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郑南珠也不勉强林珑说,毕竟她是伤患嘛,不记前嫌地拉着林璃就坐到一边打算听故事,林璃也乐得与巡抚千金说话,之前她被郑南珠嫌弃的事情她也甩到了爪哇国,那会儿别说郑南珠,她也嫌自个儿,给人当枪使还不自知,也就更不好记恨旁人。

林珑正要端碗水要喝,一直乖巧地坐在那儿的郑西珠忙上前将碗端起来递到她的手中。

“多谢郑三姑娘。”林珑笑道。

“林姑娘要与我见外吗?”郑西珠到底腼腆,她不是郑南珠,也不是父亲宠爱的女儿,不好像嫡姐那般自来熟。

林珑看她低垂着头,突然握住她的手,“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姐妹相称吧,我算算,我好像虚长了你几个月,这样吧,你唤我一声珑姐,我唤你做三妹,可好?”

郑西珠求之不得,她与郑南珠虽说是亲姐妹,可关系一向不大好,郑南珠是人前亲热人后冷淡,林珑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自然想要与她更亲近。

“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如果这配方不好,我再给你换一个。”林珑直接就拿开郑西珠蒙脸的面纱,看到上面的痕迹似乎淡了些许,看来这肤膏还是有点效的。

“我一直都有按你说去做,每天揉脸,还按时抹肤膏,连我嫡母嫡姐也说好看了些。”郑西珠一提起这个就兴奋,只要好了一点,看到希望,她就更有信心。

林珑仔细检查一番,“银丹草的份量不太够,下回我再加重一点试试。”动作一大,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她皱紧眉头收回手,轻轻“哎哟”一声。

郑西珠忙扶住她,“珑姐,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为我检查脸的恢复程度……”

坐在一边听故事听得正入迷的郑南珠听到林珑那一声,忙过去,听到郑西珠自责的话,脸色一板,“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怎么都没听进去?让你不要来你偏要跟,珑姐儿是病人,你的脸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连我这斑都没能全消,一点事都经不起。”

郑西珠也附和道:“是我一时没注意……”

林珑呲了呲牙道:“不碍事的,是我非在看一看她的脸恢复得如何?再说我还打算做一盒去疤的,我背后这伤看来是要留疤了,可得想个法子去掉才成。”

女子爱美,她也不例外,这疤痕就算不是在脸上,在身上也够让人心烦的,再说成亲后,难保夫婿不会嫌弃,当然得未雨绸缪。

郑南珠听到这话,朝她挤眉弄眼一会儿,没再责备郑西珠,又拉着林璃继续讲,“刚说到哪儿了?哦哦,是你们的马车冲进侯夫人的包围圈时……”

郑西珠却是握紧林珑的手,小声道:“珑姐,你真好。”

林珑拍拍她的手安慰一番,郑西珠的性子并不是大大咧咧型的,相反她敏感,除了一条黑狗做伴,素日里也遭尽众人的白眼,所以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

与她相处,一定要打醒精神,要源源不断地释出善意,林珑称不上多喜欢她的性子,却是怜她与她有着相差不远的身世,她还好,有亲生弟妹二人互相扶持,郑西珠却只有一个不疼她的爹与装装门面的嫡母嫡姐。

这边厢小姐妹们有说不完的话,另一边厢的大人们却是敲定了细节与日期,甚至宾客也几乎确定,势要把这结义亲的场面做得好看体面。

叶钟氏至此才算不再挑剔林珑的出身,更何况还有郑夫人承诺会亲自进京操持婚事,这样一来女方家不致于太寒酸难看,她对这郑夫人更为热情,二品诰命夫人,并没有多少了不起,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份殊荣。

郑夫人看了眼里面姐妹好的场面,刻意看了眼林珑,随后再打量了一下绿姨娘,踌躇一会儿,终于提到,“那位,我们还要不要知会一声?”林珑的家谱,她早已了然于胸不,权氏的改嫁更是听儿子提过。

绿姨娘一怔,知道她说的是谁,这个话题不到她多嘴,只是心里颇为气愤,权氏有何资格来参加林珑的婚事?思及昨儿夜里林珑那一声呢喃的娘,一颗心又酸又疼。

林白氏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她与权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处也就公爹林有德去世奔丧那会儿,别的没印象,却是对权氏的清高印象颇深,这是林余氏那种假清高没法比的。

“她都改嫁不姓林了,我林家女儿出阁何须一外姓妇人操心?”她撇嘴不屑道。

叶钟氏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那身份尴尬,真来了免不了惹人茶余饭后嚼舌,“还是不提她了,她现在是临沂伯府的当家主母,也不好参与,免得她在夫家难做人。”

