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嫁祸

万老姨娘踱近叶老侯爷的身边,“老侯爷,婢妾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老侯爷知道,婢妾吃灾念佛久矣,本来不想造这口孽的,但若不说出来,婢妾心里难安,只怕死后要下阿鼻地狱……”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叶老侯爷皱了皱眉,还是应允她的请求。

万老姨娘忙行礼表示谢意,目光微微与叶秦氏的对上,再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肖蔓露,这事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自己好了。

肖蔓露怕极这万老姨娘的目光,吓得更往祖母怀里钻去。

叶秦氏皱紧眉头,不知道这个老女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叶旭尧背着手,锐利的目光落在万老姨娘的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能抓住一点有用的信息,眉法皱得更紧,背着的双拳更是握紧。

“众所周知,琛哥儿过继到六老爷的名下,本来轮不到婢妾多嘴,但是,婢妾那天经过他屋前时,听到了他和露姐儿说一些对尧大奶奶不利的话,本来婢妾也没有多加理会,但现在看到尧大奶奶险些出事,就不能再置身事外……”

万老姨娘这一番话,让叶家的主子在这深夜里面没有半分的睡意,纷纷打醒十二分精神听这老姨娘打算说什么。

万老姨娘也没有含糊,让那天给她学舌的侍女上前,将那天兄妹会面的话当场学说了一遍,只不过有几句不利这局面的话自然要隐去,但大致还是不离的。

缩在祖母怀里的肖蔓露脸色瞬间苍白,不安地双眼来回地打转,这表情落在众人的眼里,立即知道这女娃子身上有鬼,万老姨娘侍女说的话句句属实。

万老姨娘隐去眼里的精光,叶旭琛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女娃儿没有,她年纪太小,就算知晓一些人情世故,但到底还是嫩娃子一个,学不来那种做伪的表情。

抱着孙女的叶秦氏顿时脸色煞白,立即大怒地打断那侍女的陈述,“这是诬蔑,露姐儿没有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露姐儿,告诉他们,这女人在诋毁你与你哥。”

该死,她太小看万老姨娘了,这女人现在来说这一出,目的不就是要踢叶旭琛出六房。当初选择了六房收留叶旭琛,她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机的,现在如何能让心血白流?

祖母严厉的吩咐,肖蔓露却不能很好的配合,她已经吓得目瞪口呆,双眼惊惶地看着众人,说不出口否认那一番话的半个词语来,“祖母,我怕……”

“你有没有诅咒过你尧大嫂子的胎儿?”万老姨娘问道。

“我……”

肖蔓露答不上来,她确有说过这样的话,当众说谎她还没学会这能力。

这下子,她的罪众人都坐实了,既然早就商议好了,这拿炮仗去惊吓林珑落胎而不是害人性命,就能说得过去。

“来人,去把叶旭琛给我抓来。”叶老侯爷怒声道,这过年连个安宁也没有,他到底前世造了什么孽?“还有,去叶旭琛的屋子那儿搜一下,有没有藏着这种小炮仗。”把那一小串炮仗甩到地上。

下人领命而去。

叶家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局面始料未及。

叶钟氏更是握紧林珑的手,心里转思要如何给这儿媳妇安胎才行,这府里眼红大房添丁的人不少。

林珑倒是颇为淡定,这事情发展到这局面,她并不吃惊,趁机让三房这几人在她的生活中消失未为不好,怀胎还有数月,她经不起半点波折。

没一会儿,叶旭琛就被押了进来,此时的他满脸通红,睁着一双红眼看向首座的祖父,“祖父,这是为何?孙儿犯了什么过错?”

他一直与一名府里的歌姬喝闷酒,并没有收到府里发生这事情的半点消息,要不然他就不会束手就擒,而是想对策去了。

叶老侯爷不做声,只是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孙子。

恰在这时候,去搜叶旭琛屋子的下人回来,抱了半箩筐的炮仗,正是肖蔓露被匪石抓住时手中所拿那种炮仗,这么一对上,更是坐实了叶旭琛兄妹要害林珑腹中胎儿的罪名。

“祖父,孙儿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孙儿的,不是孙儿的……”叶旭琛吓得酒意全去,他的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这是有人嫁祸给孙儿的……”

叶秦氏一看丈夫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忙起身也跪下,“老侯爷,琛哥儿说得没错,这搞不好是有人故意栽赃,不是他们兄妹所为……”

“不管是不是栽赃,他们兄妹敢说就没有动过要害我娘子腹中胎儿的主意?”叶旭尧冷笑道。

“我可以发誓,我没有这么想过,尧大哥,你要信我……”叶旭琛忙大喊道。

肖蔓露却是一脸惊惶,在长兄施压的目光下,她也正要说些违心的话。

“说谎者要下阿鼻地狱,受拔舌之刑。”万老姨娘看着肖蔓露道。

这万老姨娘就算过大年也穿得很沉,这么一威吓肖蔓露,肖蔓露顿时就吓得不敢说话,哪里还敢胡乱发誓?“我……我……哇……”

她大哭出声。

这已是大年初一,这么一哭,叶老侯爷更为不悦,“哭什么哭,学了你娘包藏坏心,都不是好东西。”

“祖父,我们真没做过,是真的……”

叶旭琛捶地重复,现在他感到深深的无奈,这会儿祖父不可能会偏袒他了,该死,怎么就着了别人的道?不知道这次设计他的人会是谁?六房的人还是大房的?

