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宣示

“我过份?叶明恂,这还不叫过份。”叶钟氏也强硬地回了一句。

夫妻二人怒瞪彼此。

叶旭尧却是朝身边人一扬下巴,立即有人上前,连门环也不敲,就一脚踢向大门,几人合力,共踢了十来脚后,竟把大门给踢开了,正要开门的门房一个不察摔了个底朝天。

只可惜没人看他,叶钟氏冷着脸率先走进这宅子。

这宅子看来也不十分大,不过倒也有三进三出,养着外室一家三口倒也绰绰有余,依她来看,还是颇为奢侈的。

叶明恂也不甘落后,三两步就赶上叶钟氏的步伐。

经过踢门那一出,府里的下人都聚了上来,以为是有歹徒闯进来,结果见到叶明恂,忙行礼,“见过侯爷。”

更有侍女们忙给钟外室行礼,她们不认得叶钟氏,还当这外室是自家主子,结果看到叶蔓芫肿起来的脸,其中一个遂惊呼,“太太,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把大夫请来……”

这一声太太不叫犹可,一叫那就是在挑战叶钟氏的神经,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凭什么叫太太?连被唤声姨娘也不够资格。

她微眯眼地看着那群侍女对着外室母女献殷勤,冷冷地道:“看来真是世风日下,没名没份的外室也好意思自称太太,没得笑掉人家的大牙,真是没皮没脸的玩意儿。”

这声音一出,一干仆人这才把目光看向一脸威仪的叶钟氏,这妇人他们不认识,只是看她站在侯爷的身边,这身份呼之欲出。

路嬷嬷上前傲然抬头,“这才是太太,正儿八经的襄阳侯府当家主母。”

一众仆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奉承钟外室,忙上前向叶钟氏重新见礼,“见过太太。”

之前提议请大夫的侍女更是吓得磕头道:“太太开恩,奴婢不知者不罪,给个天做胆,奴婢也不敢拂了太太的面子……”

叶钟氏冷哼一声,对这些个下人的恭维视而不见,一群见风转舵的小人,瞥了眼脸色苍白的钟外室,也对,庶出的能调教出什么好奴婢来?叶明恂是一坨烂泥扶不上墙,至少身边的小厮还是调教得不错的。

她很快转身就继续往前走,没再为这闲杂人等停下步子,一路上的下人都不免侧目,看到叶明恂不吭声,由得这比钟外室还要有威仪的女人走在身边,他们也明白这宅子是迎来了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不是钟外室那一类的可比拟。

林珑由丈夫扶着手臂,同样很是仔细打量这宅子,“婆母整治一下公爹的私产,估计这回还是能进项不少。”再看了眼这宅子里颇多的仆人,叶钟氏估计不会留这些知情人在京城的,会远远发卖了事。

这话让本来脸色严肃神情难看的叶旭尧不由得莞尔,“你呀,真不怕孔方兄多了铜臭味重?”

“我怕什么,没有孔方兄,我才要怕呢。”林珑小声地回道,这个她最要发言权,现在日子好了也不能忘本啊。

叶旭尧哭笑不得,这小娘子时常让他能苦中作乐,“你呀真是我的开心果。”

“能搏得夫君一乐,也是娘子我的荣幸。”林珑更往他的怀里靠,喜欢与他贴得更近,目光看了眼前面的公爹婆母,两人之间的沟隙非常大,不由得感慨道:“夫君,答应我,等我们老了也不要闹得成了一对怨偶。”

“傻瓜,我们不会有这一天的。”叶旭尧趁机揽上她的腰扶她走好,只是想要跟她靠得更近些,他不是爹那一类人,“还是说,你对我没信心?”

“不是的,夫君,我相信你。”林珑忙表态,叶旭尧要是有副花花肠子,两人成亲这么久早就暴露了,哪还有她现在的幸福生活?

叶旭尧对于她的答案相当满意。

说着话,已是到了这外宅的厅堂,叶明恂与叶钟氏两人都落坐在首座。

叶旭尧扶着妻子坐到父亲的下首位。

钟外室与叶蔓芜想要落坐,却被路嬷嬷阻止了,只见这趾高气昂地嬷嬷提醒道:“在正室太太的面前,可没有妾室或者外室落坐的资格,虽说庶出姑娘是半个主子,但也得太太发话了才能坐下,这就是规矩。”

叶蔓芫本来就肿得发青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她是听说过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如牛毛,但一直不放在心上,以为自己进了叶府就会高人一等,人人都要给她面子。

叶明恂这回聪明了一回,没为这外室母女出声,不过仍旧狠狠地瞪了一眼叶钟氏。

叶钟氏不惧他的目光,这里最该心虚的是这一对通奸的狗男女。

叶旭尧轻拍手掌,没多时,匪石就将叶旭阳带了进来,显然在来这外宅的路上,他已经让人传令把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带来。

叶钟氏捧着茶碗轻拔茶渣子的动作一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叶旭阳,这人的长相与自己两个儿子颇为相似,可以说有心人只要一看,就会知道他们三人的血缘关系,不像那个叶蔓芫,长得并不似她的两个女儿。

“你就是叶旭阳?”

