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不吭声,定定地看着她年轻又俏丽的容颜,她不是最美的,却该死地牵动着他的心,从来没有试过有一个女人会如此让他牵肠挂肚。
她也没说错,他确是这样打算的,就算她的父亲生前是个不高不低的官员,外祖父家世显赫,可如今的林珑就是两袖清风的人,他那一向事事都纵容他并且身为贵妃的亲姐,也不会支持他娶她为妻,因为没有助益。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虽然给不了你正妻的名份,可我能让你过得如正妻一般无二,这样还不行吗?你真嫁给叶旭尧就能幸福了?你了解他?还是你心悦他?”他低笑地摇了摇头。
他早已看也,叶旭尧是根木头,而林珑根本就是一个不开窍的少女,如今木头倒是逢春了,可她还是她。
“不,你根本就不心悦他,无非就是祖上约定的一桩婚事罢了,有什么好?你以为他家的人会看得起凭这婚约嫁进去的女人?别犯傻了,一个宠妾能得到的绝对不比正妻少,他护不住你的……”他如低叹般道,说她不喜欢叶旭尧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
林珑到底还是受过三纲五常的熏陶,根本就不喜欢与人讨论自己的婚事,此时俏脸含霜,“高志,这不关你的事情,你要妾侍一抓一大把,并不是非我不可。”娇喝一声,“放手!”
高志被她的态度激怒,非但不放手,还要变本加厉地低头想要寻找她的红唇,林珑的眼睛瞠大,她何时受到过这样非礼的对待?这回是真急了,头一偏,让高志的嘴唇落在她的耳朵上,感觉到莫大耻辱,不由得又踢又骂,“你放手,你这个禽兽,我不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由不得你轻薄……”
她不禁有几分后悔,太笃定他是正人君子了,哪怕知道他行事有点歪,更是常好狎妓,只要不动良家妇女,在世人的眼里都还算是正派的人,不然她也不会独自来闯这狼窝。
高志的小腿肚被她踢得生疼,那非要得到她的心更为坚定,嘴唇在她的脖子间游移,“等你与我生米做成熟饭,你不认也得认了……”
“你放开我——”
屋外等着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都面面相觑。
尤其是柳苏,高国舅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果有哪个女子故意做出一点点的欲迎还拒故做清高,高国舅就会彻底放手,待那女子想要挽回时,他却是再也不会要了,还会故意奚落道:“你不是喜欢清高吗?本大爷成全你,让你清高到底。”
这些话都是高国舅身边人给她说的,所以当高国舅看上她时,她顿时心花怒放地上了他的床,不敢耍半点手段,更不敢故抬身份,因为国舅爷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如今他却是在屋里强迫另一个女人屈从,原来所谓的规矩是因人而异,她的内心苦涩不已。
桂嬷嬷却是不由得念了声佛,自家爷何尝如此掉架了?居然去强迫一名女子就范,看了眼俏脸生红的几名侍女,“都随我下去。”
包括柳苏在内的几名侍女都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差劲,高志在尝到那一滴咸咸的泪水之后,不由得怔怔地看向她,“你哭了?”不由地松开手。
林珑浑然不觉钳制已经松了,一只脚仍然地狠狠踢打他,屈起的膝盖无意中击中高志的胯下,“你滚,禽兽——”
没察觉的高志胯下一痛,这回哪里还能侵犯林珑,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面容一白,甚至还出了几许冷汗,这是要了男人的命,她到底知不知道?
林珑看他痛得一脸的狰狞,方觉得一脸痛快,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拿着袖口擦着自己的脖颈,完全是一副嫌脏的样子。
看到他还直不起腰来,她冷嗤一声,“装什么装?又不是很痛。”她记得膝盖那一踢,力道还算是轻的,一个大男人还禁不起这一踢,传出去只是徒惹笑话罢了。
高志狠瞪她一眼,无知的黄毛丫头,她不知道她那一踢差点让他断子绝孙,他也没有真指望她懂,如果她真的懂,那他也不会认为她特殊了,不懂才正常。
瞪就瞪,谁怕谁啊?
