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嬷嬷是个人精,见蒋太医一脸的难色,又想起三皇子方才激动成那样,心里忽然就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三皇子伤的,竟是……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了,忙使眼色让吴贵喜领着人将三皇子弄到床上去,又将所有人都带下去,只留了她扶着宗皇后,以防万一后,才对蒋太医道:“皇后娘娘近来身体不怎么好,蒋太医您隔日就要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也是知道的,千万缓着点说。”
蒋太医满脸的沉重,三皇子伤在那样的地方,就算他说得再和缓,皇后娘娘也必定会与三皇子一样急怒攻心啊,不由再次后悔起不该跑这一趟来,却又不能不说,只得嗫嚅道:“皇后娘娘,三皇子受的的确只是皮外伤,就是那个地方,是、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以后,三皇子他怕是、怕是再也没有、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了……”
一语未了,见宗皇后已是两眼发直,惟恐宗皇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吃罪不起,忙又补充道:“可这也只是微臣的个人浅见罢了,皇后娘娘也知道,微臣更精于妇科和儿科,对外科和男科并不精通,也许太医院其他精于外科和男科的太医有办法呢?便太医院所有人都医术浅漏,天下这么大,一定还有其他能人异士能治好三皇子的,皇后娘娘千万不要着急,当务之急是稳住三皇子的情绪,不能再让他激动了,不然更伤身,再就是打发了人悄悄寻常能人异士去,假以时日,三皇子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可这话傻子都听得出来只是安慰之辞,如何能宽慰得了宗皇后?只要一想到她儿子以后都算不得男人,她儿子的后半辈子已被毁了个彻底,她就恨得几欲喷血,终于还是承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堪称致命的打击,双眼一翻,与方才的三皇子一样,直挺挺的往地上栽去了。
景仁宫正殿再次乱作了一团……
因兹事体大,从吴贵喜亲自领了人与魏德宝一道,悄悄去接三皇子,到打发人去传太医,再到之后蒋太医给三皇子诊治的过程,吴贵喜都把保密工作做得极好,除了宗皇后的心腹们,连景仁宫正殿服侍的好些宫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更不必说其他宫的人了。
但宇文承川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晚间回到崇庆殿,屏退了众服侍之人后,便细细与顾蕴说道起来,末了哼笑道:“她算计别人的子嗣时,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别人算计了她儿子,她却跟天塌了似的,典型的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顾蕴见他目如寒冰,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被算计的人不好受,被逼得出手算计的人心里又何尝好受得了?尤其是他这样恨了便会恨一辈子,别人待他一点好,他也会铭记于心一辈子的人。
她握了他的手,轻声说道:“你其实还是给他们留了余地的,不然就不会只对老三一个人下手,就该连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放过了,所以,你不必难受,早年皇后待你的那点仅有的温情,也就只够换她唯一的孙子平安无事而已,还想换别的,却是再不能够了,总不能就许他们算计我们,却不许我们还手罢?只盼经此一事,他们能别再使那些宵小手段,而是正大光明的同我们争同我们斗,如此到了最后,若是我们输了,也能输得口服心服,若是他们输了,也能虽败犹荣!”
宇文承川冷嗤道:“就怕他们不会这样想,只会越发疯狂的还击与报复,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们一起毁灭!”
“那妙贵嫔岂不是很危险?”顾蕴不由皱起了眉头。
明面上宗皇后与三皇子是不敢找妙贵嫔的麻烦,甚至不得不尽可能的压着此事,不让更多的人知道,不然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发起怒来,不但三皇子,宗皇后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亦连原本追随他们母子的人也保不住他们,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皇上若真铁了心要办三皇子,谁又阻拦得了?
便是那些人能保住三皇子,也肯定不会再保了,毕竟有了冒犯庶母,德行有亏的坏名声,三皇子哪还配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而弃暗投明,原是人之本能不是吗?像万鹏春之流,纵然把女儿送进了三皇子府又如何,他女儿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那万家到头来别说成为未来天子的外家了,当个王爷的外家都不可能,那他凭什么还要倾尽所有的辅助三皇子?
也就柯阁老成国公还有可能继续追随三皇子母子了,谁让他们根本没得选,可就算他们再德高望重再老奸巨猾,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他们独木难支,一样成不了气候!
