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因忙忍气吩咐传话的小太监:“还不快跟上去瞧瞧,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禀报!”
“是,太子妃娘娘。”小太监忙应声而去了。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回来赔笑禀道:“妮娜公主去见了皇上,对皇上说,方才但凡参加过比试的人,不论是大邺的还是鞑靼的,都不该再参加了才是,既是该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也是该给其他人出人头地的机会。皇上想了想,答应了,妮娜公主便又说自己要参加,请皇上恩准。皇上说她是女子,其他人便是胜了她,也是胜之不武,妮娜公主却说,自己的箭术在鞑靼八部都是出了名的,皇上不让她参加,莫不是担心大邺的儿郎们,最后竟输给了一个女子,面子上过不去不成?皇上却不过她,只得答应了让她参加。”
胆敢在皇上面前自动请缨,可见的确有两把刷子,二皇子等人便是笑到了最后,也难免给人以胜之不武之感,一旦败了,就更糟糕了,败在一个女子的手里,大邺的脸就真是丢到天边去了,所以大邺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高下立现才成。
顾蕴皱眉思忖着,道:“那我们这边,荣亲王世子的缺由谁顶上?”
只可惜此行皇上没带公主们来,不然还可以派出去与妮娜公主一决高下,不过话说回来,公主们有哪一个是能弯弓射箭的,便是来了也是白搭呀!
小太监赔笑回道:“回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亲自顶了荣亲王世子的缺。”
终归宇文承川还是被逼着出手了……顾蕴叹息着,道:“那你再跑一趟,托皇上跟前儿的何公公请示一下皇上,本宫能带大家伙儿过去就近观战吗?”
反正妮娜公主一个女子都上场与男人们比赛射箭了,她们只是去旁观一下而已,皇上应当不会反对,其他人应当也不会说嘴罢?
小太监于是领命又跑了一趟,很快回来禀道:“皇上准了太子妃娘娘的请求,说各位贵人夫人想去看的,都可以随太子妃娘娘一道去看。”
于是除了寥寥几人,其他人都由顾蕴带领着,去了靶场就近观看射箭比试。
远远的给皇上行过礼后,顾蕴等人便驻足观看起来,就见比试已经开始了,双方的参战人员依次出战,再依次淘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场上便只剩下宇文承川、二皇子、四皇子和对方的三个人了,妮娜公主便赫然在三人之中,显见得她的箭术的确有过人之处。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比试后,场上在众人意料之中,又在众人意料之外的只剩下了妮娜公主和宇文承川。
鞑靼那边的人不知道盛京具体情况的,还不觉得有何异常,大邺这边却起了不小的骚动,太子殿下的箭术竟然这般好,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谁学的?他不是打小儿便体弱多病吗?早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他又还有多少本事与实力是旁人无从知晓的?
妮娜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让众人都回过了神来:“皇上,箭靶既不会动也不会躲闪,便是接连十箭都射中同一靶心,也算不得箭术举世无双,依臣女说,要射天上的飞鸟,还要指哪儿射哪儿才真正算是箭术举世无双呢,未知皇上意下如何,太子殿下又意下如何?”
皇上对宇文承川的过人箭术却是喜大于惊,闻言毫不犹豫便道:“既然公主有此雅兴,朕自然不会反对,朕的太子也不会反对,如此,你们就射天上飞鸟的眼睛罢,谁先射中三只飞鸟的,谁就算赢!”
虽不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皇上对宇文承川倒是很有自信,那种相信他一定能胜的直觉说来并没有任何依据,但他就是无端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宇文承川也果真没有令他失望,毫不迟疑的就对妮娜公主比了个“请”的手势:“公主是女孩儿,公主先请。”
妮娜公主闻言,似笑非笑道:“臣女是女孩儿不假,可大邺不是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吗,太子殿下难道到了此时此刻,还看不起臣女,果真要等到臣女侥幸胜出以后,才能相信臣女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成?”
