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四回 后续

却没想到,宇文承川连这也提前为她考虑到了,直接把事情回了皇上,让皇上出手惩治何继光和何家,那事后人们便是会说嘴非议,也说不到议不到她头上了,当真是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顾蕴心里不由甜滋滋的,大冷的天,嘴角的笑却如三月盛放的桃花一般灿烂。

何福海又道:“皇上还说了,请太子妃娘娘带四公主一并回宫,皇上要亲自见一见四公主,还说四公主身体不好,总得将养一段时间,长嫂如母,这事儿少不得也只能一并交给娘娘了。”

顾蕴少不得应了,见时辰不早了,便与何福海道:“既是如此,劳烦公公出去稍等片刻,好歹等四皇妹换件儿衣裳,总不能让她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父皇罢?”

何福海忙笑着应了,自退了出去,顾蕴才吩咐朱丹几个:“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你们公主换衣裳去?一个个的都高兴得傻了不成!”

说得众人都含泪笑了起来:“奴婢们眼见公主终于脱离苦海,苦尽甘来了,可不是高兴得傻了?”簇拥着四公主去了里间换衣裳。

三公主这才得了机会,与顾蕴说话儿,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大皇嫂,那个,我……待会儿见了父皇,能不能请您、能不能请您好歹为我和我母妃美言几句,别叫父皇太生我们的气,我们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不然我今儿也不会打早便等着大皇嫂,方才也不会抢在大皇嫂出手前,惩治那杜氏了……求大皇嫂好歹为我们母女周全几句……”

顾蕴一听就明白了,三公主这是听何福海说连宗皇后都吃了皇上的刮落,怕皇上知道她曾装作不知道四公主正身处水深火热当中,也会给刮落与她们母女吃呢,所以才会这样恳求自己的,说来方才三公主惩治杜春娇实在惩治得漂亮,而且看她的样子,也的确是知道错了,在亟不可待的想弥补,自己倒是没必要再与她计较到底了。

遂点头笑道:“三皇妹放心,我会在父皇面前尽力替你和淑仪娘娘周全的,父皇既这般疼四皇妹,想来疼你的心也是一样的,应当不会真生你和淑仪娘娘的气。”

三公主闻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则是越发庆幸起今日随顾蕴一道来四公主府为四公主张目,方才又抢先惩罚了杜春娇之举来,好歹大皇嫂已不怎么生她的气了,只要父皇能也不生她的气,她和母妃的危机便可以彻底解除了。

不过,大皇嫂不生她的气与像待四皇妹这样真正的心疼与怜惜相比,到底差距还是太大,自己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替大皇嫂做点儿什么事来,让她高兴,讨得她的欢心,让她虽不至于像疼四皇妹那样疼自己,好歹也待自己多几分真心呢?那样将来她们母女还有什么可愁的?

三公主暗暗思忖着,渐渐有了个主意……

不一时,四公主换好衣裳出来了,顾蕴遂携她上了自己的车,行至四公主府的大门外,又与三公主作了别,才随何福海一道回了宫去。

很快进了宫门,顾蕴第一件事便是着人去打听皇上在哪里,不过片刻,奉命而去的小太监便回来了,行礼后道:“皇上正在懋勤殿的暖阁里等着四公主呢,太子爷也在跟前儿伺候着。”

顾蕴闻言,便与四公主道:“可见父皇心里是多么的疼你,为了等你,连臣工们都不召见了,快去罢,我先回去吩咐人替你收拾屋子去,你才不说是想与我住得近一些吗,那索性就住东宫算了,横竖自家亲兄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四公主却满脸的苦相,片刻方支吾道:“我实在怕父皇,我长这么大,与父皇单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大皇嫂陪我去好不好?”她是在心里起过誓以后定要自己立起来了,方算不辜负大皇嫂今日的一番心意,可这哪是一个半个时辰便能立得起来的,总得给她一个过程罢。

得,这哪是养小姑子,都快成养女儿了……顾蕴哭笑不得之余,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到底还是点了头:“行,那我就陪你走一趟,不过你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有什么好怕他的呢?你都怕了,我做儿媳的又远一层,岂不更怕,可你看我怕了吗?”

因顾蕴如今不能走太多路,姑嫂二人便没在宫门下车,而是一直任车辇行至了乾清宫外,才各自下车,与何福海一道去了懋勤殿。

果然皇上已在懋勤殿的暖阁里等着四公主了,瞧得顾蕴也一并进来,倒也没说什么,叫了二人起来后,便恨声说道:“当初朕便说何家不配尚主,是皇后说,正是因为何家不是显贵,能有幸尚主,必定受宠若惊,上下都加倍好生伺候着,朕才同意了这门婚事的,却没想到,何家果然不是东西,竟敢如此委屈朕的女儿,真是抄他们家一百次都难消朕心头之恨!”

