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母子

林珑这才与红菱一道扶着苏梓瑜坐到罗汉床上,还亲自给苏梓瑜拉了靠枕来靠着,然后自己才坐到另一边去。

两个年龄几乎相差一倍的女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苏梓瑜乏了,林珑这才起身告辞。

“这回我就不留你用晚膳了,明儿得闲了进宫来陪我说说话。”苏梓瑜吩咐道。

“好。”林珑并不推拒。

待看到苏梓瑜睡着后,这才离开皇后寝宫。

天色将暗,为免她遇到不测,红菱亲自送林珑出宫。

走在出宫的路上,突然有宫娥前来拦住林珑,“是叶世子夫人吗?”

林珑皱了皱眉头,借着那天色晚光看到这宫娥是陌生人,有过头回进宫被劫持的经历,她顿时提高警觉,“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叶世子夫人,奴婢是侍候德妃娘娘的……”这宫娥心急地看着林珑,不过碍于一旁的红菱,她并不敢过于大放噘词,“世子夫人,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林珑狐疑地看着这个宫女,对于她眼里的祈求视若无睹,这是皇宫,不认识的人可不能轻易相信,加上又刚发生遇刺事件,她自然不会傻地跟这不认识的人到一边说话,万一这人截持她怎么办?

手护着腹部,她下意识地靠向红菱。

红菱低声道:“郡主莫怕,这人确是德妃的贴身宫女,有奴婢在这儿,定会护得郡主周全。”

林珑感激地看了眼红菱,方才站定,不过哪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她也不会大意地离开红菱的保护范围,“有话在这儿说,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话可能直言。”

那宫娥为难地看了眼红菱。

红菱却是冷哼一声,“爱说不说,别阻着我送郡主离去。”

那宫娥咬了咬牙,然后才赶紧道:“叶世子夫人,您是德妃娘娘的表弟媳,请您救一救我们娘娘,您们好歹是表亲……”

林珑愕然,这德妃又做了什么好事?挤兑了她玉肤坊之余,她又有了什么“丰功伟绩”?

那宫娥见林珑不语,忙又道:“皇上现在正在审问德妃娘娘,叶世子夫人,请您看在与娘娘的关系上帮我们娘娘一把吧?奴婢求您了……”边说已是边跪下。

林珑不禁有几分觉得可笑,她只不过是外命妇,这义亲也主要是认的苏梓瑜,有何能耐到皇帝面前去求情?这宫娥是不是脑了秀逗了?“我不知德妃娘娘做了什么事惹怒皇上,但你须知,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动摇皇上的决定……”

那宫娥猛然抬头看向林珑,她知道林珑没有能力救自家主子,但苏皇后有啊,谁不知道苏皇后最为疼宠这个义女,只要她一句话,自家主子就能免于问责。

红菱冷笑一声,“真真可笑,一个在主子危难的时候非但没有奋勇上前救主,反而避开到一边,这也就算了,那紧闭的殿门代表什么,你知我心大家都知道,别拿这个来忽悠我们郡主。你有这心思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吧。”

林珑听了红菱这三言两语的话,隐隐猜到里面有什么隐情,脸色严肃道:“若是那样,是死有无辜,我不会为她奔波求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再说她与德妃相处并不融洽,两者更是有着不大不小的仇口,她又不是为圣人,做到以德报怨,不去趁机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她转头招呼红菱继续出宫,并不想在此与德妃身边的宫娥纠缠。

那宫娥哭道:“叶世子夫人,您真的见死不救……”

德妃再不好也对她有恩,所以她在德妃危险之时,又看到林珑刚好入宫,这才厚着脸皮上前来拦路,希冀着林珑念在表亲的份上伸出援手,但万万没想到林珑会是这般坚定不移地拒绝掉她的请求。

看到林珑的背影渐渐模糊,再不情愿她也知道德妃这回凶多吉少,王家还没有收到消息,要救也是来不及了。

红菱一直护送到林珑坐上马车,在扶着她年轻的郡主上车的时候,她歪了歪头问道:“郡主真的不打算施手援救那德……”

林珑坚定地摇了援头,“我还不至于那么傻,为一个这样的人来伤义母的心,她临危弃主子不顾,这本身就是大罪。”

一般人家还会惩处,更何况这偌大的宫廷?这德妃就算是一宫主妃,在苏梓瑜的面前她也始终还是婢妾,是妾就得敬这嫡妻,当嫡妻为主子,这规矩人人皆知。

如果她有高贵妃以往的地位,还可以妾大压妻,偏偏这德妃一样凭借也没有,居然还不自量力地螳臂挡车,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为这样的蠢人,她才不会跟着蠢一份。

红菱对于林珑的回答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更胜了一些,还亲自护送到出宫门的地方,直到马车顺利地驶出了皇宫,这才转身回去向自家主子覆命。

皇后寝宫的偏殿,七皇子看着永安公主坚定地道:“姐,我已决定了以后要当母后是我的亲娘般对待,今天若不是她,我命危矣。”一想到那情形,他的眼睛又微微泛红。

这话他说得异常坚定,再也没有以前的犹豫,亲娘能做到的,母后也做到了,亲娘做不到的,母后她也做到了,他焉能不感动?