听到这冰冷的声音,叶旭阳的身子打抖,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微抬头看了眼这坐在父亲身边的女人,不用人家介绍,他也知道这人是谁,上前不失礼数地行了一礼,“见过太太。”

这回他没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唤一声嫡母,人家不承认他的血缘。

叶钟氏听到这声太太,倒是进宅后第一次轻笑出声,“歹竹这回出了根还不烂的笋,这还是我进宅后第一次看到真懂礼数的人。”

叶旭阳咬紧下唇,这话听不出味道来,不过他却是知道的,这个嫡母不会喜欢他。

“叶明恂,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叶钟氏微眯眼看向丈夫。

“送他们出京吧,这回我再也不会接他们回来了。”叶明恂有几分意兴阑珊地道,他无力再为这母子仨争什么,一旦真被人告了通奸罪,他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再也不会有重新起复的可能。

没错,他是从侯爵上退下来了,但不代表他不能再重新录用为官,方才四十出头的自己哪会甘心就此贻养天年?

“出京?”叶旭尧冷哼,“这主意过时了。”他不会再信他爹半个字。

“那你想怎的?”叶明恂怒问儿子。

叶钟氏重重地放下茶盏,“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端看你们是要寻条生路还是死路?”目光溜过钟外室母子仨。

“何为生路?何为死路?”叶旭阳的反应最快,立即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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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公开的场合,叶钟氏狠甩丈夫一个耳刮子,声音清脆响亮,让在场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当家主母太狠了些吧,这么不给大老爷留面子?

林珑也惊讶地掩住口,与丈夫并排看着马车里的僵持,低声道:“夫君,不能在这儿再闹下去,不然必定惊动府里的老侯爷和老太太,若是这样,这事情就更难处理。”

她与叶钟氏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就是不能让外室和其所出的子女进到侯府,这是对叶钟氏最大的侮辱,更会招来神武侯府的质疑,会让叶家沦为京城上流圈子里的笑柄。

哪怕养个把外室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大家都习惯了心照不宣,不会轻易带回府去刺激当家主母,至于其所出的子女,好命点的抱回去养在太太膝下,命歹点的就自生自灭,当爹的给点银两就算打发了,要不然就如彭玉琴那般嫁为妾室就功德无量了。

是很不公平,但这就是这世间的法则,大家都得按照这规则玩下去,正妻的地位是很受律法保障的,其实说白了要保障的是嫡子的利益。

林珑的顾虑,叶旭尧明白,朝妻子点了点头,在看到父亲气不过地要扬手还给母亲一巴掌的时候,他立即跨上马车,迅速握住父亲挥下来的巴掌,离母亲不过寸许之余。

叶钟氏对这个丈夫不再抱有些许的希望,所以对于他反击的巴掌根本就没想避开,了不起就鱼死网破,谁怕谁啊?但儿子的出现阻挡了丈夫绝情的一巴掌,也让她的理智渐渐占在情绪的上风,不过嘴上还是叫嚣道:“尧哥儿,你拦着他做甚?你让他打啊,孬种的男人才会想要打妻儿……”

“钟氏,你敢再骂一句孬种试试?”叶明恂也忍够了,他一辈子就属今天就最丢脸,这个妻子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叶钟氏冷笑一声,“你是孬种,还怕人说?我算是看透你了,嫁给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叶旭尧的眉头皱得很紧,母亲这次连脸面也不顾估计是真的气疯了,这样闹下去只会徒增笑话。

这时候,林珑已经小心登上马车,不用丈夫使眼色,她已知该如何做?忙拉住气鼓鼓的婆母到一边,凑近她低声说了一句,“婆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来解决这事,如果在这门口再闹下去,老侯爷和老太太那儿必定会收到风的,”顿了顿,“还有,这外室所出的并非只有一女,还有一个年已十三的儿子,现在也在我们手里……”

一提到叶旭阳,叶钟氏立即渐渐收敛怒气,之前这样发泄情绪甩叶明恂耳光,无非就是看到这钟家庶女只生了一个女儿,凭这样的条件是踏不进叶家的大门,她不同意就连叶秦氏也逼不了她。但对方有个儿子,那一切又要重新估量了,她这个孬种丈夫在子嗣一途并不算是太旺,老侯爷再怒也不会支持她的。

她就算再厌恶叶明恂,也没想过要与他分开,这样的念头她从来没有过,她还有一儿一女婚事没着落,如果她再与叶明恂把事情闹僵了,那会影响到小儿子小女儿的婚配。

一想到自己的子女,理智彻底压制了愤怒的情绪,与丈夫互相瞪着,“尧哥儿,到他们金屋藏娇的地方去,我倒要看看那儿是个什么样的销金窟。”

钟外室的脸顿时变白了,这长姐是在暗讽她是妓子吗?当着她的女儿的面这般不给她面子,这长姐好生可恶,愤恨地咬紧一排银牙。

叶蔓芫却是眼中含恨地看着这个嫡母,尤其是看到父亲完全受制于嫡出的兄长,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不禁也想跟着这嫡母骂一声孬种,难怪这么些年都没为他们母子仨出过气,原来不过尔尔。

不甘心地看了眼襄阳侯府的大门,尤其看到那几个闪着金光大字的牌匾,她的拳头握紧,这样就要退回去了吗?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侯府的大门,如果有祖父祖母出面,她是不是就有机会进府成为其中一员?

