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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实接到蒋崇盛的电话,电话里这位港城出身的富家公子哥,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从赵英那学来的京片子,有点不地道,听起来却蛮好玩的。
“老王,你说,咱们儿的工作是不是快结束了?”这一起舆论上的操纵完完全全是由王实来负责的,他是混娱乐圈的,对这一系列操作可比他们这些行外人熟稔得多。
蒋崇盛等人也就负责个在公开场合解释解释苏衾的为人,以及不那么恰巧地暴露出他们之间谈恋爱的经过。
致力要让人明白,他们谈恋爱从不是因为苏衾看中他们有钱,而纯粹是因为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
这一波舆论的操作做得真的很好,全程只将苏衾的“拜金”“趋炎附势”等令人诟病的点做了洗白,而其他的,什么被别人认为是污点的“谈男友众多”“在被囚禁期间受到的侵害”,他们尊重苏衾的意见,不去解释,不去争论。
王实看了看面前由秘书提供的近日网络热搜词汇指数,其中f4和苏衾,赫然榜上有名。
他轻笑一声,说是的。
“接下来的该出场的,就没有我们了,”王实顿了顿,又改口,“不过,等到法院审判那天,我们还是要出现的。”
蒋崇盛:“当然——诶,衾妹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我和她打电话,总觉得她累得很。”
他近日出差,去了国外,足足有些时日没能见到苏衾。
王实愣了一下,“没,她最近好像还在联系自己的公诉人……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行叭,我这几天忙完了赶忙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蒋崇盛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王实等到电话挂了,才犹豫不决地给苏衾发过去一条消息。
【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她迟迟没有回复,等了半晌,王实才收到她的一句:
【好,我会的。你们也是,最近麻烦你们了。】
措辞有礼,克制着亲密。王实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有几分心酸,他诶了一声,心想,她还是这样,永远不会和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们有过度的亲近。
尤其是像他这种,还没有控制好情绪,无法自拔于她与他过去回忆的前男友。
诸如蒋崇盛等人,他们已经完美妥善地处理好了和她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妹妹还是姐姐,亦或是关系超脱寻常的好友,他们都找到了这段关系中的最佳位置。
……只有他还没找到。
于是她恪守规则,永不妥协。
他对她的疏远感到失落,却又觉得她这样做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
苏衾坐在林驰云面前,她桌上是一杯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半。杯中还漂浮着茶叶梗,在澄黄色的水中,仿佛一叶扁舟,摇摇晃晃。
“和陈奕谈得怎么样?”陈奕是此案中,苏衾的公诉人。
林驰云这样问道,目光却落在了她的眼下,他看出她的疲惫,乌青浅浅,如同附石青苔。
“还好,一切都比较顺利。”
她的用词是“比较顺利”。林驰云皱起眉头,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怎么说?”林驰云的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他深黑的眼珠平静又柔和,温吞吞看向她时,让人觉得像是日光普照。
“陈奕问我,我想要让陈旭锋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苏衾摊了摊手,失笑一瞬,“我和他说,我希望他能够得到法律上对我最公正的判决。”
林驰云便明白了。他露出复杂的表情,说道:“非法拘禁罪,按照往年有过的案例,最高只判处三年有期。”
“除非是数罪并罚,才有判刑更高的可能。”
苏衾慢慢喝了一口水,低垂眉眼,她似笑非笑,含糊地应了一声。
三年以下有期,是指在受害人未死亡的情况下,而受害人一旦死亡,罪刑加重,就会按照故意杀人罪来判——
这是小说世界里,在林驰云接手这个案子,最终却只救出受害人尸体后,夏小天询问过林驰云倘若陈旭锋还活着,还该受到怎样的判决时,他告知她的。
陈旭锋固然患有精神病,但倘若他活着,案件判决时,公诉人定然会认为其在囚禁期间并未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能力,他在直播中的表现也成为了他并非完全陷入精神病症状的佐证,因而法院判定他当负刑事责任。
这是小说中,苏衾死后,陈旭锋若是活着,应该遭受的判决。
而现实中,苏衾未死,理所应当,陈旭锋能被判处十年以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苏衾在某一刻也极为困惑,她不知道她想要让陈旭锋得到怎样的判决——或者换种说法,该让他怎么样,才能缓和她心中的那一股迟迟不能降下的怒火?
苏衾毫不避讳她的恶毒,她曾真心实意地发誓过,她希望他能去死。
她希望他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就算他死不了,她也希望他能痛苦地看着她活着——他要看着她一天天地幸福下去,看她这个被他指责为“坏女人”的女人,安安稳稳地活过一世。
苏衾将茶水喝尽。她目光悠悠,望向不远处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天色,镶嵌着几朵白云,阳光明媚,落在街道上。
孩子们从路边嬉笑打闹着路过,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阴霾,他们快乐而幸福。
迁徙的鸟群从天边飞过,留下一簇短短的流云。有孩子指着天边,兴奋不已地大叫着。即便是看不到,她也能猜到他们的眼里有多少欣悦。
林驰云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面前年轻美丽的女人脸上。他看不透她的情绪,他只能依稀猜测,她是不是有一点点的难过。
喵喵喵,谁的小眼神还没看我!苏衾的眼瞳色彩,是所有人看到都会惊叹的美。
浅带棕灰,瞳孔较普通人的大,再加上眼型狭长,便显得十分艳丽。此刻,因笑而染上了温吞缱绻的情愫,她长睫扇动,仿佛一只翩跶的花蝶,在日光碎入眼瞳的那一瞬间,繁花似锦,倾洒动人。
她轻轻弯唇笑着,目光平静,十分冷淡且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虚伪是她的面具。
她的笑意丝毫不改,沾染了水渍的唇瓣盈盈,她手中的苏打水易拉罐摇摇晃晃发出叮咚水声,声音从她喉中吐出,有着极为不易察觉的疲倦与漠然。
“陈总,又见面了。”
易拉罐的罐身很凉,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显得发白。
陈凌峰的目光从她的脸划到她的肩胛、她的手臂,最后到她的手。
他这时候才开口:“苏衾,你刚才是和旭锋见面了?”