“把这两个应该遭瘟的东西都给我押下去,等元宵过后我再行处置,实在是岂有此理。”叶老侯爷看到他们就厌烦。

“侯爷?”叶秦氏想要求情。

叶老侯爷从鼻子冷哼一声,表明了不会再听她说半个字儿。

叶老六看着叶旭琛哭喊着被人押出去,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知子莫若母,相同的知母莫若子,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亲娘,这事情怕是与她脱不了关系。

叶田氏却是长舒一口气,这该死的继子总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她也可以放下心头巨石,不管如何,有了这档子黑料,这继子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更遑论是继承六房的遗产?

林珑直到耳里没再听到叶旭琛兄妹的哭喊声,这才把目光移向万老姨娘的身上,其实她尚有疑问。

叶老侯爷站了起来,“夜深了,都回去睡觉,明天就是过大年了,都给我精神点。”

“是,爹(公爹、祖父)。”众人行礼恭送。

叶旭尧亲自送祖父出去,扶着老人家走到廊下。

“尧哥儿,这事其实有疑点,可不要再追究了。”叶老侯爷无力地道,“都是我治家无方才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威严,也让你的娘子怀个胎也不得安宁。”

所以为了林珑腹中的嫡长曾孙,他宁可把这三房的子嗣都赶走,没错,他就是比老太婆还要偏心的角色。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事?人可有伤着?”林珑急切地往素纹住的屋子走去,一路上还不忘追问彻底。

叶旭尧绷着一张冷脸仍旧揽着妻子的腰,不让她走得太急速,“事已至此,你再急也无济于事,还是听听事情的经过更为重要。”

林珑瞟了眼丈夫,没有与他唱反调。

在前方打着羊角灯领路的绿秋道:“素纹姐姐只是略有烧伤,倒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还在那儿给她诊治……”

林珑一听没大碍这几个字眼,心情立即就放松下来。

“素纹如何受伤的?”叶旭尧神情严肃地问,隐隐感觉到背后这事不简单。

一提起这茬,绿秋就一脸义愤填膺,“这都是三老爷家的那姑娘惹出来的祸……”

肖蔓露?

夫妻二人惊讶地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

绿秋没有卖关子,而是拣了重点来说,话说之前素纹披了林珑的大氅准备坐骡车回来的,哪知那个时间段不会有主子传召,车夫都去吃菜喝酒了。匪石要去唤他们来,素纹却想着自己不过是大丫鬟,别人看在主子的面子上尊敬地就唤一声姑娘姐姐什么的,不给面子鸟都不会鸟你,何必在这大过年的与人口舌引来麻烦?

“这冷风一吹,我清醒了些,车里闷,我想走着回去。”

因她这一句话,匪石方才没有去揪一个车夫来驾车,而是着绿春扶好她,自己跟在一边护卫着。

三人行着羊角灯在黑夜里前行,如果不是近看,光看那件华丽的大氅必定会以为是林珑本人,所以路上的下人不明就里还给让路行礼。

素纹本想解释,可无奈她的精神头不济,没有心情与人多说话,步子加快地回南园。

绿春比不上素纹的地位,看素纹不辩解,以为她贪图这点虚荣,遂也没有揭穿。匪石一个大男人就不更好说话了,再者他担心素纹能否坚持到回南园,心情一直紧绷,也就更不会去辩解。

结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有小炮仗扔向披着林珑那件华丽大氅的素纹,匪石地踢飞一串,又有一串飞来,小炮仗就在身边炸响,一时间,素纹与绿春都吓得尖叫不已。

匪石脸色当场就急了,只能一手拉着病重的素纹往前跑,刚好看到那过来的人影,这人不正正是三老爷过继到肖家的女儿吗?出离于愤怒,他顺手把这个落单的少女一把抓住,尤其看到她手上还有一串未燃的小炮仗,那火气更是上升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就将人带回了南园。

迄今为止,肖蔓露还被禁锢在南园。

“这是冲着我来的。”林珑当即下了决论。

叶旭尧更是后背冒冷汗,下意识地将林珑更往怀中带,“不,与其说是冲着你来的,更不如说是冲着我们的孩子来的。”

林珑抬头看向丈夫,感觉到腰间越来越紧,“夫君,轻点揽,我疼。”

