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天了,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林刚气得浑身发抖。
林珑冷哼一声,真想说凭你这作派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不过再怎么气怒也不能这样说,心里转了数个来回,“二叔父,侄女也不想的,栋哥儿这回病得不轻,大夫说药方子要添上红参才行,你若见死不救,那也别怪侄女狠心。”做势要往林白氏与林璃的身上泼那烧得红热的炭。
“拦住她,不要让她在这儿发疯……”林刚指挥着管家林南,那烧红的炭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林南听命上前伸手拦着似发了疯的林珑,看着这丫头长大的,以往都是谨遵礼仪的姑娘作派,真没看出还有这狠劲。林刚的做法他也看不惯,只无奈家生奴才的他一家子都得靠着林府养活,惟有暗中不着劲地拦着林珑,趁着背对林刚,在林珑一脚踹过来时,假意一跌顺带将几名听令要阻拦林珑的仆人拉倒在地。
林珑暗暗感激地看了眼林南,不使出点泼劲今儿个真是休想要到钱,突破了林南的防守,更往林白氏与林璃而去,林璃吓得尖叫起来,怕她手中举着的炭盆泼向自己,那样受伤是其次,因与林珑只差一岁,两人身高相仿,如若被炭溅到脸上毁了容她哪里还能嫁得出去?
“娘,不就几吊铜钱给她吧,万一泼到女儿的脸上那就糟了……”林璃抓着母亲的衣服道。
林珑得了林璃这句话,看来是吓住了她们,更是似要绕过林白氏将热炭泼向林璃,林白氏伸出手挡住后头的女儿,脸都吓白了,双脚直打颤,眼看林南等人拦不住林珑,想要松口,但嘴唇只是嚅动着发不出声音来。
“给她,拿一两银子给她。”林刚气极大喊,一双老眼狠瞪着林珑,今天闹的这一出他是恨不得将她煎皮拆骨。
管家林南得令后赶紧一溜烟地跑去取银子。
林珑仍是维持这个姿势不变,林刚的眼神她装作看不到,若是换作三年前的自己哪有可能会这样要胁人,只是世事半点不由人,你越是退让别人就越要欺你,二婶给他们过活的银子是逐年下降,现在更是少得可怜。
待得林南取来了银子后,她看着那一两在光线下闪着暗沉光泽的银子,鼻子不由得一酸,怔了半晌,随即忆起自己是家中的长女,弟妹还要靠她,这次得手了下回不知又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抠门的二叔父夫妇掏出银钱?算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不甘心地将炭盆再扬了扬。
林白氏搂着林璃一脸戒备地看着她,心里是恨死了眼前的丫头。
“还不拿钱?你还想怎的?”林刚威严地喝道。
林珑这才将炭盆交给上前的小厮,接过林南手中那发烫的一两银子,这回依足礼数地给林刚及林白氏福了福,“二叔父莫恼,侄女也是被逼的,还望二叔父原谅则个。”
林刚重重地一哼,显然不信她所言。
林珑也不管他,径自起身准备回去,出来这么久实在担心发病的小弟,哪知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后头阴恻恻的声音,“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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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院子里的百年老树被狂风吹得“呼啦呼啦”地响,寒风刮得人身体心里都发寒,屋檐下站着的衣衫单薄的少女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身子,但仍顽强地站在那儿,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瓣用眼角瞄了瞄上房。
极便开春了苏州仍因梅雨季节而阴冷不已,因而上房四周的隐蔽处都放着火盆,炭烧得“噼啪”地响,将一屋子熏得温暖如春。
屋子里一名身穿桃红色华服的少女,梳着灵蛇髻,斜插了一朵桃红绢花,一把质地上乘的玉梳插在髻的正中央,桃花儿似的肤色,此刻正掀窗一双桃花眼冷冷地看了外面衣衫单薄的少女一眼,然后嘴儿一噘,“娘,林珑那个死丫头还在廊下没走,难道真要拿钱让她去给那病秧子看病?那病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我们家真倒霉,还要养着他们姐弟几人,怎不打发掉就算了?”
