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回 事定

宇文承川比顾蕴还会察言观色,岂能瞧不出皇上已经消气大半了,自然不会白白浪费顾蕴的一番心血。

忙抬头恭声道:“父皇,儿臣是个直肠子一根筋,从来不会转弯的,白惹了您老人家生气,都是儿臣的不是,求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饶过儿臣这一次,以后儿臣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皇上方才与顾蕴说话时,虽已消了气,却仍不肯看宇文承川,如今听了宇文承川的话,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心里大是熨帖之余,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你说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啊?你说的那些,就跟朕想不到似的,还不如你媳妇儿通透,知道朕若真恼了你,早直接下旨指婚了,又岂会被你气成这样,若不是你媳妇儿替你画画求情,朕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媳妇儿起来,你皮糙肉厚的倒是跪多久都没问题,太子妃如何受得住?”

既让他们起来了,可见终于已是雨过天晴了……顾蕴总算松了一口气,与宇文承川一道谢了恩,才站了起来,本还想该怎么委婉的问皇上要一句准话,接下来在行宫的日子,再不提指婚之事的,再就是如何应付妮娜公主的那个要求,也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毕竟这事儿算是宇文承川惹出来的,那他们自然要替皇上解决了。

不想皇上已先吩咐起何福海来:“传旨:孛儿只斤之女妮娜,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朕甚喜之,现特收其为义女,封泰昌公主,享郡王俸禄,钦此。另外,再告诉孛儿只斤父女,若妮娜愿意随朕回盛京,便回盛京挑选驸马建公主府,若不愿,就在鞑靼挑选驸马建公主府也是一样,去罢。”

何福海忙一一应了,却行退下传旨去了。

皇上方看向顾蕴道:“太子妃,这下你总可以安心了罢?”

岂止安心,简直安心得不能再安心了……顾蕴忙跪下笑应道:“臣媳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宇文承川还傻站着不动,忙一把拉了他一道跪下,宇文承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也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桩事方算是完满的解决了。

一直到回到玉润殿,宇文承川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皇上竟这般容易便妥协了,还把事情解决得那般干净利索,就算蕴蕴那幅画的确能打动人心,也不至于效用就大到这个地步罢?他甚至都已做好硬碰硬的准备了。

顾蕴却笑道:“皇上虽是皇上,有一件事你和所有人却都忘了,他毕竟已是知天命的人了,老小老小,说的就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变得老小孩儿一般了,他是恼着你,却也不乏与你赌气的成分,他一旦气消了,也觉得自己赢了,自然就不会再不依不饶到底,而是很容易就妥协了,而且他对你,也不是真就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唔,怎么说呢,他既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深情博爱,却也不至于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凉薄,所以人性才是最复杂的。”

“说得对,他既不可能有我们期待的那般深情博爱,也不至于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凉薄。”宇文承川想了想,点头道:“所以他方才的动情,就算是真实的,我敢说持续?不了三日,要不我们打个赌?”

顾蕴笑道:“有什么可赌的,就算他的动情持续不了几日又如何,你眼下受益了却是事实,虽然事情本是他弄出来的。你以后仍跟之前一样,只敬他不爱他,不就可以了吗?”

宇文承川点点头:“最重要的,还是你足够机智足够灵慧,就凭一幅画,便把一场危机化解了,蕴蕴,我已经无数次的感谢过老天,能把你赐给我了,可如今我却不得不再次感谢老天,只要有你,我便是失去得再多,也微不足道了。”

顾蕴很自然的就反抱住了他,才靠在他的胸口低喃道:“有你,我才真要无数次的感谢老天,感谢以前所受的那些苦难呢。”

甚至上辈子那些苦难,都微不足道了,如果这辈子能遇上他,是上天就上辈子那些苦难给她的补偿,就算再让她经历一次那些苦难又何妨?

------题外话------

妮娜公主,成了心上人的妹妹,高兴么?o(n_n)o

皇上起初真只是存的征询宇文承川主意的心,对孛儿只斤王爷的话他是动心,但还不至于动心到逼迫宇文承川,以致父子生隙的地步,他是恼着宇文承川,可远近亲疏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他才会先私下征询宇文承川的意见,而不是直接在早朝时便下旨指婚,一旦指了婚,才真是丝毫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谁知道宇文承川竟会毫不犹豫便驳了他的回,还把利害关系面面俱到都分析到了,就好像只有他才想得到这些,自己这个父皇完全想不到,就好像自己这个念头是多么的错误多么的可笑一般,这叫皇上怎么能忍受?

