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当即就拒绝了与她的亲近,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她自认不是猫没有九条命任她挥霍,自然是避而远之为上策。
朱陈氏却像没听闻一般,“叶姑娘放心,累不着你的。”
语毕,她施施然地离去,踏出了灵堂,看了眼守在堂外的绣帘一眼,绣帘打了个冷颤,本能地缩肩避开这个王妃的目光,这人太可怕了。
“你怕什么,本王妃又不吃人。”她冷声道。
“回王妃的话,奴婢身冷才会发抖。”绣帘硬着头皮跪下来回话,半点也不敢看这个可怖的王妃。
“没胆的东西,与你主子倒是差远了。”朱陈氏不屑道,越过绣帘,径自往院外而去。
灵堂里的诸人在这汝阳王妃离去后,方才感到空气流通,整个人身心都活了过来。
叶蔓君的目光再度落在姜嬷嬷的身上,随后抬头直视朱翌,“王爷,不知臣女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叶姑娘请说。”朱翌面对叶蔓君始终很和气,没有摆出王爷的架子。
“谢过王爷。臣女是为了这姜嬷嬷才求王爷的,还是给她一个痛快吧。”叶蔓君道。
“可她之前不是要害你的性命?你为何却替她求情?”朱翌似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对她这要求颇有几分意外。
叶蔓君微蹙眉头道:“这姜嬷嬷落得如此下场虽是咎由自取,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人实为不该,就给她个痛快入土为安吧。”
姜嬷嬷在听到叶蔓君的求情之声时,双眼复杂地看向这个年轻的少女,随后流出两行清泪,没有舌头的嘴就算拼命嚅动也发不出声音来。
朱翌很爽快地就应了叶蔓君的请求,着人抬下姜嬷嬷,给她个痛快死去就是。
他的目光看向嫡长子的棺材,儿子终究没有这福份啊,如此好的妻子也没有福气消受,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终是再度出声,“这儿是灵堂,在此说话多有不妥,还是移步他处再说话。”
说完,他就背着双手转身离开。
朱子期朝叶蔓君道,“叶姑娘,请。”
叶蔓君轻点了点头,与他一块儿步出灵堂,靠近这个男人,闻到他身上阳刚的气息,想到之前在马背上两人暧昧相处的一幕,她的脸蛋不由得一红,心下更感到尴尬。
朱子期的感觉同样灵敏,不知道这个叶姑娘擦了什么,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一直萦绕在他的周身挥之不去,他并不习惯超出理解范围内的事情,这会儿下意识地离叶蔓君稍远一些,不让她的幽香影响他的判断。
“叶姑娘,你不要怕,我父王不会为难你的。”为了安叶蔓君的心,他还是开口安抚她的情绪,。
叶蔓君转头看了眼他面无表情的脸,若不是肯定自己听力没问题,一准以为刚才那句颇带温情的话是幻听,咬着下唇,好半晌,她应声,“你放心,我没被你嫡母那疯狂的举动吓到,虽然我没吃过熊心豹子胆,但也不是胆小之人。”
看到他看过来,她朝她微微一笑。
朱子期不由得一怔,因为此刻他似乎看到春天百花盛开的情景,不由得沉醉其中。
“朱二爷?”叶蔓君看到他怔愣在那儿,遂担忧地唤了一声。
朱子期这才回过神来,握紧拳头竖在唇边轻咳数声,“我没事。”
他赶紧转头,省得让人看出异样来,惟有自个儿知道自己的耳根子此刻火热得很。
叶蔓君不疑有他,看他恢复正常,这才放心地前行。
两人的互动落在朱子然的眼里,他焉会看不出朱子期那根木头似乎动了情,而叶蔓君之前脸红的样了他还记得,这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了,留给他施展的空间越发有限,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一握。
这间是汝阳王会客的厅堂,叶蔓君一进来就发现了端倪,行了礼后她优雅地坐在汝阳王指定的位置上。
汝阳王朱翌看向其他人,“你们都先出去,本王有话要私下与叶姑娘谈。”
“王爷,下官是送行的官员,有什么话下官不能听吗?”方渐新不放心叶蔓君独自与汝阳王商谈,这王爷看似正常,谁知道会不会像那个汝阳王妃一般不可理喻?他是内务府送嫁的官员,与这王爷仅见过一面,不放心的地方太多。
叶明澜与叶旭融也都表示不会离开,他们同样不放心自家姑娘,这王府步步惊心,一刻都不能放松。
“你们这是不信本王?”朱翌面冷声也冷地道,目光更是看向叶蔓君,她才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
叶蔓君想到朱子期所说的话,经过之前他舍命救助,她对他那点点怀疑正在渐渐消散,沉吟片刻,她看向方渐新与自家亲人,“既然王爷要与我一叙,那就按王爷的吩咐行事便是。”
