眼帘,两人仍是不动地站在原地。
“婆母,儿媳有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婆母,我瞅着小姑像是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了,我怕万一她真的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事那就糟了。依儿媳之见,把她嫁进侯府去后,还是渐渐疏远为好,切不可来往过密。”
孙牛氏听明白儿媳妇言下之意,就是省得受牵连,不过这人终究是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这感情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咱们把她看紧点,你也去多多与她说道理,实在不行,也就管不着她了。”
孙王氏直觉得婆母这是过于纵容了,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应声:“是。”
叶钟氏与林珑回到叶家庄子,刚下了马车准备时去大屋时,叶蔓籽就冲了出来,噘着嘴道,“你们怎么不带上我?”
“你当时睡得像只小猪似的,我如何带上你?”叶钟氏没好气地道。
林珑笑着拉着这小姑进去屋里,“那边的庄子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下回再带你去别处玩,乌烟瘴气之地,还是少去为妙。”
叶蔓籽听到长嫂这么说,方才不再噘着嘴。
叶钟氏回来后听了一下下人汇报叶旭凯的伤势,喝了口茶水指示道:“给他用最好的药,不要耽误了十多天后的婚礼。”
“是,太太。”
下人出去后,林珑这才携着叶蔓籽进来。
“婆母,是不是让二叔先回府里养伤?”林珑道,想来香椽应是办好她吩咐之事。
“也好,让他浸浸温柔乡。”叶钟氏顿时明白林珑的意思,当即点头。
叶蔓籽听她们聊着婚礼安排甚是无趣,一个人带着大丫鬟就出去找乐子。
婚事的章程商量得七七八八,林珑这才道:“婆母,这府里办喜事不请老太太回去似乎不成道理……”
叶秦氏终究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以前还好办些,现在再这般忽略了过去该会惹人闲话了。不过这个老太婆一旦请回府里,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夭蛾子来。
叶钟氏一听这话,顿时冷冷一笑,“请,当然要请她回去喝碗孙媳妇茶。”看到林珑神色略有担心,她拍了拍林珑的手,“你放心好了,我这回捏着她的七寸处,她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林珑闻言,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叶钟氏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孙王氏陪着林珑走在这简陋的回廊上,这庄子上的房子修得再好也是不及京城来得豪华,若非她是长媳,也不会想到这儿来。
“我那小姑都被我婆母宠坏了,侯夫人到时候少不得要多担待点,说来我们两家还有亲戚关系呢,她那性子有时候爱作了点……”
没了孙牛氏在跟前,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话里话外都有几分贬损孙思琪的意思在,其实真论起来她才该羡慕身旁的女人,这命是真的好得没话说了,想到这里,她的谈兴突降了几分,这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论出身,她祖父也是堂堂太师,自家伯母又是来自襄阳侯府的姑奶奶,她爹也在朝中任着官,这先天条件可比林珑好了不知多少倍,就当初她出阁的年纪硬要配叶旭尧那也是配得上的,只是当时伯母牵线了,可叶家没看上她。后来得知叶旭尧娶了林珑这家道中落的姑娘为妻,她没少暗地里嘲笑,再后来直到林珑生下一对双生子,又得封为郡主,丈夫又成亲后没多久就袭爵等等事情发生,京里人人都赞林珑是旺夫命,她这才没再敢在人前奚落林珑。
本来她与林珑的圈子没什么交往,现在借着这婚事,若能打好关系也好为自家不争气的男人谋个好前程,当着那么个区区六品官像什么样。
林珑停住看她,道:“孙姑娘嫁进来就是我的妯娌,她若行事不当,自有婆母调教。”
她还没有傻得说出什么狂妄自大的话来让人当成把柄,况且她也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
孙王氏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略有几分尴尬,这比她还要年轻不少的侯夫人真不好糊弄,略有不快地吞了口口水,陪笑道:“那是自然。”
“我们赶紧过去吧,待会儿婆母她们谈完了我们这边还没完事,让她们等着,倒也说不过去。”林珑催促道。
这回孙王氏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径自领着林珑前往孙思琪的闺房而去,做人儿媳妇的哪个不怂自家婆母?她也是不例外的。
林珑这回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会儿。
孙思琪早早就回到了闺房,心里气得要命,脸蛋险险气歪,连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把火气压下去,这叶钟氏看来是没有真将叶旭凯看在眼里的,她嫁进去该如何才能谋得人上人的日子?
