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澜道:“君姐儿,你放心,澜二叔不会逼你,这事情我已经写信给你兄长,我们等等他的意见。”
叶旭融蹲下来看着叶蔓君,“姐,我会改进的,不会再冲动行事。”
叶蔓君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表示她的不计较,她与这亲弟的感情一向深厚,不亚于她与叶蔓籽的姐妹之情,母亲通共只生了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想到窝里斗?如果那样,就是剜母亲的心。
至此,三人在这个问题上方才达成了统一意见。
长长的出殡队伍终有走完的一天,叶蔓君看着这一地的纸钱,说不出来的心塞,她真的庆幸好在她没有成为冲喜的对象,她并不想为这样一个世子守一辈子。
转头吩咐人收拾东西,她准备先行回去,省得在这儿成为别人观赏的猴子。
就在她由绣帘扶着就要上马车的时候,有几个穿着丧服,围着丧巾的年轻女子围了过来,其中领头的女子长相俏丽,一双狭长的眼睛却有几分妩媚之意,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但她此刻身上找碴的意味很浓,表现出与她的长相颇为不符的气质。
只见她伸手拦住要上马车的叶蔓君,“你就是那叶家嫡女?世子的未婚妻?”
叶蔓君微皱眉,见到绣帘看不过眼要出声教训一下这前来找事的女子,她伸手将自家侍女拉到一边,“我就是,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此番前来又有何指教?”
她说话依旧语音如常,并没有半分被人吓到的样子,这样一副从容淡定的面容让这前来找碴的女子颇为不爽,她昂着头看着神色如常的叶蔓君,“我是朱二爷的表妹,姓滕,闺名媛媛,乃是滕家嫡出之女,我来是要告诉你,别打我表哥的主意,他的未婚妻是我,我们自幼就订下了亲事,不是你这样的女子可以介入的。”
朱子期的未婚妻?
叶蔓君闻言,方才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样的女子行事冲动又不计后果,贸贸然地找上自己来示威,可以说没有大局观,这就是朱子期的品味?那她还真的难以苟同。
“你在看什么?”滕媛媛不客气地开口道,完全不将叶蔓君这京城贵女看在眼里。
“没看什么,只是在揣摩朱二爷的品味,原来如此罢了。”叶蔓君微微一笑道,她自幼就被叶钟氏教导要成为大家闺秀,所以哪怕她再动怒,也还是会把刻在骨子里东西带出来。
只是这话听来没什么,细思却是意有所指,滕媛媛却是涨红了一张俏脸,不是羞的,而是怒的,“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给表哥丢人?叶家嫡女,我若是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儿,陪那世子赴黄泉,而不是在这儿挡着大家的道。”
“没错,媛媛姐说得对,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还想要嫁给小叔子,你的三从四德呢?念到哪儿去了?”另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是安家的女儿,闺名叫心如,一直爱慕着朱子期。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当要爱护才是。再者世子也是为人子者,自当会明白我的无奈,不会对我的选择横加指责。”叶蔓君虽然也熟读,好在叶钟氏并没把女儿教成迂腐之人,所以她并不会傻的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去寻短见。
这世子不值得她去死,她还要为亲娘好好地活着。
安心如被叶蔓君这么一顿反驳,脸上又羞又怒,自从听到了汝阳王有意要叶蔓君嫁下一任的世子,她就与滕媛媛一般坐不住,哪怕她不如滕媛媛那般理直气壮,但也见不得这从京城来的女人夺去了朱子期。
滕媛媛看到叶蔓君这么一副油水不进的样子,气更往上涌,尤其再看到她似乎不想再搭理她准备上马车,她就更沉不住气,一把紧紧地抓住叶蔓君的手臂,“不说清楚,你不能走,说,你绝不嫁给朱二爷,他是我的……”
叶蔓君冷冷地注视她,她是没有产生出非嫁朱子期的心理来,但不代表她愿意接受她的挑衅,“滕姑娘,请自重,赶紧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这里是汝阳城,不是京城,你那一套在汝阳城行不通,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收敛点,把我对你说的话听进去,不然别怪我对你这外来者不客气,你听到没有?”滕媛媛完全不怕叶蔓君的威胁,这个女子还搞不清楚状况。
叶蔓君却不打算再容忍这个一再挑衅她的女子,就算她要刻意低调,那也不是有人踩上门来仍然无动于衷,她朝自己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对方立即会意地上前,隔空运气朝滕媛媛一撞,滕媛媛当即站不住,松开了叶蔓君的手臂,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叶蔓君看到这女子退开,施施然地由绣帘扶着上了马车,站在马车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滕媛媛气红的娇颜,“滕姑娘,你的行为该适可而止,行事要三思,你娘没教你的做人道理,今儿个我来教你。”顿了顿,她又道:“我不管你是与朱二爷是什么关系,那不是我该理会的重点,滕姑娘,如果你那么担心你与朱二爷的感情,就请你努力把他拴好。”
说完,她不待这滕媛媛反应过来,当即掀帘子进了车厢里面,寒着俏颜坐好,吩咐车夫起程。
滕媛媛还想再拦着,哪知给叶蔓君赶车的车夫却是在这会儿扬鞭,她怕被马车撞上,这才往后一跳弹开来,气呼呼地看着叶蔓君的马车驶远。
“媛媛姐,你没事吧?”