所以这件事,只要妙贵嫔不声张,宗皇后与三皇子是铁定不会声张的。
可不声张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就此放过妙贵嫔,而妙贵嫔纵然再得皇上宠爱,说到底也只是弱女子一个,在后宫又势单力薄,树立众多,就算有宇文承川的人和腾骥卫的人明里暗里护着她,也要防着百密一疏的时候,万一她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时,中了宗皇后母子的招呢?他们总不能让她为他们付出了身体付出了感情,什么都付出了以后,再连性命都付出!
顾蕴说完,忙又与宇文承川道:“以后你可得加倍派人保护妙贵嫔才是,不然我们连为我们如此出生入死的人都护不住,以后还有谁敢义无反顾的追随我们?”
宇文承川忙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就有两个是腾骥卫的,何况皇上那么宠爱她,又怎么会不在她身边放几个可靠的人保护她,皇后母子奈何不了她的,倒是李正图,如今是时候料理他了,也算是给皇后再添一重打击,让她接下来很长一场时间里,都别想兴风作浪了。”
“料理李正图与皇后什么相干,你不是说他是永嘉侯的人吗?”顾蕴纳罕道。
宇文承川道:“先前他的确是永嘉侯的人,可永嘉侯不是失势在即吗,他总要为自己再找一个靠山,他倒也还没有全然倒向皇后,皇后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全然信任他,但近段时间,好些御前的事,都是他告诉皇后的,等除了他,皇后与贵妃在御前就都是两眼一抹黑了,以后自然越发的不敢轻举妄动。”
顾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要趁此机会安排人取代李正图的位子吗?”
“没那个必要,我们有妙贵嫔就足够了,且让其他人争去,我们只管看热闹即可。”宇文承川摇头,有时候做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什么都不做,反而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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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皇后被妙贵嫔的目中无人气了一回,连午膳都没心情用,只草草喝了半碗鸡汤,便叫人服侍着盥洗了一回,打算歇中觉。
吴贵喜却带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急急说道:“娘娘,不好了,三皇子出事了……”
宗皇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等回过神来,立时尖声道:“三皇子出什么事了,如今人在哪里?你倒是快说呀,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你信不信本宫立时让人拿针线来把你的嘴缝了,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开口了!”
吴贵喜唬得忙忙跪下了:“不是奴才不说,实在是奴才也只知道一星半点,具体详情,娘娘还得问魏德宝,他可向来寸步不离三皇子的。”一面说,一面冲宗皇后使眼色。
宗皇后接收到他的眼色,又见他带进来的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就是自己儿子的贴身太监魏德宝,情知事情必定不简单,忙将满殿服侍的人都屏退了,方急声问魏德宝:“你们殿下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魏德宝哭丧着脸,支支吾吾道:“奴才说了,娘娘可千万别生气……”
压低声音,把三皇子先前见了妙贵嫔后的所作所为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奴才当时并不在现场,听见后面没有了声音,只当那贱人已经从了殿下,奴才就又退出了几丈开外,却不想,不一时奴才后颈便传来了一阵剧痛,然后奴才便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奴才醒过来后,摸见自己的后脑勺有一个大包,意识到事情不对,忙忙进了石洞,就见殿下……殿下一直人事不省的躺着,身上什么都不穿,奴才叫了殿下好久,都不见殿下醒来,又不敢声张,只得服侍殿下穿好了衣裳,将殿下扶到了背光的角落里藏好,然后忙忙来了景仁宫禀告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千万要为殿下做主啊……”
魏德宝话才说了一半,宗皇后已是气得浑身乱颤,瘫坐在了宝座上,唬得她的贴身嬷嬷忙忙去掐她的人中,待她双眼不再发直,人也有了知觉后,方急声道:“娘娘千万别生气也别着急,三殿下自来谨慎正派,一定是那贱人勾引的他,如今殿下还躺在那里,等着您去救他,等着您为他做主呢,您可千万不能垮了,不然可叫殿下以后怎么样呢?”
宗皇后满脸是泪,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叫本宫怎么不生气,你没听见魏德宝方才说,是他主动去堵的那个贱人,是他非要对贱人用强的吗,本宫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过这样的日子,夫君夫君被贱人勾了魂去,如今儿子竟也是一样,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见了狐狸精就跟狗见了屎一样,怎么也挪不开脚吗?本宫才不会去救他,也不会给他善后,皇上是要打他还是杀他,他是死是活,是好是歹,本宫以后都不会再管,本宫就当这辈子没生过这个儿子!”