林珑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半晌,他缓过这口气来,方才慢慢地直起腰来,想到自己的过分处,面色有几分讪讪地道:“是我鲁莽了,我不是有心要强迫你的,都是你……”惹怒他才会这样的,看到她坦荡荡的眼眸,他又说不下去推卸的责任,最后语气一转,“总之这事是我不对。”
当然是他不对了,难道还是她啊?
林珑恶狠狠地瞪着他,“高国舅,我真是错看你了,往后我也不想与你有所交集,那地契要多少钱你才肯转让,开个价给我吧。”
她算了算自己最近的收入,要买下这房屋的地契还是勉强能行的,她的店铺是新开张,再搬会对生意有重大影响,再与这无耻小人会面她又不愿,那就只能是把这地契弄到手了。
高志的表情一怔,看这样子她是准备要与他划清界限了,原本熄下去的怒火又高涨起来,“林姑娘,我自问除了刚才,我一直对你照顾有加,我也可以让你的胭脂水粉在销路上更上一层楼,你真要与我划清界限?”
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她?叶旭尧吗?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不让她立刻关门回家就已经是很开明了,他真不知道她嫁给叶旭尧到底有什么可幸福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珑冷然回了一句。
高志气结,转身坐在罗圈椅内,他冷冷地看着她,该死的,就算是这样,她仍然能迷住他的眼睛,气忿于自己对她的关注,他开了个天价,“六千两银子。”
“什么?”林珑瞪大眼睛看他,这不是在故意开高价吗?那一处地方就算是当行,按牙行的市价也不过是三千两左右。
“没听清楚?”高志冷酷地一笑,“六千两换地契,少一个铜板也不行,如果你非要买的话?这是你不自量力提出的要求。”
他就是在故意刁难她又如何?他倒要看看她如何撇清与他的关系?
思及此,他的心情突然有几分好转,尤其是看到她脸上的为难,他故意惬意一笑。
眸子从高高的牌匾往下移,看到那朱门上金灿灿的黄铜子兽面铺首,林珑不客气地上前用力地拉起那圆圆的吊环,用力地叩响起来,那力度半点也不含糊。
“来了,来了……”里面的门房听到这叩门声,语气不太好,“扣得这么用力做甚?你谁啊?敢再乱扣,我就报官去,黄毛丫头,不懂规矩,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野……”
“我要见高国舅。”林珑不与他过多废话,板着脸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那尖牙猴腮的门房上下打量了林珑半晌,这哪来的野丫头?看这穿衣打扮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张嘴闭嘴就说要见国舅爷?鄙夷地道:“你以为我们国舅爷是任何人都能见的吗?去去去,赶紧哪边凉快哪边去,这儿没你撒野的地儿……”
“我今儿个还非要见高志不可。”林珑也来了牛脾气,对于这狗眼看人低的门房自是恼怒非常,果然先敬罗衣再敬人,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今儿个才彻底地感受那不公平的对待。
“嗬,我说你,我们国舅爷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门房昂着头斜睨林珑。
林珑怒极反笑,硬闯不现实,她不可能是这男人的对手,冷冷道:“名字起来就是让人叫的,我不找高志那也可以,桂嬷嬷总可以吧?她可是高志身边当差的,你去给我通传一声。”
尖嘴猴腮的门房怔了怔,这野丫头认识桂嬷嬷?这在苏州城,桂嬷嬷就是仅次国舅爷的存在,虽是下人,但是京里太太身边的,这身份就是与他们不同。
“还不赶紧去?”林珑瞪视一眼,催促道,“若是误了我的事,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待得起?”
门房这会儿也不太敢再叫嚣,这丫头或许真有什么来历也说不定,国舅爷好色,这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桂嬷嬷也是那帮凶,顿时咕哝了一句,“你且等等!”
林珑看到大门又是一关,只好扬声补充了一句,“我姓林,一说桂嬷嬷就知道。”
里面传来门房渐行渐远的声音,“知道了……”
她在门外等候,咬着下唇,再度仔细打量这华丽又威仪的大门,这不过是苏州城原本大户的住所都能修成这样,京城的就更不用说了,她外祖家就比这儿要气派得多,那是一个家族经营几代的底蕴,比她祖父林有德那样凭本事爬上去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摸了摸那石狮子,她的心情一片沉重,想到妹妹林琦说过的话,她就是挣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身份地位,这就是一个人安身立命所必须的。
弟弟倘若真有高中的本事,没有后台支撑,如何又能位极人臣?像祖父当年那样实是万里挑一,正遇上了新皇登基要用人之际,祖父也确有本事,只是他一生不贪不倚,所以两脚一伸,并没能惠及子孙后代,林家一代不如一代。
正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她收回飘飞的神思,一转头,果然大门又再度打开,一身褐色衣服的桂嬷嬷急忙现身,“林姑娘?”