更可恶的是,跪了这么久,本以为太子已得到教训,该向自己屈服了,再不济了,也会软声哀求自己,那自己改变主意也未尝不可,就像太子说的,‘为人臣者,忠君爱国原是本分,几时成了臣下谋求私利的工具和倚仗了’,他便不答应孛儿只斤,难道孛儿只斤就该就敢不忠于他、不忠于大邺了不成?

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太子竟仍不屈服,这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视死如归的架势,可真是碍眼得紧,可恨得紧啊!

皇上不由冷笑道:“他们几时逼迫你了,事情是朕与你说的,不容你回绝的也是朕,你这话是在说朕逼迫你了?得亏朕不是让你做旁的事,只是让你纳一个侧妃,若是真让你为朕去抛头颅洒热血,你岂非越发恼朕了?”

宇文承川闻言,忙重重叩下了头去:“儿臣不敢,儿臣的一切乃至性命,都来源于父皇的恩赐,儿臣怎么敢恼父皇?若今日父皇真要儿臣抛头颅洒热血,儿臣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此事儿臣的确不能从命,还求父皇明鉴,儿臣还是那句话,难道我宇文氏,竟连慕容氏都不如了不成?”

皇上额头青筋直冒:“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朕不如慕容氏的历代皇帝多矣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你羽翼未丰,已敢如此忤逆朕,变着法儿的糊弄朕了,他日你羽翼丰满以后,岂非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说着,“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砸得上面的茶具一阵乱响。

顾蕴见皇上着实气得狠了,忙趁皇上不注意,悄悄冲侍立在皇上身侧的妙贵嫔使了个眼色。

妙贵嫔便立时抓了皇上的手在手,急道:“皇上仔细手疼,臣妾方才不是说了吗,您毕竟不年轻了,气坏了身子,难受的还不是您自个儿?何公公,快让人拿药酒来本宫给皇上擦。”冷清的声音明显带出了几分紧张与心疼来。

“是,娘娘。”何福海忙应声而去,少时便取了药酒回来,妙贵嫔便轻柔的给皇上擦起来,虽然皇上的手心只是微微有些发红。

皇上显然很受用于妙贵嫔难得的柔情,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微,只是整个人仍散发着阵阵寒气。

顾蕴看在眼里,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皇上今日这番发作,果然都是在为前番之事借题发挥,谁让前番之事明面上看来,宇文承川一点错都没有呢,皇上没法儿斥责他,更不能像寻常人家的父子那样,当老子的不高兴了,大骂甚至捶儿子一顿都可以,他们毕竟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子,是全天下最尊贵也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父子,那便注定了他们只能当父亲的不能随意打骂当儿子的,当儿子的也不敢什么心里话都对父亲说,这天下自来最不缺的,便是借题发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可皇上心头那口气又委实憋得他难受,憋得他不对宇文承川发出来不痛快,可不就只能另寻由头责骂宇文承川,对他发脾气了?

就像先前孟先生说的那样,今日不管宇文承川答不答应纳妮娜公主,皇上都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都做皇上了,皇上怎么可能白白让自己憋气,他让别人憋气还差不多!

如今皇上发作了一番,心里应当不憋得那么难受了,那么现下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递梯子给皇上,让皇上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下来了。

她就不相信,在宇文承川把话都说到了那个地步后,皇上还会坚持将妮娜公主指给宇文承川,那岂不是承认他不如慕容氏的历代皇帝,大邺不如大周了?任皇上多昏聩无能,也不可能承认这一点的,何况皇上与昏聩无能,暂时还真不沾边儿。

念头闪过,顾蕴心里已有了主意,因抬起头来,含笑开口说了她自进来后,除了请安的话以外的第一句话:“父皇,臣媳知道您现下正生气,臣媳既夫为妻纲,夫唱妇随,自然也不敢为太子殿下说情,何况父皇圣明烛照,心里定然已有决定,又岂是臣媳三言两语便能左右呢?臣媳是想着,臣媳自嫁进皇家以来,像现下这样同时与父皇和太子殿下父子父女单独相处的时候,这竟是第一次,所以想为父皇画一幅画献上,只是臣媳画技不精,若是画得不好,还请父皇千万见谅,未知父皇意下如何?”

这种时候,画什么画,还嫌不够乱么,果然不识大体得可以……皇上满脸都是不耐,想也不想便要驳斥顾蕴。

可见顾蕴一直含笑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孺慕之情,他终于还是没将驳斥的话说出口,更兼妙贵嫔在一旁小声相劝:“皇上,就让太子妃画罢,臣妾听说太子妃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早想一开眼界了。”

皇上到底还是松了口:“何福海,取文房四宝来给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