“姐?”叶旭融第一个不赞成。
“融弟,这是汝阳王府,王爷是不会在这儿害了我的,王爷,你说是吧?”她看向朱翌。
朱翌神情严肃地道:“本王岂是那等宵小之辈,之前叶姑娘受到的刺杀,本王必会彻查。”
这件事他也早就震怒,不管对叶蔓君出手的是何方人马?这都是要将他汝阳王府放在火上去烤?他焉能允许。
听到叶蔓君如此说,方渐新与叶家堂叔侄这才退了出去。
朱子期给了个安定的眼神叶蔓君,方才行礼告退。
朱子然的眼睛一转,父亲单独留下叶蔓君商谈,看来父亲是有了决断,默然退下的时候,他暗暗地扫视了一眼父亲的表情。
厅堂里面颇为安静。
叶蔓君没有先出声,只是静静地安坐在那儿,如一朵盛开的芍药,庄重而夺目。
朱翌的眼里还是闪过欣赏之光,看得出来京城里那位皇帝堂弟这次没有坑他,还是给他送来一个合格的儿媳妇。
“叶姑娘有何打算?”他轻敲椅把道。
“臣女奉皇命出发到汝阳城,自然也等圣上的旨意,能做何打算?”叶蔓君道。
“如果说,本王打算上书留下叶姑娘嫁给继任的世子,叶姑娘当如何想?”
朱翌的话说得很直白,并无拐弯抹角,叶蔓君听闻后,却是猛然看向这位高权重的王爷。
好半晌,她确定他不是在说玩笑话,眼里渐渐凝重起来。
京城,襄阳侯府。
天色近黑,林珑早早就侍候了叶钟氏用药和用膳,方才腾出时间回南园。
只是她前脚刚踏进南园,就接到了丰家遣人来报信,说是丰家三爷丰硕怕是不行了,太太遣她过来要接回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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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整个过程,林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丰硕做出这样恶心的事情来,将林璃置于何处,又将林家置于何处?
不过说到和离,一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以她的身份地位要为林璃和离轻而易举,拿捏着这事就能让丰家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但这样一来,林璃要再嫁好人家就会变得困难得多,反观丰硕要再娶轻而易举,只要降低成亲的标准即可,这个世道对女人终究不公平。
勉强压抑下心中的火气,她把林璃又哄劝得止了泪,看着她仍旧抽着鼻子红肿的双眼,叹息一声,握住她发冷的手道:“璃堂姐,丰硕做出这样的事情,要和离不难,难的是你和离后的出路在哪儿?这个你想过没有?”这会儿她连堂姐夫几个字也不屑叫。
林璃闻言,猛地一怔,呆呆地看着林璃的面容,这个她真的没想法,只是太伤心了,才会下意识就奔到侯府来找林珑说出和离的话来,“我……我没想过,可他这样,你让我如何与他过下去……”
说到这里,她又想要哭了,女人成亲后过的日子远不如成亲前来得舒适,她真想回苏州,回到亲娘的怀里,躲在那儿一辈子不出来。
林珑拿过条新帕子塞到她的手中,叹了口气,林璃说的未尝不是道理,只不过,“璃堂姐,这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就能做出的决定,需得你把这火气下了,冷静思考过,才能下定论。”思忖一会儿,“既然丰家不将你看在眼里,那么你就不要回去了,这几天就住在侯府里,我们看看丰家是个什么态度再说,万一他们家连来求你回去也不曾,而堂姐夫也不肯斟茶认错发个誓往后不再犯的话,那我们就与他们和离。”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这个道理林珑也是知道的,不过这丰家不拿出诚意来,岂不是让林璃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过这么憋屈的生活,还不如真和离后再做打算。
林珑的心情也极其的矛盾复杂,这男人占尽了婚姻的好处,有些浑球更是连条生路也不给女人。
林璃看着林珑的脸色好一会儿,最后握紧手拳,“好,珑姐儿,我听你的。”如果丰硕摆出低姿态,打杀那俩女人,她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不然,大不了和离,谁离了谁过不下去?“了不起我和离后不再嫁就是,日后兄嫂容不下我这张吃饭的嘴,我就饺了头发当姑子去,一辈子都伴青灯古佛也比看人脸色过日子要强得多。”
“璃堂姐,你又说气话了不是?”林珑忙道,这种思想要不得,“你以为庵堂就是一片静土?这种话在我这儿说说就是,千万不要拿到二婶母的面前去说,到时候你没当成姑子,倒是把二叔父二婶母气死,我看你悔不悔?”