听着这略带惊喜的声音,林珑的脸上并没有浮现笑容,缓步上前,“桂嬷嬷,我要见一下高国舅。”
桂嬷嬷忙道:“国舅爷还没回呢?林姑娘是要我到时候传话一声还是进去等他回来……”
“我进去等等高国舅吧。”林珑当即就做了决定,这次好不容易才能叫响高府的门第,等下回,谁知还能不能进去?再说她也不打算给高志缓口气的机会。
桂嬷嬷笑得开怀,“那敢情好,林姑娘赶紧进来喝碗茶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珑也回了一个笑容,态度上好了些许。
经过那尖嘴猴腮的门房之时,桂嬷嬷骂了几句那门房有眼不识泰山,让林珑好等,半晌,没听到林珑说话,遂又解释了两句,“林姑娘,你别往心里去,上回那门房做错事,这个是新换的,不识得姑娘,多有冒犯之处,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
高国舅喜欢林珑,桂嬷嬷是乐见其成的,比什么花娘要靠谱得多,看来就是正派人,若跟了高国舅,管管高国舅的性子也是好的。
林珑打断她的话,“桂嬷嬷言重了,不知者无罪,不过这门房的态度真得好好改改,得罪了我没有什么,若是哪天不长眼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会儿于谁都不是好事。”趁机敲打几句出一口气。
尖嘴猴腮的门房忙点头哈腰表示自己知道了,嘴里嚷着多谢林姑娘赐教的话,当然林珑也没有工夫搭理他,随着桂嬷嬷就往宅里去。
一如上回所见,这园子里更为一片郁郁葱葱,看起来十分的喜人,桂嬷嬷在前面引路,一直找着话题来聊不让冷场。
林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就连桂嬷嬷也发现了这点,不由得在心里琢磨着,这林姑娘完全不在状态以内,看样子颇有几分来者不善,思及这两日自家爷火气大,看谁都要骂上几句,莫不是这两人闹了矛盾?
在掀帘子进屋的时候,她笑了笑,“林姑娘,我们三爷的性子有时候火性大,一旦上火说话没个分寸,姑娘就不要与他计较,冷冷就好了,只要不在话上与他呛嘴,爷的忘性也大,很快就过去的……”
林珑古怪地看了眼桂嬷嬷,皱了皱小脸,“桂嬷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高国舅是什么性子与我有何关系?我与他连萍水之交也算不上,他就算高不高兴,我也管不着的……”
这话还没说完,已经皱紧眉头板着脸的桂嬷嬷还没说话,一旁就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林珑与桂嬷嬷一道看过去,只见到坐在椅子里正绣着什么的女子膝上装着绣线的小箩筐,因为猛然起身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她看到正说话的两人看向她,脸色一红,咬着下嘴唇,慌乱地捡着地上散乱的绣线以及那明显是男人才用的物品,“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太惊讶了,因着林珑话里对高国舅的不客气,这是她从来没听闻过的,从来是女子提到高国舅都会是娇羞无比或者趾高气昂,没有一个人会用略带嫌弃又急忙撇清关系的话提及高国舅。
“这……不是高四姑娘?”林珑一副迟疑的样子,这会儿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拆穿这假高四姑娘的身份。
桂嬷嬷原本脸上不悦,在听到林珑这略有迟疑的声音,就更是不高兴,看向柳苏的目光更为严厉。在去迎林珑进来的时候,她就特意吩咐过柳苏不要出现在林珑的面前,可这柳苏倒好,将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还拿着三爷的物品在此刺绣,是摆明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三爷的房里人?
都怪她进屋来的时候没留意屋里侍候的人,这才给柳苏钻了空子,要不然她早就赶她离去了,还由得她在此膈应人?
“我不是高四姑娘,姑娘认错人了。”柳苏略抬眼看向林珑,然后又如惊着的小鹿般低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