这略一思索,就听到外面有丫鬟匆匆来报,“姑娘,大奶奶陪着襄阳侯夫人过来了。”
一听那最爱落井下石的大嫂过来,她忙给一边的大丫鬟使眼色,然后对方会意地扶着她到罗汉床上躺下来,她轻抚着额头,柳眉蹙紧,看起来一副略带哀愁的样子。
孙王氏亲自掀了帘子让林珑进里屋,“小姑,侯夫人过来看你了。”
“大嫂。”孙思琪弱弱无力地唤了一声,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林珑的身上,没想到这个破落户的女儿现在倒是出落得人模狗样,看这穿戴,她暗自羡慕嫉妒恨。“侯夫人,你坐,我身子乏力,是起不来给你行礼,还望侯夫人不要计较我这点子失礼才是。”
她又“唉唉”地唤了几声,一旁的侍女立即给她揉了揉额角。
孙王氏脸色当即就黑了下去,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谁信她这会儿病了?分明就是装的,居然敢在这未来夫家长嫂面前做这一套,真是不知道个死字怎么写?就她这半在的功夫,也看得出来话不多的林珑绝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心里想的归心里,面上她还是少不得要为这不讨喜的小姑圆过去这谎话,好歹家丑不外扬,“她最近这身子弱了些,侯夫人莫要与她计较,我们都是过来人知道的。”
她朝林珑眨了眨眼,下巴朝孙思琪的肚子扬了扬,孙思琪被她这个动作弄得一脸红晕,巴不得当场就骂这大嫂,她未婚有孕的事情传出去她能得什么好?这会儿她倒是不记得自家以这个为借口逼叶家娶她的事实了。
林珑仍旧一脸神色如常地由如眉扶着坐下来,“孙大奶奶不用担心,我不会想歪了去,这女人头一次坐胎就是这么个样子的,我明白的。”
孙氏姑嫂二人都没想到林珑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即便大家都知道孙思琪珠胎暗结,也不会当面揭露出来,这是让女方家相当难堪的一件事。顿时孙思琪的嘴嚅动了片刻,忙垂下头来不敢再“唉唉”叫,孙王氏用帕子按了按唇角掩饰丢脸,暗瞪了一眼孙思琪,都是这个小姑不好,现在她万分希望她赶紧出阁,省得名声坏了带累她那才几岁的女儿将来难找夫家。
林珑看了眼姑嫂二人难为的表情,不由得私下里冷笑一声,这孙思琪敢在她面前摆架子,她为何就不敢开口戳穿她那并不干净的里子?
如今看这人老实下去了,方才道:“既然都怀了二叔的骨肉,婆母的意思自然会让二叔负责任,孙姑娘无须担忧,好好调养身子便是,这出阁的日子定在年前,赶是赶了点,可婆母说,这万一再拖下去可就难看了,孙姑娘还是将就一下吧。”
孙思琪算是听明白了,这未来长嫂与婆母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婚礼从简,可这是她一生人惟一一次的婚礼,她如何甘心从简?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林珑,“侯夫人,你也是女儿家,哪能这样办婚事?以侯府的能力,给我个像样的婚礼不难吧?”
“是不难。”林珑道,“只不过你也知道这年关已近,该忙该办的事情也不少,婆母让我过来与你说就是让你明白,嫡庶长幼本来就有别,如果能推到明年开春自然能办得更好看些,只不过孙姑娘能等到那会儿吗?”
孙思琪呆了呆,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向小腹处,确实是等不住,对于叶旭凯这未来夫婿,她也没太看得上眼,无奈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这也只是马死落地走,挑个看得过去的就行了。
“可,可这样不妥啊?”她面有愠色地看着林珑,“我好歹也还是孙家嫡女,嫁给你们府里的庶子已是低嫁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我?”
孙王氏听得直咋舌,都被戳穿了,这小姑还说自己是嫡女的话,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吗?她忙扯了扯孙思琪的衣袖阻止她胡说八道,哪知孙思琪脾气上来了,手一扯,就甩开了这多管闲事的大嫂,直勾勾地不服地看向林珑。
林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孙姑娘其实应是庶出吧?”
孙思琪的面色一白,咬紧下唇,看来自己的流言已是传遍了京城,心里自是恨之又恨,“我自幼养在母亲的膝下,而且在族谱处也是记在母亲的名下,不是嫡女是什么?侯夫人,你莫要以此来欺我?”
“孙姑娘无须如此激动,这记在嫡母名下的事情也常有,不过这会儿是你急于要出阁以遮掩这肚子,若你非要一个隆重点的婚礼,也行,我这就回去回禀婆母,就年后再举行好了。”
林珑做势要起来,反正现在最怕拖下去的女方,婆母说得对,就要打下她们的气焰,要不然就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