永安公主没有如以往那般说些动摇亲弟的话,小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七弟,我支持你,母后她确实伟大。”

哪怕她的生母现在还没被处死,她也不会再记挂她了,苏梓瑜才是那个值得被当成母亲的人。

姐弟俩在这个问题上再无半分歧,对于他们来说,苏梓瑜这母后太值得尊敬了。

在屋外驻足倾听的晋嬷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瞬间就融入渐黑的夜色当中。

回到苏梓瑜的寝室,她上前把那对姐弟俩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学给苏梓瑜听,“娘娘这回使的苦肉计十分奏效,依老奴观察,他们不会再生异心。”

苏梓瑜轻抚受了轻伤的手臂,“这伤受得值啊,这样也好。”

“其初娘娘何必这么迂回?依奴婢看,还是一杀为好。”红菱做了个劈的动作。

“姑娘家家的,别整天喊打喊杀。”苏梓瑜训了一句,“我不会弄死他们,没有必要让自己的手沾上这样的鲜血。只要能笼络到他们的心才是上上策,对了,把今儿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高凝珍听,我真的等不及看她是个什么反应?”说完,她笑了笑。

这也就是她不急着处死高凝珍的原因所在,这个女人得活着一段时间慢慢体会着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还是娘娘高明。”晋嬷嬷叹道,这确比杀了更好。

“非也。”苏梓瑜站起来踱到窗边看着天上那轮残月,“只是时不予我,有时候我真想用高凝珍的方式报复她,让她尝尝这痛彻心扉的滋味,但……”

她没再说下去,任由这不太明亮的月光照亮心房。

她不想变成另一个高凝珍,不然天理循环,总有一天,她也会有报应的。轻抚腹中的胎儿,她要为自己的孩子积德积福,“儿啊,娘会给你培养几个得力的兄弟帮你,一辈子听你的话绝不会背叛。”

另一边厢的德妃此时却是面色惨白地看着朱翊绝情的面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即日起,将德妃打入冷宫,褫夺一切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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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在他的有生之年永远记得这一幕,在他以为生命就要终结的时候,那个在他眼睛里面突然放大了一张脸的女人奋不顾身地救了他,他不是她的亲子,她待他却胜若亲子,这个想法在这一刻深深地植入脑海里面。

苏梓瑜抱紧这孩子,两眼紧闭着看似要承受着即将到来的痛苦。

七皇子的眼睛一直睁大地看着那把宝剑刺下来,就要接近苏梓瑜的后背之时,被突然赶过来救主的红菱一剑格开,两剑在空中一交击发出了“铿锵”一声极其的刺耳。

苏梓瑜听闻,果断地搂着七皇子迅速地往旁边退去,避开这刺杀。

那名黑衣刺客却是不依不饶,一副非要置苏梓瑜于死地的样子,与红菱交缠的时候,更是觅得空隙向苏梓瑜的方向刺杀过去。

苏梓瑜一个闪身不及,护着七皇子后脑勺的手臂被剑尖一划,把衣裳划破,鲜血涌了出来,浸湿了这件并不华丽的宫装。

由绿素护着的永安公主一直紧张地看向苏梓瑜和亲弟的方向,本来就提心吊胆,哪里知道这回却是看到苏梓瑜手臂上的血水滴落在地,她不顾绿素地抓握,急奔上前,抱住苏梓瑜受伤的手臂直呼呼,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母后,不痛哦……”

她记得以前受伤的时候,母后都是这样安慰她的。更何况这次苏梓瑜还是为了她的亲弟才受的伤,不然依她身边的宫女和宫廷侍卫层层包围,焉会受伤?

七皇子没有血色的面孔流露出对苏梓瑜浓浓地担心和依赖,“母后,您痛不痛?”

苏梓瑜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永安,母后没事的,只要你们俩平安就好。”

“母后……”

永安公主这回真的是泪流满面,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生母直接或间接害死了苏皇后的三个孩子,正正因为这个,她对这母后就做不到推心置腹,这始终是她心中悬着的剑。

这次看到苏梓瑜的鲜血,心中的壁垒“轰”的一声坍塌,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理由怀疑苏梓瑜的示好是别有目的。

这边发生的刺客事件早就惊动了皇帝和太后,两人接到通报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皇帝一马当先,后面还跟着御林军,那些个刺客见到情况越发不利于己,均对视一眼,纷纷作鸟兽散,并且是四面散开,这样可以分散御林军的兵力。

红菱见状,提着剑就要去追。

“回来,穷寇莫追。”苏梓瑜急忙喊道。

红菱这才气愤地停下,回头护在主子的周围。

“梓瑜。”朱翊大踏步上前,急切持目光在她的身上搜寻起来,生怕有半分遗漏。

苏梓瑜勉强一笑,“幸好,没大碍……”话还没说完,她捂住肚子抚着额头苍白着面孔身体摇摇欲坠。

朱翊急忙一个跨步上前,将她站立不稳的身子抱在怀里,急切地唤道:“梓瑜,你见哪儿不安好?”