以安心如为代表的好几个汝阳城的贵女都围了上来,滕家与容家几乎是汝阳城最大的本土势力。
“可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滕媛媛朝着叶蔓君的马车恨恨地骂着。
被叶蔓君这般对待,她窝了一肚子气,甩开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伴,在回到滕家的祭棚之时,看到那给她通风报信之人,“你回去禀报你的主子,只要他助我成事,我必会帮他达成心愿。”
“是,滕姑娘。”那人躬身道。
滕媛媛微昂头看着这人离去,鼻子微微轻哼一声,朱子然这么做的目的她自然明了得很,迟早她要将这朱子然与叶家那可恶的女人一道送到黄泉去。
对于表哥朱子期,她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夫婿来看,哪还会拱手让人?眼珠子转了转,她忙着人备马车准备到汝阳王府找姑姑去,只要姑姑站在她这边,她就会稳操胜劵。
坐在马车里面的叶蔓君歪在迎枕上,眉目之间俱是冷意,显然她的心情相当不好。
“姑娘何必与那等人计较?那不过个糊涂人,仗着自己是那朱二爷的表妹就来找姑娘示威,这样的人迟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绣帘劝道,还给叶蔓君沏了一碗茶水递过去。
叶蔓君伸手接过,“我计较的不是她,不过是个冲动行事不计后果的人,我犯得着与她置气?”
绣帘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瞪大了,“姑娘,你……莫不是真的看上那朱二爷了?”
叶旭融吁停了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然后亲自掀起马车帘子,伸手搀扶自家亲姐下马车。
今儿个的叶蔓君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条孝巾,她执着素白帕子的手轻轻地放在亲弟的手中,然后由自家弟弟扶着小心地踏上侍女放下的矮凳中,娉婷地下了马车。
不用抬头去四处张看,她也知道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一直以养病为由,她拒绝了汝阳城不少人的拜帖,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出现会引起不少人的骚动。
“这就是那位京城娇女?”有人窃窃私语。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脸色不大好看,看来是真病了……”
“呵呵,不管是不是真病?她也得病着才好。”
“怎么说?”
“王妃那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这世子早就出殡了,还会拖到现在?这妾身未明,她越迟露面越好,人家能千里迢迢嫁过来,可不是来陪个死人的……”
“我听说王爷有意让她继续成为世子妃……”
“弟娶嫂子,王爷是不是昏了头?这天下间好女孩有的是……”
“王爷的心思你我如何能懂?莫不是被这女子迷住了吧?”