宇文承川却只是好脾气的一笑:“公主说笑了,孤并没有看不起公主,只是觉得男人天生就该让着女人而已,还请公主见谅,公主请罢。”大有妮娜公主不先出箭,自己便绝不会出箭的架势。
妮娜公主无奈,只得悻悻的挽弓搭箭,眨眼间便将天上一只恰巧飞过的鸟儿射了下来。
忙有御前侍卫上前验看,见果然是一箭对穿了那只鸟儿的双目,忙捧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忍不住捋须冲孛儿只斤王爷笑起来:“公主可真是好箭法,爱卿有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好福气!”
孛儿只斤王爷笑得谦逊,眼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臣膝下儿子有七八个,女儿却只得她一个,难免娇纵她了些,养得她比臣的儿子们还要骄傲几分,还请皇上千万不要见怪,不过不是臣自夸,她也的确有那个骄傲的本钱。”
说话间,又有鸟儿飞过,宇文承川终于拉开了自己的弓,妮娜公主见状,忙抢先一步将自己的箭射了出去,不用说,又是一箭双目,她的优势瞬间又扩大了几分。
女眷们见状,便都开始焦灼起来,太子殿下方才明明已摆足了架势,却终究还是没出手,这是打算拱手将胜利让给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还是他其实没有那个本事赢得比赛,方才说什么‘男人天生就该让着女人’不过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而已?
只碍于顾蕴在场,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但脸上的焦灼与不耐却是显而易见。
便是皇上那么相信自己直觉的,脸上也有了焦灼之色,就更不必说其他皇子宗亲,并文武百官了,当然,也不乏暗地里幸灾乐祸之人。
惟有顾蕴知道,宇文承川一定会赢,还会赢得很漂亮,所以还能沉得住气,不见半点焦灼。
眼见天空又有鸟儿飞过,还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众女眷心里便又升起希望来,这么多只鸟儿一起飞过,太子殿下多少总能射几只下来,这下该出手了罢?
所幸宇文承川这次终于出箭了,虽然妮娜公主也与他一道出的箭,但他依然如顾蕴所预料的那样赢了,还赢得很漂亮,即便他只射出了一支箭,却一箭六目,仅只一箭,便射落了与妮娜公主一样多的鸟儿下来,而且是三只正在飞翔的鸟儿的眼睛,比一箭三鸟还要难上几分,两者之间的箭术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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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带领一众宫眷女眷进了主帐旁边的副帐,就见里面早已布置妥了。
地上铺了地毯,当中是两张雕花楠木椅,下面分左右设了两溜玫瑰椅,每两张椅子之间,都设了小桌,用甜白瓷的盘子摆了各色鲜果,玫瑰椅后面,还摆了数十张锦杌,倒是布置得挺有宴会厅的样子了,只是场地到底有限,摆不开这么多桌子。
也就难怪皇上要把晚宴仍开在光明正大殿了,鞑靼人不分男女倒都习惯了露天夜宴,男女之间也没什么避讳,在场的宫眷女眷们却都是大家闺秀,习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番碍于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已是破了很多例了,再让她们露天夜宴,人人可见,只怕好多人都接受不了,可又不能不管她们,丝毫不考虑她们的感受,可不只能取折中的法子了?