林璃说那样的话只是一时火遮眼,想想也真的是先把父母气死,顿时又蔫蔫地耸搭着脑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我不活了……”
林珑越听越觉得这堂姐想歪了,忙轻拍一下她的手背,正色道:“又说傻话了不是?这事说来确实是诛心,甭说璃堂姐你接受不了,换成我也好不了你多少,不过再生气,有些话也不能随便乱说,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珑姐儿,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林璃忙认错,换做以前她听不进去林珑的劝告,今时却不同往日,在这京城里面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林珑,至于那个三叔父一家,她当他们死了。
“这么想就对了。”林珑赞扬一句,“对了,璃堂姐,你到我这儿来,丰硕知不知晓?”
“这个?”半晌后,林珑摇了摇头,“当时我气得不行,反正都既成事实了,我也就没有冲进去扯那俩女人的头发将她们扯下床来,转身就走,可我把门摔得震天响,丰硕应是听到的,啊,还有院子里的人都是看到我怒气冲冲地出府,想来会有人禀报给我婆母知晓。”
丰陈氏是当家主母,这府里有个风吹草动,能瞒得过别人,却难瞒得住她,在丰府,能治得丰陈氏的惟有丰老爷。
“既然丰家知道你发怒离去,这就好办,如果他们有认错之心,必会来寻你,你且安心住下。”林珑分析道。
丰家不见了儿媳妇,要不向林家三房那儿去寻,要不就来她这儿,没有第三个地方可去。
“好。”林璃现在半点也不想见到丰家的人,一想到丰硕就觉得恶心,这男人变起心来忒不是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帘子就被人一掀,随即露出的是叶蔓籽的面容,“大嫂,我娘唤你过去,咦,你有客人?”两眼好奇地看着林璃,这女人她认得,是大嫂娘家的堂姐。
林璃一听到叶钟氏找林珑,当即识趣地站起来,“珑姐儿,你婆母唤你,你赶紧过去,莫让你婆母久等,我去看看两个大外甥,这怕是又大了些吧?”
林珑也没有拦她,忙点了点头,唤如雁过来领着林璃前往南园,林绿氏一直都在帮她看孩子,有林绿氏陪林璃说说话,兴放这堂姐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等忙完了林璃的事情,她这才抬脚与叶蔓籽一道儿往主院走去,顺道问了问叶蔓籽,这婆母找她有何事?叶蔓籽说得模棱两可不清不楚,林珑惟有做罢,也不难为她,只是加快步子前行。
挑了帘子进去,看到叶钟氏一副勉强打起精神般坐在罗汉床上,另一边坐着的是钟尤氏,她不意外钟尤氏在这儿,叶蔓籽早就跟她说外祖母来了,忙上前行礼,“见过外祖母。”
“外孙媳妇赶紧起来吧。”钟尤氏道,只是那双老眼一直盯着她看。
林珑感到诧异,不知道出了何事?颇有几分忐忑地看向自家婆母。
叶钟氏倒是不拐弯抹角,径自拉着林珑坐到她的身边,“你老实告诉我,尧哥儿和他祖父是不是打算让君姐儿再嫁汝阳王府下一任世子?”