此名正瘪着嘴抱怨,将那窗户“啪啦”一声拉下来的少女名唤林璃,是苏州林氏一脉林刚的嫡女,素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同为堂姐妹的林珑,厉声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将炭拨得更旺一点,丫头动作稍慢即伸手一掐,桃花眼一瞪。
正在吸着烟的林刚不悦地皱紧眉头,想着大哥死都死了还将那三个讨债的丢给他来养,他容易吗?要养着妻妾子女十数人还有不少的仆人哪来的余钱给那病秧子看病?不待一旁拉长马脸的妻子开口,即朝一旁的管家道:“拿两吊钱给外面的死丫头,然后打发她回去。”
管家应了声“哎”还没转身出去,林刚的妻子林白氏即厉声喊住管家道:“哪需两吊钱那么多?拿一吊钱给她即可,听到没有?”
林刚看了眼妻子皱紧眉头,那好歹是他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脉,只给一吊钱哪够抓药?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将人往绝路上逼?嘴唇嚅动了一下,“夫人……”
“就这么多,一个子儿都不许再添。”林白氏强硬道。
那个臭丫头隔三岔五的就来要一回钱,当她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现看到丈夫的心似有松动,即瞪眼道:“都开春了,璃儿十六了,回头巡抚夫人开的赏春宴我正想带璃儿前去,不花点银子装扮你还想不想让她许上一门好婚事?做衣裳、头面……哪样不花钱……”
林璃听到母亲的话脸上一阵娇羞,自是受用得很,手指卷着绢帕想着自己的心事。
林刚一听妻子唠叨即闭嘴坐在主位上吸着烟不搭腔,眉头皱得死紧,外头的雨又下个不停更是让人心不能安宁,妻子越发说得上瘾,他不悦的神情就越凝重。
他书念得不好,没能如大哥般踏上科举之路光宗耀祖,父亲时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他自是心慌慌,后来为了避开父亲严厉的目光,选择回了苏州老家打点祖业,娶了苏州乡绅白氏之女为妻,这一回就是二十年,一想起狠抽了一口大烟。
想他林家也曾风光过,父亲林有德更是曾官任内阁大学士,是先皇面前的红人,于乾兴二十六年对蒙国战事时曾执皇令任过监军,是大败蒙国向大顺称臣的功臣,那时候林家在京城是何等的风光?多少人踏烂了林家的大门?只是随着父亲的逝去,家道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曾经他大哥即林珑的父亲林则还能当个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圣上也还念父亲的功迹曾下达旨意让其外任布政使,哪知林则却是个不长命的人,在圣旨下达的当日恰巧染上了风寒,病情一重再重,没法圣上委派了他人,林则怒愧交心下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在那一年的冬天即去了。
他三弟林创又是个屡考不中之人,现在没了老大的照拂,只怕更是考不上,搬出林家在京都的大宅的三弟表示没能力照顾林珑姐弟仨,惟有让赶到京都奔丧的他带着姐弟仨回苏州老家靠着祖业过活。他也惟有叹气地携侄子侄女回来。
林白氏一看到多了几张吃饭的嘴,当即就大骂出口,只差没戮他脑门。
正在他胡思乱想当中,门口处却是吵闹不已,心情极度郁闷的他朝门口处大喝道:“嚷嚷什么?没得扰人。”
即看到一身衣着单薄,长相明眸皓齿的少女原本冻得发青的脸此刻正因为愠怒而变得绯红,明眸上的一双柳叶眉往上一挑,将拦着她的管家往旁边一推,举着手中不多的一吊铜钱走向林刚道:“二叔父,今儿个我不管不顾也要说说,这就是您给栋哥儿看病的钱?亏你拿得出手?我爹就剩这一条血脉,这是救命钱啊,你还要克扣至此……”
林白氏一听就火,拍桌子跳起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啊?几时轮到你严声质问?你以为我们林家有金山银山能供你们姐弟仨挥霍?珑姐儿,我告诉你,钱就这么多,再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