绿姨娘却是难掩神伤又悲愤地道:“当初改嫁时,双方就说过往后婚娶、生老病死都各不相干。”

三人一听,俱都身体一震,真个把话说得那么绝?她们都是有儿有女之人,哪里真能狠得下心全部断绝关系?此时不由得唏嘘一声。

叶钟氏却是不由得心疼林珑几分,摊上了这么个生母,这位霍伯爷夫人,她自然是见过的,看起来秀气雅致,说话温柔和气,没想到会是如此绝情之人。“得了,这事我们就这么定了,该通知的人自然通知,不该之人也莫去打挠了。”

三人俱都点了点头,这才再度回转进去与一干姑娘家们说话。

临近傍晚,郑夫人才携着两女与林珑及叶钟氏告辞归府,林白氏与林璃也不好再打扰,赶紧家去。

林珑应付了一会这样的场面,又要思索林璃等人的话,到底累着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叶钟氏回转时正好看到她睡着,吩咐了人不要吵醒她,这才转身回去自个儿院里歇歇。

绿姨娘给林珑掖了掖被子,坐在一边绣花,想到林珑会有个风光的婚礼,嘴角都带着笑。

这时候,林琦与放了学的林栋都过来了,林琦还抱着账册,还想给林珑汇报一下店里的进账,哪知道长姐却睡着了?只好坐在一边。

林栋却是拉住绿姨娘到一边,“二娘,佘姨娘在府外等你,看她的样子,怕是有急事找你。”

林琦一听,眉毛一竖,“你还管这烂事做甚?栋弟,我且与你说了,这人不见。”她在外面的时候就赶过佘姨娘离去,什么玩意儿?一想到她的女儿是害自家亲姐的真凶,哪里还能忍得住气?

绿姨娘却是皱了皱眉,在这个节骨眼之下她确是不想见佘姨娘,无论她是想与她说什么事?她都下想搭理,如林琦所说的,这气还没消呢。

“可我瞅着她像是真有什么为难之事?二娘,你还是去见一见她吧,她与她那女儿从来不是一路人。如果姐现在醒着,怕是也会让你过去见上一见。”林栋到底心善,又是读书人,看事情倒是比较客观。

绿姨娘皱了皱眉,“那好,我去看看她要说些什么吧。”既然林栋都发话了,她也不好避而不见。

林琦撇嘴在一旁生闷气。

绿姨娘却是拢了拢秀发,抚平衣裙,出去见这佘姨娘。

叶旭尧一回到府里,急匆匆地进了自家院子,一路掀帘子,却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大床时神色一怔,哪里还有佳人的影子?

“人呢?”他冷脸厉声质问。

林刚的新宅,三房的门户紧闭,平日里走动的仆人更是一个也没见着,都被林余氏下了命令,除了早中午之外,一般时间严令任何人走动。

一众仆人都知道二房的庶女出了事,现被关在牢里审问,这可是林家从未有过之事,林余氏下达这样的禁令在情理当中,毕竟三老爷林创最要面子。

林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想要伸手推开这窗户,哪知一边的亲娘却是“啪”的将窗户拉紧,不让她打开。

“娘?”

“现在这事还没有摆平,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在自家闺房里面绣花,”林余氏倾身靠近女儿,“我们好不容易才将这罪名全推给那贱货,只要有她顶着,牵扯不到你的身上,琳姐儿,你这次真的闯了大祸,给你爹知道你有份参与,我看他打断你的腿都有份。”

林琳咬着下嘴唇不吭声,如果不是这么巧遇到襄阳侯夫人,这事也不会办成现在这样子,半晌,“娘,我现在不是全听你的?”

“你要早听我的还有这档子事?”林余氏瞪了眼女儿,“那会儿我不是跟你说这样做不妥,可你倒好,瞒着我背地里与那贱货勾结,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林琳听着母亲的老生常谈,早就听腻了,起身道:“我去找玫儿打发打发时间,要不去看枢哥儿练字,他昨儿写得不错。”一提起七岁的小弟,她还是欢喜的。

“不准去。”林余氏阻止女儿外出,就怕她还要执迷不悟,更怕是她带坏了小女儿,万一也学得像她这样,她还不如现在就去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这事一天没有解决,你都得老实给我待在这里。”

林琳睁大眼睛看向母亲,母亲的面容从所未有的严厉,看来是真的要将她禁足,顿时脸色下搭,反驳道:“如今都有那贱货顶罪,我还有什么好怕?她没有一样证据指向我。”

“你给我安份点。”