“谁知道?倒是难为了这继任世子……”
“有何难为的?这滕家、容家、安家、周家等几个世家又开始物色新的人选,准备到时候与世子妃一道进府,这可是享不尽的艳福。”
“哈哈,是这么说没错,这一下子就是好几个美人儿,只怕这世子妃的位置并不好过啊……”
“有什么不好过的?兴许会被王爷看上……”
“……”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的叶蔓君,在听到那些人议论她将嫁给继任世子的话题时,终于不再听这些流言八卦,神色冷峻地步进祭棚里面。
“姐,我去教训他们。”叶旭融一脸的怒容,这些个人越说越过份。
叶明澜的神色也不好看,这汝阳城里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只是在看到叶旭融愤怒的神色时,他伸手拦住这个堂侄子,“融哥儿,稍安毋躁。”
叶蔓君也伸手拉住弟弟的胳膊,“融弟,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儿到底不是京城。”
“姐,你听听他们越说越过份,连扒灰这样的字眼都出现了,这些人就是欠揍。”叶旭融怒不可遏,明明是子虚乌有之事,偏有心人在那儿胡乱嚷嚷,这非但不是不给面子长姐,同样也不将汝阳王看在眼里?这汝阳城就没王法?
叶蔓君却中皱紧眉头,“融弟,不可大意而为,这些言论,汝阳王会听闻,他自会计较,犯不着我们现在强出头。”
她深知与这群人争论争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而有可能会惹得一身腥,他们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无非就是引她在这场合发飙,这样一来,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叶旭融被至亲之人拦住不能去讨公道,气愤地一拳捶打在祭棚的柱子上,这无能为力的感觉真不好受,思及此,他更为心疼自家长姐,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她将如何度过?
只不过这些言论到底听来污耳,叶蔓君没有往祭棚里面坐着,而是站在外面,双眼带着狠厉之声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声不吭却又把她的姿态摆出来,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些个窃窃私语声遂渐渐减少,聚在一块儿说话的人又转过身去整弄祭棚上的白色帐幔,少了嗡嗡之声,叶蔓君方才感觉到空气清新了许多。
叶明澜沉着脸走近叶蔓君,看到她依旧冷静的面容,他叹息一声,低语道:“君姐儿,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能否透露些许给澜二叔听,好让澜二叔心里有底。”
叶蔓君闻言,其实在那天听了汝阳王说了这么惊世骇俗的打算时,她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几天中都为此困扰着,而叶明澜也体谅她的心情一直忍到如今才问出口。
“不瞒澜二叔,我这心也乱得很,汝阳王当真给了道难题于我,嫁或不嫁都是不妥。”她叹气道。
不嫁,她的身份依旧尴尬,嫁,她也依旧尴尬着,这是真真的左右为难。再者她已向家中举荐朱子期当世子,若是现在点头要嫁,岂不是说她早有私心?朱子期将如何看她?与朱子期结为夫妻,这么一想,她的脸蛋止不住地嫣红一片,好在上的淡黄粉末还是遮住一二,不然她就要丢脸丢大发了。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犹豫性子的人,成或不成不就一句话罢了,可如今她却是举步维艰,主要是她顾虑着朱子期的想法,从来没想过她会将嫁给他,这想法自那天起,这想法开始根深蒂固。
汝阳王府里面却是哭声一片,朱陈氏数次哭晕了过去,儿子真个要出殡,往后就真的与她天人永隔,想到那小小的人儿长大成人,最后又与世隔绝,她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就在朱陈氏趴在儿子的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的亲信走近她,在她耳边道:“王妃,已经依您的意思把这谣言散播出去了,不过那叶家姑娘真能忍,她还是没与汝阳城的世家起冲突。”
造王爷与叶蔓君的谣,亏这王妃想得出,也真敢做出来,那亲信不免有几分咋舌,本来不想搀和,但依王妃这狠辣的阴险性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能活一天是一天,哪怕违心,她也还是安排人做了出来。
朱陈氏愣然了一会儿,这才听明白了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微睑眼眉,“把这些话都传出去,我要让她不敢同意嫁进汝阳王府来,那是我儿的未婚妻,朱翌居然想让他那些个庶出子娶我儿的媳妇,那是做梦,我死也不会成全他的。”说这话时,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朱翌这么做是在剜她的心。
“是,老奴知晓。”那亲信忙应声,然后后退转身时看到汝阳王正领着人走过来,身形一闪就避了开来。
“王妃。”朱翌到了朱陈氏的身边,没再多说废话,只是他的双眼闪着必定的决心。
朱陈氏哭得也累了,由着侍女扶着离开了棺材,“王爷放心,我既然同意了出殡,断不会在最后关头反悔,只是我可怜的儿啊,竟要孤零零的一个人长眠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