咬紧下唇,眼睛慢慢地移向林珑,更是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一会儿,如果……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富贵险中求,她要寻找一下新的靠山。

林珑感觉到背脊生寒,这逼仄的马车里挤进了这么几个人显得更窄,有种想要立刻离开的想法,遂扶住婆母的手,“婆母,我们先下去坐另一辆马车吧。”

叶钟氏与叶明恂两人同时别开脸,公然翻脸的夫妻也没有多少情义好谈,这时候她更多的是要顾忌自己的儿女。

脸色阴阴地点了点头,由林珑扶着准备下马车,一手轻提裙摆,她稳稳地踩在踏脚凳上。

正在这个时候,变故横生。

叶蔓芫似乎一个踉跄地撞上母亲,钟外室惊呼一声,然后又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撞倒叶明恂,叶明恂的面前并没有人,放开他的手的叶旭尧站到他的侧前方。

因这一撞,他被逼向前倾,情急之下手想要抓住什么,一把就抓到了位于他正前方的林珑的手臂,可这样还是阻止不了掉势。

林珑的手正扶住叶钟氏,手臂却被叶明恂抓着,重心不稳,身子向前倾,眼看就要撞上叶钟氏。

连锁反应之下,众人看得连惊呼一声也来不及发出,都为林珑捏一把冷汗,叶钟氏或者叶明恂如果受伤,那只是皮外伤,但林珑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这后果可想而知,这一胎估计保不住了。

叶蔓芫躲在母亲身后努力掩住嘴角的得意,如果林珑在这个节骨眼上小产了,他们势必要回到府里,一团乱的情况之下还能顾及到她们母女吗?到时候找到祖母,还愁没人为她出面?

再说害成这意外发生的人是叶明恂和叶钟氏,与她无关,至于脱身之词她已经想好了。

“媳妇儿?”

叶钟氏忙一把抱住林珑,脸色大急,下意识地就准备用自己当肉垫,无论如何要护住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

叶明恂脸色也是不好看,情急之下,他忙松开握住林珑手臂的手,不想自己变成害死孙子的元凶。

林珑的手下意识就护住自己的肚子,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她闭上眼睛等待决定命运的一刻到来。

没有预感中的疼痛传来,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地睁开眼睛,这会儿的她仍被叶钟氏护在怀里,目的就是保护她腹中的胎儿。目光掠过仍旧一脸惊慌的婆母,最后看向婆母身后的叶旭尧。

她不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丈夫会也现在婆母身后阻止了她们摔到地上?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胎儿安全无虞,至少不会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

叶蔓芫愤恨地咬紧一口银牙,这都让林珑逃过一劫,这贼老天真不公平,为什么她的命运就这么不济?她是亲眼看到叶旭尧是如何疾速地离开马车,在千钧一刻之时力挽狂澜,让林珑与叶钟氏逃过一劫。

钟外室倒是目光闪烁了一下,暗地里回头看了眼女儿,知女莫若母,女儿那一撞分明就是故意的,这女儿怎么如此鲁莽?如果林珑真有个好歹,她们这一辈子都无法踏进叶家的大门,那位老侯爷是不会饶过她们母女的,哪怕有推脱之词。

“糊涂?”她暗骂一句。

“娘,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好意思说?不管是故意还是有意,你害了叶家的嫡曾孙,那就是罪大恶极,你没在大宅门里生活过,不知道他们并不看重庶出,尤其是庶女。”

钟外室点出厉害关系,女儿该庆幸林珑并没有个好歹,不过随后又是心下一忧,这回是彻底得罪了叶旭尧。

果不其然,叶旭尧在扶着叶钟氏站好之际,冰冷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始作俑者的叶蔓芫身上,变故在一瞬间发生,源头却是好找得很,这个心肠歹毒的外室女,他决饶不过。

叶蔓芫得了亲娘的点醒,再接触到嫡兄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冷颤,这回她终于有了清醒的认知,她闯了大祸,手指紧紧地攥着亲娘背部的衣裳。

“儿媳妇,没伤着哪儿吧?”叶钟氏一站定,忙上下齐动手地为林珑检查,现在她的眼里只有这个怀孕的儿媳妇,心里暗暗祈祷着。

叶明恂也不例外,忙踏下马车,“儿媳妇?”

他与儿子不合,不代表他不想当祖父,对于这个孙子,自然是期待的。

林珑努力挤出一抹笑,“没事的,好在夫君来得及阻上,这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说完,半转头看向马车里的钟外室母女,谁要害她,她也一目了然。

“这就好,这就好……”叶钟氏惊出一身冷汗,忙握紧林珑的手,“走,我们去你们的马车,别与这群歹毒心肠的人坐一块儿,个个都是黑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