林余氏不顾女儿的反对,起身转身出去,让人在门口看好,不许林琳独自行动。

林琳被软禁在自个儿的屋里,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林余氏都不妥协。

另一边厢的母女之间的气氛同样也不太好,佘姨娘看着现在悔不当初的女儿,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能这样做?琼姐儿,自幼娘就教过你不好的不要学,只要安守本份,该你的,自会是你的。”

“姨娘,你救救女儿,我不要在这儿待着,我想回家。”林琼伸出两手抓住生母的双手,使劲握着,“姨娘,我真的没偷琳堂姐的东西,那些都是她给我的,要害嫡姐与林珑的也是她,姨娘,你要信我,都这个节骨眼了,我还说谎做甚?姨娘……”

佘姨娘心乱如麻,“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又骗我的吧?现在她的银钱与首饰都是在我们屋里搜出来的,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林琼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的,姨娘,那是她趁机栽赃给我的,我哪敢到三房去偷东西?三婶母那么厉害的人饶不过我的。这次真的是她的鬼主意,她想要嫁地襄阳侯府去当大奶奶,害林珑才是真的……”

佘姨娘定定地看了女儿几眼,女儿的性子是不好,都怪她没有教好她,可这么狠毒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唆摆,女儿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做出来。“我且给你想想法子,好在你爹这回被气病了,不然我也不能溜出来见你。”将食盒递进去给她,“这是吃食,你先吃吧。”

林琼含泪地点头,现在能救的除了姨娘再无旁人。

佘姨娘再看了眼不睁气的女儿,这才起身,提着另一个食盒去看那同样不成器的亲弟。

男牢房里面,佘家老母眼含泪地抚摸儿子的手,大声咒骂外孙女林琼,看到佘姨娘过来,她愤恨地一巴掌甩到长女的脸上,“该遭瘟的东西,居然这样害你弟,还有你那个杀千刀的女儿,都是一堆贱货,破烂货,下三滥的娼妓……”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口。

佘姨娘习惯了母亲这作派,从小到大都没把她这女儿当人看过,不骂则打,也没有理会,而是将食盒放下,“吃的我带来了。”顿了顿,“我且先走了。”

“姐,你别走,你快点将我弄出去,跟姐夫好好说说,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姐,我求你了,或者让琼姐儿全顶下,反正多一桩少一桩都没有关系……”

佘姨娘含泪地一脸不悦地看着这没有亲情的弟弟。

佘家老母也是这心思,一个劲地唆使女儿去劝外孙女全认了,总之要先将她的宝贝儿子弄出来。

“这事我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琼姐儿那时说过她堂姐保证过不会出事的,怎么做人一点信用也没有……”

佘姨娘听到亲弟不满地呢喃,同样提及林琳,这会儿她也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不管查到谁,你都脱不了身,还是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句话,不顾亲娘的咒骂,她急急转身离去,还是要想法子救女儿,女儿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叶家苏州别院,叶钟氏不经意地看了眼沙漏,再看眼高志这年轻人。

“高国舅……”看来她还是要隐晦地提醒一句,他该告辞了。

高志一直在想着说辞,看了眼明显要逐客的叶钟氏,这会儿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听闻令公子的未婚妻受伤了?不是是真还是假?”

叶钟氏一愣,这高志怎么提到了林珑?心里有疑是一回事,脸上还是带着客气的笑容,“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伤势不太严重,休息一段时间自可痊愈,劳高国舅挂心了。”

高志摆手道:“既然如此,不知我可否……”探望一番,毕竟相熟一场。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叶家的下人领着高家的奴仆进来,在外禀报,“太太,高府的下人过来找高国舅,说是有急事。”

高志的神色一顿,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钟氏扬声道:“带他进来。”

高志忙起身给叶钟氏行礼致歉,看了眼匆匆进来的小厮,板着脸训了一句,“爷有正事,你怎么过来了?有天大的事情……”

“国舅爷,出事了,万庆布庄那儿一批贡布出了问题,正急着请爷过去处理。”

听着小厮的禀报,高志皱紧了眉头,他这次到江南来采办宫中用品,这万庆布庄新出的一种锦缎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怎么就会出了纰漏?

叶钟氏趁机道:“高国舅有重要事还是先去处理吧,本夫人只是略受惊吓没有大的损伤,高国舅的心意,本夫人心领了。”

高志再一次听着这襄阳侯夫人的官面话,没再坚持,再度做了一揖,“真是抱歉,侯夫人,在下先告辞了,他日再叨扰。”

叶钟氏点了点头,忙让一旁的下人送客。

高志礼貌地告退,只是一出了叶家的正堂,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朝那急忙找他的奴仆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奴仆以为高志是因为万庆布庄的事情而黑脸,顿时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他们刚过来禀报,小的就飞奔来找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