苏衾扯了一下唇角:“这不是你们求我来的?”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倦倦地合了一下眼,在陈凌峰复杂的目光下说道:“我和他的谈话结束了,夏警官陪同我一起来,若你有什么想问的,去问夏警官。”
“回见,陈总。”
她把剩下半听苏打水丢进垃圾桶。水在垃圾桶里溅了出来,淅淅沥沥的,空气里似乎还有气泡炸开的轻微声响。
苏衾抬腿信步,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她准备回家。
然而还没等她走过,她的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擒住。
陈凌峰的声音紧紧绷着,他仿佛难以置信,说:“你拒绝了律师的和解协议。”
苏衾在他并未看到的地方,眯起眼睛,对上过分热烈的太阳。
她答:“是。”
又在他想说什么时,她抖落他的手,克制且冷淡地说:“我拒绝了,你觉得很奇怪吗?”
是的,诚然陈凌峰聘来的律师在后来给她的和解金额非常高,但是她看都没看,就直接拒绝了。
在这件事情上,陈凌峰以为他能靠金钱解决一切——不管是靠和解协议获得公诉法庭上的一点点降罪可能,还是在她接受和解后大肆宣传此事,给无数股民再相信鼎达房产的信心。
他以为他可以。他以为她会接受。
但是他想错了。
苏衾没有那么缺钱,也没有那么丧失底线。
在这本以林驰云、夏小天为主角的刑侦破案小说中,她苏衾只是一个社会关注度极高的恶性案件中的受害人。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得到的讯息只有小说里写的只言片语。
譬如“前男友数量多过一掌之数,且各个是有名的富人”,再比如“众人觉得她是个趋炎附势的拜金女”,亦或是“出卖身体,靠男人上位”。此类评价她的话,都是负面,苏衾看过,并不放在心上。
她不去细究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内情,也不想告诉别人她的“拜金”外表下究竟是怎样的真实,她与陈旭锋的恋情又是怎样“渣男意图征服浪女,却马失前蹄先爱上了她,并为爱痴狂为爱发疯”的狗血剧情。
她一句都不想说,一句都不想解释。
因为她知道,只懂跟随舆论袒露恶意的人,在看过这些听过她的解释后,也依旧会抱着“受害者有罪论”,恶毒地诅咒着她该去死,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会怒骂她,因她之过而让一名出色、优异的富二代进了监牢;而心中有杆秤的人,就算不赞同她过去的行为、放荡的感情世界,也依旧会执着认为“受害者有罪论”是错的,在这样的案件里,人们应该专注的并非是受害人的过往污点,他们不该因此而利用舆论攻击她,他们都认为陈旭锋的行为哪怕再过形式正义,也是一场不可饶恕的犯罪。
人性如此,对立中带着坦荡荡的恶意与善意,她从不抱怨,也从不抱有希望。
日光之下,黑暗依存。
陈凌峰:“……那你究竟想要怎样?”他的语气很复杂,苏衾有那么一瞬以为他气馁了。
她转过头,冷静地看着他,第一次问出了她一直疑惑的事。
“你究竟有多爱他,能为他做到不顾总裁的尊严和形象,在大众面前抛下脸面嘲讽我,又在无计可施时,近乎恳求问我想要怎样?”
她的话暧昧不清,带着缠绕的恶意中伤。
将他们的关系阐述得近乎禁断。
苏衾想,她这张破嘴算是改不掉了。
不过这怼人、内涵人的滋味很好很爽,她喜欢这样。
坏女人不需要顾忌太多,她只要坏下去就好,坏得坦然,坏得恶毒。别人也只能对她的恶劣行为干瞪眼,无计可施。
陈凌峰:“我是他哥哥。”
“我大他十岁,是他的家长,他做错事我需要为他负责。”
苏衾为这个回答而感到好笑,她乐不可支,明晃晃的日光倒在她剔透分明的眼中,然后,她仰头恶狠狠道:“可不就是因为你这么久以来都在为他负责,才把他宠成这个样子的吗?”
“他被你这个家长养成这个疯样,你不觉得羞愧?”
苏衾说到最后,声调已经难以抑制地有了点尖锐,她的五官因愤怒而显得生动鲜明,陈凌峰看着她,微不可查地失神了。
她没有注意到,或者是说,陈家兄弟一直没被她放在眼里。
她兀自说着,用细长白皙的指对着他那张脸,薄情而漠然道:“若我是你,早在他想要游戏人间,征服我的时候就打断他的腿了。”
“是什么资本让你们敢招惹上我?让你们觉得我是所谓能够为爱从良的女人?”她的指甲圆润,带着凉意,仿佛是方才喝水时冰过,她碰到他的脸,陈凌峰只需要微微低头,就可以亲到她的指尖,“和解金额提高又怎样?我说过,这钱数还不如我初恋男友给的黑卡额度,更别说,我何时缺过钱了?”
“凭你,还不够格和我谈和解,”苏衾嘴角一直噙着冷笑,她退后一步,大声说:“我说过,让你给我睡三十天,关在地下室里,如你弟弟所做的那样,我就谅解你弟弟的所作所为。”她知道他绝不会答应,她说这话,只是想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