这事林珑并未透露给叶钟氏知晓,叶旭尧同样也没提,毕竟圣上的旨意还没下来,代表着这事可能还存在变数,这会儿估计是钟尤氏从别的渠道知晓后就赶紧来告诉了叶钟氏,故而叶钟氏方才急着遣叶蔓籽去找她。
想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林珑倒不太紧张了,就算深受礼教熏陶的叶钟氏一时间接受不了,此后慢慢再开导相信也不会太过于排斥。“这事我前儿才听到夫君提及的,只是目前还不确定,所以也不好跟婆母说,还请婆母不要恼,不是我们有意欺瞒……”
“这么说是真的了?”叶钟氏焦急地打断林珑的解释。
林珑郑重地点点头。
叶钟氏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又哭又笑地双手合十道:“感谢菩萨保佑……”
这会儿轮到林珑惊讶了,她以为叶钟氏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毕竟看叶蔓君那循规蹈矩的样子,就知道叶钟氏是怎么教女儿的。
钟尤氏也抹了抹泪水,看着女儿道:“我这回没骗你吧?若是君姐儿回不来,能再嫁将来生个孩子,老了也不至于孤苦伶仃,总还有个人陪。”
林珑看了眼老怀欣慰的钟老太太,总算摸清了这俩母女的想法,原来真如丈夫所言,是她想得太多,所谓的礼教在权贵实际利益之中根本就不值得一晒,能约束的有限,顶多是拿来统治下层百姓的工具。
“婆母不反对就好。”她道。
叶钟氏这时候接过绣缎重沏的茶水轻茗一口,“若是一般人,我也不赞成这样做,这对女儿家的名节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但这都是虚的,重要的是能有个依靠的肩膀,我不想看到君姐儿老了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要那虚名做甚?还不如实际点更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能想开,我也老怀欣慰。”钟尤氏道。
一如她,没能生个儿子,不照样在夫家呼风唤雨?谁不敬她这个老太太?这人想要混得好,就得靠自己,不然靠山山崩,靠水水枯,惟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娘把我当迂腐之人来看吗?”叶钟氏佯装不高兴地看着母亲,随后又笑开来,“娘,君姐儿这事,还得劳烦娘向圣上多说几句,让他好挂心我们家君姐儿。”
“你不说,我还能撂开这担子不成?”钟尤氏噘嘴道。对这外孙女儿,她疼得比孙子还要多得多,这才是她的血缘后代,“我也与你一样,盼着君姐儿能过得好,生活无忧,这样我将来两脚一伸也能合上眼。”
“呸呸呸,娘,不吉利的不要说,我还盼着娘长命百岁。”叶钟氏忙道。
“想我寿命长些,你就赶紧好起来,我可不想白头人送黑头人。”钟尤氏心疼地看着女儿日渐瘦削的脸,这孩子哪怕当了祖母,也还是她的心头肉。“你们姐妹仨,就你离我最近,你那两个妹妹,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了,唉,人老了,就想着儿孙满堂,个个幸福。”
林珑看着这拳拳慈母心,不禁感动得抽出帕子来暗暗按了按眼角,这会儿她想到了权美环和林绿氏,心里也是盼着她们能活得更久些,至于与生母过往那些芥蒂,现在几乎不大忆及,霍香玉也早死透了,人还是得向前看。
三人聊了一会儿叶蔓君的事情,钟尤氏就告辞离去。
叶蔓君送了钟尤氏出去后,转回给叶钟氏垫高后面的迎枕,借机把林璃的事情说了出来,要留人在府里暂住,少不得要向叶钟氏报备,哪怕她现在不当家,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叶钟氏摆手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且让她安心住些日子,这丰家做出这样的恶心事来,我也看不下去,这是对嫡妻的不尊重。”顿了顿,“这事就按你的意思去处理。”
“是,婆母。”林珑忙道,“我代我那堂姐谢过婆母。”
叶钟氏轻拍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太客套,随后又似想到什么,忙又说,“你们夫妻也是,有什么事儿都不来与我相商,譬如这次君姐儿的事情,要不是我从母亲那边听闻,你们还要蒙我到什么时候?你说说你们该不该罚……”
这样数落的声音,林珑并不计较,谦虚地听着,然后就是不停地“是”,这样一来,叶钟氏也不好发落她。
此时另一边厢的丰陈氏已经听到下人的回报,“你说三奶奶去了襄阳府府?”
“奴才亲眼看到她进去的。”那下人道。
丰陈氏挥手示意他出去,林璃哭着离开丰家的事情,她很早就得到了消息,然后就偷偷派了个人跟踪,看看她到哪儿去了?没想到却是去了襄阳侯府。
“太太,三爷那边与俩丫头还没结束呢,三奶奶那儿真的不去劝她回来?”心腹下人忧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