顾蕴与韵妃是在场地位最尊位份最高的人,理所应当坐了当中的主位,其他人待二人落了座,才依序也陆陆续续落了座。
就有宫女上了茶点来,大家才亲眼见识过了大草原的天苍苍野茫茫,心里都受了不小的震撼,正是激动之时,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儿来,都是赞叹感喟大草原一望无垠美不胜收的,对鞑靼人日日都能见到这样的美景也终于有了一丝羡慕,不再是满满的优越感。
大家正说得热闹,有宫女进来屈膝道:“禀告太子妃娘娘、韵妃娘娘,鞑靼各部的公主福晋们听得太子妃娘娘、韵妃娘娘与各位皇子妃、各位娘娘小主都驾临那达慕大会了,特意过来请安问好来了。”
鞑靼乃大邺的属国,鞑靼上下所有人都乃大邺的臣民,来给太子妃皇子妃并娘娘小主们请安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还算她们知情识趣,顾蕴笑着点点头:“请她们都进来罢。”
“是,太子妃娘娘。”宫女忙应声而去,帐内众人也打住了各自的话题,齐齐看向了帐门外。
就见七八个着鞑靼服饰,生得与在场众人大不相同的女子鱼贯走了进来,对着当中的顾蕴和韵妃鞠躬行了礼,又对着其他人团团行了礼,当中一个着大红精美华贵袍子,头戴宝石发箍的美貌女子才笑向顾蕴道:“您就是太子妃吗,我听说您是大邺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您也太瘦了些,要我说,还是得再健壮些才漂亮。”
顾蕴见她大眼睛高鼻梁,整个人被大红的衣裳袍子衬得恰若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花,如何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由笑道:“妮娜公主谬赞了,本宫不过蒲柳之姿罢了,倒是公主漂亮得花儿一样,才真是名不虚传呢。”
心里则暗暗赞叹,昨儿听落霞落英说这位妮娜公主据说乃是“鞑靼第一美人”,她当时还有些怀疑,如今方知道,二人所言不虚哪。
妮娜公主却皱起了眉头:“蒲柳之姿,什么意思?太子妃是在说自己像蒲公英和柳树一样吗,蒲公英和柳树怎么了,要我说,一点儿不比鲜花儿差,太子妃又何必这样自谦,我们鞑靼人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漂亮就是漂亮,不漂亮就是不漂亮,不来这些虚的。”
自己不过白客气两句罢了,谁知道就招来这么一大篇话,果然一根筋的人惹不得……顾蕴暗暗摇头,倒还不至于生气,笑着正要再说,妮娜公主旁边的一个美貌女子已笑道:“臣妾这侄女儿一向有口无心惯了的,还请太子妃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顾蕴见其生得与妮娜公主有些像,又是做的妇人打扮,知道她定是妮娜公主嫁到叶赫部做福晋的姑姑了,忙笑道:“本宫瞧您与妮娜公主有几分相像,想来您就是叶赫福晋了,叶赫福晋客气了,公主天真烂漫,本宫又怎么会见怪。本宫还不认识其他几位呢,就有劳叶赫福晋与本宫介绍一下了。”
叶赫福晋忙笑道:“臣妾愿意为太子妃效劳。”一一与顾蕴介绍起其他的人来。
妮娜公主在一旁明显面带不服,想是听不惯顾蕴的客气之词,但想起临来前自己父亲的叮嘱,到底还是强忍住了。
待叶赫福晋与顾蕴将其他人都介绍了一遍,顾蕴与她们各自客气了几句,就有内务府的太监来禀那达慕大会要开始了,皇上说有兴趣去看的都可以去。
顾蕴方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说来请安的公主福晋们都是鞑靼的贵族,打小儿受的教育远非平民可比,可她们的大邺话依然有些拗口,听得她着实难受,还要防着妮娜公主时不时插一句话,噎得她喘不上气来,偏她碍于身份,还不能噎回去,也真是够了,幸好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顾蕴遂笑问在座众人:“你们中可有谁想去看的,本宫是定要去的,这样的盛况,这辈子可都见不了几次,有想去的就随本宫去,不想去的,就留在帐子里,说笑抹牌取乐也是一样。”
在座众人闻言,不免都跃跃欲试,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一番后,八成人都说要去,连妙贵嫔自来冷清惯了的,也说要去,只七八位年纪大些为人古板些的夫人说不去,顾蕴见她们整好可以凑两桌牌,留下来倒还不至于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于是吩咐几个宫女留下好生服侍着,带着其他人出了营帐,由内务府的太监引着到了那达慕大会的现场。
就见草原上已设好不少桌椅了,为了考虑宫眷女眷们的心情,还用黑色的幔帐将女眷们坐的地方三面围了起来,如此便可以让她们既能看清楚大会的盛况,又不至于被随随便便谁都瞧了去了,一时女眷们都是称愿满意不已。
大家说笑热闹了一回,就听得有擂鼓声响起了,响过一阵后,又是呼喊声,喊了什么因隔得有些距离,顾蕴等人并没听清楚,好在很快便有太监过来禀报:“皇上吩咐皇子宗亲们与鞑靼的亲贵们比试弓马骑射呢,还拿了自己年轻时拉过的弓并几样宝贝出来当彩头,说谁赢了便是谁的,庄亲王和肃亲王等人凑趣,说光有彩头怎么够,赢了的人皇上还该给更大的赏赐才是,皇上便说,鞑靼亲贵们赢了的,一律封贝子,皇子们赢了的便罢了,宗亲们赢了的,则一律授四品佥事衔,如今大家都正摩拳擦掌呢!”