苏梓瑜额头渗出冷汗,嘴唇更是发青,朱翊看她这个样子心知不好,忙大喊,“传太医。”

目光看向那紧闭着大让的大殿,他的眸子划过燃烧的怒火,他的梓瑜护着皇嗣身处痛苦当中,这群奴才们倒好,一个个都只知道自保,真真可恨。“给朕守住这大殿,一个也不要放他们出来,回头朕再来处置。”

因为外面安全了,大殿里面的一干人等急忙搬开厚重的家具,刚把大殿打开,就听到了皇帝这雷霆之喝,顿时,众人都面如死灰,不敢轻易跨出殿门,不安地在殿里打转。

德妃却是一脸嫉妒地看着被朱翊抱在怀里急切离开的苏梓瑜,看那样子只是受了轻伤,真是好狗命,这样都能捡回一条命来真是不可思议。

太后赶到的时候,这边早已安定,急忙下了凤辇,看向儿子怀抱里面的苏梓瑜,“皇后怎么样?”

“儿臣正传唤御医。”朱翊答道,脚下的步子并没慢。

太后也没阻拦,在来时远远地她就看到苏梓瑜护着那两个孩子惊险的样子,这样半分也不似做假,她也不得不信这苏梓瑜兴许真是将那两个孩子当成亲生的。

“这事要彻查到底,看看是何人指使的?”她一脸阴沉地道。

朱翊点头。“儿已着人严查皇宫,一定要将这些个可恶的人一网打尽。”

苏梓瑜半昏迷地躺在朱翊的怀里,并没有说一句话,这个时候不说比说千句都管用,借机邀功不是她的风格。

朱翊抱着受伤的妻子匆匆地回到皇后寝宫,将似昏迷的苏梓瑜放在柔软的床辅里面,亲自动手将苏梓瑜手臂的衣袖掀上去,果然看到那如玉肌肤上一条颇长已凝结的血棱,心里闪过一抹疼痛。

接过晋嬷嬷递上来的上好伤药,轻轻地撒在苏梓瑜的手臂上,他细心地用纱布包裹着,庆幸这刺客并没有在剑上抹上毒药,不然他将追悔莫及。

待一切妥定后,他放下帐幔挡住苏梓瑜的面容,这才唤那在屏风外头待命的太医进来。“赶紧给皇后诊治。”

那太医行礼后上前不敢斜视地给皇后诊脉,半晌后,方才道:“娘娘只是受惊导致胎儿有些不稳,除此外无大碍,臣给开些安胎固本赔元的药方子,吃上几剂,皇后娘娘即可痊愈。”

朱翊这才略稳了稳心神,等太医开出方子后,他接过细心地查看,无误后这才交给太医,“你去给皇后煎药,不得有误。”

“臣遵旨。”太医躬身退下。

朱翊这才掀起帐幔,看着似熟睡的苏梓瑜,抓着她没受伤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梓瑜,幸好你没事,不然朕该怎么办?”

皇帝少有地流露出脆弱的表情,他早已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一面,除了眼前的女人,没有人再能如此牵动他的心。

他的大掌轻轻地抚上苏梓瑜的脸庞,眼里一片深情。

“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永安公主牵着七皇子的手,出现在屏风的旁边,因为摄于父亲在这儿,他们不敢造次地上前探看苏梓瑜。

朱翊见到一双儿女出现,这才放开苏梓瑜没有受伤的手,轻手招一双儿女上前,朝他们道:“你们母后没有大碍,不过略动胎气,你们不要吵醒她。”

永安公主和七皇子重重地点头,他们凑到床前看着那熟睡的面容,“母后,您要快点好起来。”

朱翊轻抚两个孩子的头顶,“你们母后会否极泰来的,不用担心。”

永安公主和七皇子重重地点头。

两个孩子也没走,与朱翊一道守在苏梓瑜的身边。

林珑急匆匆到达皇后寝宫的时候,听闻了刺客事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如此的歹徒?不禁为苏梓瑜担心。

“晋嬷嬷,义母她没大碍吧?”

“郡主不用担心,娘娘只是受了轻伤,养个几天就好。”

林珑见晋嬷嬷脸上一派从容,立马知道苏梓瑜安好着呢,不然她的心腹是不会流露出这轻松的姿态来。“我想去看看义母。”

晋嬷嬷领着她进到寝室,林珑在屏风的一角处偷偷看了一眼,碍于朱翊在坐,晋嬷嬷示意她不要吭声,看一眼后就拉着她悄然退出来。

“皇上守在娘娘的身边,郡主还是先行回去吧。”

“不,义母现在还没有醒来,我想留在这儿待她醒来。”

林珑想确定苏梓瑜安稳后才能放心地出宫,至于来意,此时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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