又说四公主:“你也是,就算你母妃去得早,朕素日因政务繁忙,也疏忽了你,你也是金枝玉叶,怎么就能让他们作践成这样?罢了,如今且不说这些了,瞧你瘦成什么样儿,太子妃,你既一并来了,朕便亲自嘱咐你,尽快把福柔的身体调养好才是,不然年纪轻轻的便落下病根还了得?等调养好了身体,再让她跟着你学一段时间的当家理事,把性子立起来,才好另挑一个好的驸马,不然将来这样的事一样避免不了……不,这次朕亲自给你挑驸马,这样的事情一定能避免了!”

本来皇上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要说四公主的,什么‘你老子是天下至尊,纵横一世,怎么就会养出你这样软绵绵的女儿来’,什么‘你真是丢尽了朕,丢尽了宇文家的脸’。

但见四公主瘦得形销骨立,稍显陌生的苍白脸庞上,还依稀能看出几分珍贵嫔昔年的轮廓,想起自己也曾宠爱过珍贵嫔一段时光,怎么她才一走,他便让他们的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到底还是心疼之心占了上风,不忍再多说四公主了。

不想恰是这难得的温情,让四公主大是触动,忍不住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渐渐更是忍不住发展成了嚎啕大哭,良久才慢慢平息了下来,抽泣道:“儿臣原以为,父皇记不记得还有儿臣这个女儿都未可知,那有些事纵反抗了也是无用,还不如由它去呢,就跟儿臣以前还是宫里时一样,如今方知道,父皇心里也是疼儿臣的……儿臣以后一定不会再让父皇烦心,一定不会再让父皇失望了!”

说得皇上暗自叹息且自省起来,他还说皇后这个一家之母当得不称职,他这个一家之主又何尝不是一样?又着意抚慰了四公主一番,还赞了顾蕴有长嫂风范,令何福海各赏了姑嫂二人一堆东西,才打发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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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福海圣旨还没念完,才念到‘着褫夺爵位,抄没家产’,何晟便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与绝望,“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彻底失去意识前,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祖宗传下来的家业竟葬送在了他这个不肖子手里,就算到他死后,何家的爵位便到头了,便将成为平民百姓,可爵位因制到头,和被圣旨褫夺爵位能一样吗,他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何家的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不,他早该死了,他若是一早死了,自家的爵位自然也一早便因制到头了,而且他死了,不就可以不必承受如今的打击与绝望了吗!

唬得勤谨伯太夫人,不对,如今该叫何老太太了,唬得何老太太尖叫一声:“晟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别吓娘啊!”便扑到何晟身上,嚎啕大哭起来,“晟儿,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娘后半辈子靠哪一个去……”

却才只哭了几声,便被何太太给掀到了一边,红着眼圈没好气道:“老爷只是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急痛攻心晕了过去而已,母亲不说叫醒老爷,反而将老爷压得气儿都没法喘,是惟恐老爷死不了是不是?”说完,又是给何晟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起来。

何老太太似是没想到儿媳敢这样对待自己一般,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立时便横眉怒目的骂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还敢咒我儿子,若不是看在光哥儿的份儿上,我立时便赏你一纸休书!”

何太太闻言,冷哼一声便反唇相讥起来:“你还有脸赏我休书,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霸道专横,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该顺着你的意思,家里又怎么会落得被褫夺爵位,抄没家产,老爷和光哥儿还充军西北的下场,好好儿一个家,生生被你给弄垮了,果然老话常说‘娶妇不贤毁三代’,最该领休书的是你才对!”

话没说完,眼泪已忍不住再次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真后悔,当初没有立起来,辖制住你,再将光哥儿养回我自己身边,不然他又怎么会被你养成如今这般贪花好色,薄情寡义,懦弱无用,还害了我的孙子……纵然老爷是个一味愚孝的又如何,我为公爹守了三年孝,为何家生儿育女了,我娘家也不是可以任你们何家可以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的人家,我为什么要怕你啊,就算老爷日日都歇在你塞的那些个狐媚子屋里又如何,就算那些狐媚子被你纵得快要上天了又如何,难道谁还能真正动摇我正房夫人的地位不成,我真的好后悔啊……”

在一家老小上下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面前,何太太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对何老太太经年的不满与忿恨表达了出来,也终于开始后悔起自己曾经的懦弱与立不起来了,可如今她纵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了。

