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笑道:“六皇妹的将来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今日陡然生变,也不过只是暂时的,叛军很快便会尽数伏诛,六皇妹的将来自有父皇做主……”
一语未了,陈淑妃跟前儿的执事太监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太子妃娘娘,您快去看看罢,韵妃娘娘带着一群小主去了关雎宫,说都是林贵嫔生了二皇子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才会有今日祸事的,定要将林贵嫔与五公主打个烂羊头,大家都群情激奋,我们娘娘快要弹压不住了!”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蕴忍不住抚额,怎么一个个的就不知道消停会儿呢,外敌还没打进来,自己倒先内讧了,这不是变相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正要说话,贤妃跟前儿的执事太监也来了,却是有妃嫔听说了宗氏已被皇上下旨废黜了之事,想着昔日曾受过她不少气,所以趁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去了,贤妃亦是快要弹压不住。
直把顾蕴气了个半死,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了满腔的怒火,喝命白兰:“你立刻带着人,去把去关雎宫找事的妃嫔,连同林贵嫔母女一道,都给本宫带去景仁宫,谁敢不听话,不必客气,打死打残了都有本宫顶着!”
白兰也是气得不行,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个娘娘小主们还净整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也就不怪皇上看不上她们了,连她都看不上她们的小家子气窝里斗,实在可恨……忙大声应了“是”,自带着人往关雎宫方向去了。
顾蕴这才喝命和贵嫔等人:“你们也不必回各自宫里了,都随本宫去景仁宫,本宫自会安排重兵在外面统一保护你们,如此你们总没什么可担心害怕了罢?”分个百来人守到景仁宫外,虽得削弱外面真正抗敌的兵力,却能保内宫不乱起来,也算是划算了。
太子妃愿意安排重兵保护她们,当然就最好了,众妃嫔都是满脸的喜幸,和贵嫔先就说道:“臣妾们但凭娘娘吩咐,只是臣妾得先回自己宫里带六公主去。”
顾蕴断然道:“不必了,本宫自会打发人去接六皇妹的,其他妃嫔处本宫也自会通知到,景仁宫宫墙坚固,除了乾清宫,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于是一行人在似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边的喧阗喊叫声中,浩浩荡荡赶赴了景仁宫。
因事出突然,宗氏虽被废了,后面的屋子还来不及洒扫,她又身体精神都遭受了双重打击,才一回到景仁宫,便撑不住了要往地上栽,把三皇子妃唬得不轻,只得与左右仍扶了她回自己的寝殿安置,随后又打发了人去传太医,想着宗氏虽被废了,她这个哲悯太子妃的名头却还在,太医总要给自己几分颜面。
却没想到,太医还没来呢,外面就开始乱起来了,三皇子妃又惊又怕,忙打发了左右去打探,方知道是永嘉侯和二皇子逼宫了,立时瘫软在了地上。
皇城都被包围了,整个盛京得乱得什么样儿,可想而知,那还哪里分得出人手追成国公府的人去,或者说,谁还顾得上去追他们,当务之急,保卫皇城和盛京都来不及了,旁的事与之相较,压根儿不值一提,可这样一来,她的珏儿被解救回来的可能性,岂非也微乎其微,甚至没有了,他们母子这辈子也再别想见面了?
还是左右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才让三皇子妃悠悠醒转过来,立时绝望的大哭起来:“我的珏儿啊,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娘也不活了……”一面哭,一面还拿头不停的去撞墙。
难免就惊醒了宗氏,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后,立时哀鸣一声,痛苦的抓扯起自己的衣裳来,却连想哭都没有眼泪,一度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半晌方抓住贴身嬷嬷的手,哆哆嗦嗦的挤出了一句:“快,快设法给父亲传信,一定要把珏儿讨回来,一定要,他若是不给,我就再不认他这个父亲,便是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他……”
贴身嬷嬷被她掐得生疼,艰难的挤出一句:“娘娘,整个皇宫都被包围了,我们如今已经传不了信出去了。”何况就算能传信出去又如何,国公爷难道会在乎娘娘这个女儿不成,若在乎,就会连她一并带走,而不是留她下来承受皇上的雷霆重怒了。
至于娘娘说她不认国公爷这个父亲,想来国公爷也根本就不在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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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承川也是这么想的,吴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被挟持了,又是不是真的咬舌自尽了,甚至如今盛京城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通不知道,这时候哪敢轻易放吴治廷入皇城?遂只朗声道:“孤不需要放吴指挥使入皇城,你只要让你的兵们都缴械投降,原地待罪,便已是戴罪立功了。你放心,若事后证明你真是情有可原,孤定会代你向父皇求情的!”
吴指挥使话一出口,便知道太子殿下绝不会答应自己,换了自己如今在太子殿下的立场上,又何尝敢轻易放方才还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入皇城,这不是摆明了引狼入室吗?