“抱歉。”叶旭尧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间有几分粗鲁了,不顾身边还有侍女,转头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这才再继续道:“用的是小炮仗即可见一斑,他们以为披着大氅的人是你,所以故意用这小炮仗去惊吓你,好让你受惊流产,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林珑听后心跳不止,其实这过大年她最怕的就是那种小炮仗,突然一响心头都还会惊跳不已,那次去落霞胡同找权美环时她就刻意在防了。这也是为何叶旭尧早已下令南园不能燃放任何烟花爆竹的原因所在,一切都是为了她安胎着想。

正说话间,到了素纹住的房间门前,叶旭尧在此止步,让如霞扶着妻子进去,他是男人自然要避嫌。

屋里除了素纹,还有如眉和映冬两个大丫鬟在,就连匪石也没有避嫌地站在一旁叮咛素纹好好养伤。

“伤口如何了?”

听到林珑的问声,众人这才回头,赶紧行礼问安,素纹想要下床,林珑心让映冬拦住她,“本就身体不适又受伤,还行那劳什子虚礼做甚?”

“谢大奶奶关心了,奴婢没有事。”素纹一脸感动地回应,喝过药后她现在身体好多了,只是说了一句话后还是咳上几声。

匪石看到林珑要查看伤口,忙背过身去,“伤在小腿上。”

当时拉着素纹跑的他并没有留意到那伤口,还是回到南园后才发现素纹的小腿一直有血水渗出来,撩起来一看,小腿明显被那小炮仗炸伤了,一片血肉模糊,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当时他就不顾上下尊卑,狠狠地瞪了一眼肖蔓露,没见过恶毒成这样的主子,哪怕肖蔓露趾高气昂地说不是她做的,还要他放她回去,不然必治她的罪等等这些威胁的话尽出,他也不会轻易放走这罪魁祸首。

林珑看到素纹腿上已经包扎好了,看那包扎的范围,可见伤得还是不轻的,“到元宵前你都安心养伤吧,明儿个天一亮,我让匪石送你回家去……”

“大奶奶,奴婢……”素纹没想到林珑一给就给了她半个月的假期,不禁有几分目瞪口呆。

“好了,这事就这到定了,你也不用推辞,我身边不缺人用,你且把伤养好才是正经。”林珑按了按她的手背道,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下降了不少,这眉间的紧皱才松了一些。

素纹抽泣地道:“谢过大奶奶。”伸手拿出之前林珑给她披的大氅,“这衣裳的下摆都被炸烂了,都是奴婢的不好……”这衣服估计是补不回原样了,这件大红颜色的氅衣一向是林珑最喜欢的,这会儿把主子的衣物弄成这样,她这大丫鬟当得失职。

林珑接过来打量,不过还是制止她自责,“这不关你的事,不过是身外物,毁了就毁了,说到底还是它给你招的灾,若我没有让你披上它,你也不会因此受伤,该说过意不去的是我,你虽是下人,但我也断不能拿你的命来开玩笑。”

“能为大奶奶挡灾是奴婢的荣幸,也是奴婢的职责。”素纹从没有一刻对林珑如此认可,怪不得世子爷会喜欢上她,她与这府里大部分的姑娘都不相同。

林珑安抚了素纹一两句,这才拿起那件被烧毁下摆的氅衣挑帘子出去,看到丈夫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飘雪,“夫君。”

叶旭尧闻言,转头看向妻子,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破损氅衣看了看,一向不信佛的他,这会儿不禁想要对佛祖虔诚一拜,眼睛微微一闭,随后再睁开就是一片寒凉。

匪石这会儿也跟了出来,“爷,大奶奶,是三老爷家的姑娘干的,八成是要惊了大奶奶的胎,好在小的已捉住了她。”

一提起这茬,他就恨得牙痒痒的,这三房的余孽还有完没完,连过个大年都要使心机耍手段,若非被他当场捉住,只怕真被她推脱掉。

叶旭尧沉着一张俊脸正要发话,偏在这时候,如雁进来禀报,“爷,大奶奶,老太太院子的嬷嬷过来了。”

林珑一听,顿时冷哼一声,“保驾护航的来了。”

“现在谁保都没用。”叶旭尧冷哼道,把那件残破的氅衣递给如霞,“拿好,这可是证据。”

“是,爷。”如霞不敢有违男主子的命令。

“我去会会这老太太派来的嬷嬷。”

“夫君,我也一道去。”

林珑急忙上前拉住丈夫的手,叶旭尧看她一眼,没有反对,握紧她的手亲自掀帘子出去。

自从发现这肖蔓露不见了之后,叶秦氏就开始着急了,赶紧让人去寻,就怕这黑天瞎地的让肖蔓露出事,直到后来有人禀报说是看到露姑娘被南园的人抓了去。

一听到大房私下扣住了露姐儿,她就一阵的恼火,这大房欺人太甚,立即就遣人去南园,把肖蔓露领回来。

六房所在的桃园,万老姨娘在新年的鞭炮声中念佛声更响了些,在佛堂一直跪到心腹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