何老太太闻言,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仍不敢相信一向在自己面前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儿媳,竟敢如此对待自己,待回过神来,简直快要气疯了:“贱人,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待自己婆婆的,目无尊长的东西,你娘是怎么教你的,待晟儿一醒来,我便让他休了你,还要去问你娘要这些年费心教导你的辛苦费,只可惜你不受教,教来教去还是这副没用样儿……”

一边骂,一边还要扑上前厮打何太太。

却被惨白着脸的何继光给架住了手,眼神空洞,声音更是空洞的低吼道:“祖母,您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娘说得对,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霸道专横,若不是我贪花好色,薄情寡义,我们家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您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想当着太子妃娘娘与两位公主的面儿撒泼,您是觉着我们家的下场还不够惨,还想再惹恼了皇上,落得更惨的下场是不是?”

说得何老太太怔住了,半晌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二十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们家又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被何继光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终于想起了眼下不是教训儿媳和孙子的时候,忙又扑上前,对着四公主捣蒜般磕起头来,哭着哀求道:“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公主要打要杀,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公主能饶了你公爹和光哥儿,别让他们去西北,公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开恩,求您大发慈悲……”

唱作俱佳的看得顾蕴与三公主是叹为观止兼解气不已,这老泼货怕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日罢?

余光却见四公主满脸的疲惫与不耐烦,顾蕴当机立断喝道:“父皇都已下了圣旨,你这老婆子还不知悔改,还在想着让四皇妹饶了你们,是在质疑父皇的旨意吗?”

又喝骂左右:“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任这老婆子在这里撒泼,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公主府,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撒泼的地方,还不把人通通都给本宫撵出去!”

便有左右应了一声上前赶人,何福海趁机赔笑向顾蕴道:“回太子妃娘娘,奴才还奉皇上旨意,带了金吾卫一并来拿人抄家,倒是可以不用劳烦娘娘的人了,只交给金吾卫们去办即可。”

顾蕴点头笑道:“那就有劳何公公了,只不知何陈氏那三十杖责,是立时便打,还是容后再打?本宫私心想着,到底如今还是大正月的,打死了人也不吉利,何公公要不卖本宫一个面子,让行刑的人下手时轻一些,好歹别把人打死了。”

打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岂不太便宜何陈氏了?还是打得她半身不遂,以后只能仰赖着何太太的鼻息苟延残喘才来得解气,以何太太如今对何陈氏的怨恨,想来定会好生“服侍”她的,反正何晟父子届时都不在京中了,还有谁能护着这糟老婆子!

何福海何等精明之人,一听顾蕴这话,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忙笑道:“太子妃娘娘太客气了,您有话只管吩咐奴才便是,还说什么让奴才卖您一个面子的话,岂非折杀奴才了?那奴才就先行退下,领着金吾卫办事去了,回头再来向娘娘复命。”

说完向外叫了声“来人”,便有如狼似虎的金吾卫涌进来,不由分说将何家上下给拖了出去,浑不管他们挣扎得有多厉害,叫喊得又是多么的凄厉。

一直到被拖出四公主府,何晟才终于被折腾得醒了过来,何老太太见儿子醒了,立时便哭起来:“晟儿,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你和光哥儿真要去西北吗?你不知道,张氏这贱人方才对我是多么的不敬,你们都走了,我又被打得一身的棒疮,她一定会趁机虐待作践我的,你去西北前,一定要先把她给休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难道你就不可以不去西北,事情就真再没有丝毫回圜的余地了吗?”

与何福海一样,何老太太也立时明白了顾蕴何以要特意叮嘱何福海,别将她打死了,在这些事上,她的脑子向来转得极快,也就不怪她害怕了。

何晟这回是真被老娘害苦了,这会儿怎么可能有好脸色给何老太太,闻言立时哑着声音没好气道:“母亲说得倒是轻巧,皇上都下了圣旨了,你还在想着回圜,难道不知道‘君无戏言’吗,还是你想让我抗旨不尊,你是怕我死太慢吗?至于光哥儿他娘会不会虐待作践你,反正我到时候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且由着她去了,说来这些年你作践她也作践得够了,也是时候该还债了!”

说得何老太太哭得越发的大声了,还想坐到地上去撒泼:“我不管,你一定要先休了张氏再去西北,我不要落到她手里……”

何福海哪里耐烦看她撒泼,大喝了一声:“都没吃饭吗,连个糟老婆子都架不住,信不信咱家回宫后,便告诉顾指挥使,打发了你们刷马去!”

又看向何老太太,不屑的掸了掸衣襟:“你不管,定要你儿子怎么样怎么样了再去西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是想抗旨不尊是不是!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