便也不再多说,只命自己的兵们都坐下,开始一一肃清起林二爷带来,混在他军中的奸细们来,总之一个都休想逃脱!
宇文承川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在眼里,方暂时松了一口气,除了吴指挥使的原因,方才的圣旨和他的话,应当也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只要五城兵马司不再作乱,那危机便解除了一小半,剩下的,就是让西山大营的将士也明白自己是受了蒙蔽,缴械投降,然后就是关起门来痛打林永继和宇文承乾宇文承祚这几条落水狗了!
朗声吩咐了守城的几个千户务必不能就此放松了警惕,一定要等到危机彻底解除,方能懈怠后,宇文承川带着顾准等人下了安定门的城楼,直奔顺贞门方向而去,就算有韩卓之后带去的两千人支援,那里守城的将士也是敌众我寡,只怕已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们得立刻前去增援才是,一旦内宫被攻破,他们方才的努力将全白费不说,后宫更是不堪设想。
彼时顺贞门内的确已是火光滔天,血流成河,通向内宫的宫门也已是岌岌可危。
皇上在懋勤殿内听得外面震天的喊声,里间的妙贵嫔又至今没清醒过来,端的是内忧外患,哪怕皇上这一生经过见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依然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内,便生生急起了满嘴的燎泡。
偏外面又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或尖利高亢,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内城就要破了,皇上,您救救臣妾们啊,救救臣妾们啊……”
“皇上,就算妙贵嫔才是您的最爱,臣妾们到底也服侍您一场,您不能不管臣妾们啊……”
“皇上,不然您就下旨开了宫门,放臣妾们出去自谋生路罢……”
“皇上,您不能这么狠心,不能这么狠心啊,臣妾们都还年轻呢……”
皇上只大略听了几句,便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喝命左右:“殿外都是谁在哭嚎,朕还没死呢,她们就哭成这样,这是嫌朕死得太慢吗?全部给朕拉去冷宫赐死!”
“是。”左右忙战战兢兢的应了,小跑着去了几个,却很快便回来跪下颤声道:“回皇上,一共有二十几位娘娘小主呢,通通都赐死吗?”
贵嫔以上的主位才能称‘娘娘’,而自己后宫除了妙贵嫔,所有主位都是生养有子女的,皇上到底狠不下心来赐死她们,且一下子便赐死二十多个妃嫔,也实在有伤人伦与天和……皇上只得忍怒道:“即刻去回了太子妃,让太子妃来处理,不管她用什么法子,总之朕不想再听到她们的任何声音!”
顾蕴这会儿正与韩夫人说话儿:“……义母这还是第一次见念哥儿呢,只可惜他懒得出奇,一日里大半时候都在睡觉,睡着了还怎么弄都弄不醒,不然您还可以逗他说说话儿,笑一笑什么的。”
韩夫人已洗过澡换过衣裳,吃过清粥小菜了,这会儿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忙小心翼翼的自顾蕴怀里接过了念哥儿,笑道:“他这么大的孩子,成日里可不是除了吃就是睡么,何况这会儿大半夜的,不让他睡觉,让他做什么,哪里就能说他懒,还懒得出奇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眉眼像娘娘,鼻子和嘴巴则像殿下,听说一笑起来还两个酒窝儿?那长大后还不定得让多少女孩儿明里暗里倾心呢!”
顾蕴笑道:“等时间长了,义母见他的次数多了,您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说得韩夫人没了笑,沉默片刻方低声叹道:“若能熬过这一夜,我和你义父即日就要离京了,以后哪是想见就能见得到的?若不幸……,又哪来的以后?”
抿了抿唇,继续道:“其实我想过一死了之,不拖累你们的,可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慧儿她跟我一起,我实在狠不下那个心,本来我强行把她带来这个世上来,让她打小儿便重病缠身,一日正常人的日子都没过过,至死都不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我心里已经够心痛够内疚了,若再让她那样惨死……因为我的一时自私,让事情发展到了今时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娘娘,你怪我,骂我罢,那样我心里多少也能好受一点,我……”
话没说完,眼泪已是纷纷落下,怕滴落到念哥儿脸上,惊醒了他,忙转过了头去。
顾蕴见状,忙将念哥儿接过,示意白兰上前抱出去后,方拿帕子一边给韩夫人拭泪,一边安慰起她来:“义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不慎落入敌人之手,一路上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罪,担惊受怕的整个人都瘦得快脱形了,我们心疼还来不及呢,还怪您,骂您,那我们成什么人了?您也千万别再自责,说自己自私了,您哪里自私了,您若是自私,当年能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下殿下,能为了殿下,举家蹚进这一滩浑水里来吗?便是慧生妹妹,您也不必担心,季东亭和张焕都不是蠢人,肯定会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将她平安解救回来的,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