这事儿顾蕴昨夜同样听宇文承川说过了,倒是不觉得有多惊讶兴奋,想去看热闹,其他人却俱是一脸的兴致勃勃,尤其是几位宗亲家还没有诰命加身的年轻少夫人少奶奶,都盼着她们的夫君能趁此机会出人头地,让她们夫荣妻贵,激动得脸都红了。
又是一阵擂鼓声过后,十几个人忽然骑着马箭一般冲了出去,内务府的太监们极是会讨巧,知道这边的贵人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忙又过来禀告:“皇上先让大家赛马,此番参加赛马的有庄亲王府的二公子、诚郡王府的三公子、鞑靼塔塔部的硕塞小王爷、鞑靼建州部的豪格小王爷、鞑靼叶赫部的术赤小王爷、良国公府的四公子……”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旁的人也还罢了,其中诚郡王府的三少夫人与良国公府的四奶奶听得自家夫君在赛马的行列里,立时激动得顾不得旁的,双双奔到了幔帐的最前面观看即时战况,一开始还耐得住不发出声,后来见各自的夫君落后后,便再也耐不住,开始叫起“加油”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让在场的其他人渐渐也受到了感染,都跟着叫起“加油”来,心情都是激动紧张到不行。
这些向来自矜身份的贵人贵妇们都激动成这样了,妮娜公主等鞑靼女眷激动成什么样,可想而知,而且她们人虽比大邺的少,声音却大得多,一个顶十个,七八个人一起喊叫起来,差点儿没将大邺女眷们的声音压得听不见。
于是不止场上的男人们差点儿拼得你死我活,场下的女人们也是一样,恨不能即刻将对方的声音压到听不到,恨不能即刻踩扁了对方。
只可惜比试的结果,大邺还是输了,前三名都被鞑靼的小王爷们得了去,只有庄亲王府的二公子堪堪得了个第四,差距实在不是普通的大。
大邺的女眷们自然都是难掩失望与沮丧,鞑靼的女眷们却是一脸的得意洋洋,尤其是妮娜公主,满脸的得意都不带掩饰一下的,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六皇子妃先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于鞑靼来说,骑马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于我们的人来说,却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以己之长胜别人之短,本该觉得羞愧才是,可她们倒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有本事与我们的人比赛诗词歌赋啊!”
顾蕴闻言,不欲多生事端,毕竟幔帐内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难保不会被鞑靼的女眷们听了去,便只是低声与六皇子妃道:“才赛了一项马而已,后面的比赛项目还多着呢,难道他们能每一项都胜不成?你先别着急,从头胜到尾有什么意思,就是要反败为胜才更痛快呢!”
六皇子妃闻言,这才面色稍缓,道:“大皇嫂说得对,从头胜到尾哪有反败为胜来得更刺激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