话虽说得狠,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心疼儿子,说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贴身嬷嬷也跟着红了眼圈,道:“那贱人生得那样狐媚,连皇上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何况咱们殿下小人儿家家的,能见过几个这样的狐狸精?何况那贱人早不过来晚不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偏捡殿下在的时候过来,焉知不是蓄谋已久的?当务之急,是立时打发人去把殿下接回来,再传个太医来好生瞧瞧,等殿下平安无事了,娘娘再设法为殿下出气也不迟,总归决不能轻饶了贱人!”
宗皇后早已乱了分寸,既担心儿子的安危,更担心妙贵嫔把事情告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不会轻饶了儿子,听得贴身嬷嬷的安排,便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后者的安排。
贴身嬷嬷这才使眼色给吴贵喜和魏德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殿下接回来?千万记得别让人瞧见了,更不能走漏了风声。”
待二人应声而去后,宗皇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任泪缓缓滑至颊间,哽声与贴身嬷嬷道:“皇上宝贝那贱人宝贝得什么似的,一旦让他知道了今日之事,知道稷儿竟敢觊觎君父的女人,岂能轻饶了稷儿,本来他待稷儿就够平常了,不然稷儿作为他唯一的嫡子,至于像现下这样,要屈居于一个婢生子之下吗?届时稷儿岂非越发没了机会,我们母子岂非越发只能任人宰割了?”
说着不免又动了怒,“那个孽障,柯氏虽有时候不着四六,姿色却是足足的,他府里的姬妾又哪个不是美人胚子?便是这些他都厌了,万氏不是不日就将进门了吗,这个总是新的了罢,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去招惹那个贱人,那贱人除了生得好一些狐媚一些,还有什么好的,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
贴身嬷嬷小声道:“指不定那贱人不敢把这事儿告诉皇上呢,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是不在意这种事的?皇上年纪可不小了,那贱人却还年轻呢,知道后岂能丝毫都不猜疑她的,她在宫里敢这般嚣张,说到底还不是仗着皇上宠爱她,一旦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她算个什么东西?何况皇上再宠爱她,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玩意儿,猫狗一般的存在,在皇上心里,难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及不上这样一个玩意儿不成?娘娘且别担心,贱人一定不敢冒这个险的!”
宗皇后含泪冷笑道:“万一贱人就偏敢冒这个险,万一皇上偏就向着他了呢?前朝文宗皇帝与自己儿子抢女人的事嬷嬷又不是没听说过,那个儿子还是文宗皇帝的太子,不是寻常的皇子,那个女人也是认识那个倒霉的太子在前,与之多少有几分情谊的,文宗皇帝不也一心向着那个女人,连太子都给废黜了,最后更是封了那个女人为后?这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什么亲生儿子,什么结发夫妻,都及不上贱人的一滴眼泪一场哭诉!”
一席话,说得贴身的嬷嬷无言以对起来,以皇上对那个贱人的宝贝,以那个贱人的桀骜不驯,没准儿还真做得出去向皇上告状,求皇上为她做主的事来,届时他们要怎么办?
主仆两个四顾无言之际,吴贵喜与魏德宝已经秘密救了三皇子回来了,宗皇后再恼再恨儿子,这会儿见他脸色惨白,人事不省,满腔的恼怒也霎时被心疼所取代了,待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后,便一叠声的命人传太医去,又接过贴身嬷嬷递上的帕子,亲自给他擦起脸来,当然,其间少不得又将妙贵嫔咒骂了无数遍。
很快太医院的副院判蒋太医便来了,宗皇后不待其将三皇子的两只手都诊过,便急急问起来:“三殿下到底怎么了,诊出什么来了吗?”
蒋太医并不答话,又探了探三皇子右手的脉搏,才皱眉道:“回皇后娘娘,三皇子的脉象虽有些乱,但单据脉象来看,倒是并没有大碍……”
话音未落,宗皇后已迫不及待道:“那他怎么一直昏迷不醒?总有原因罢?”心里越发恨毒了妙贵嫔,她儿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蒋太医道:“微臣也说不好,不过微臣可以施针让三皇子醒来,待三皇子醒来后,微臣再仔细给三皇子诊一回脉,结合三皇子的感觉与言辞,想来微臣就能知道病根了。”
宗皇后这才面色稍缓:“那你快施针,需要本宫回避吗?”得了蒋太医的否定答复,也就不再说话,紧张的看起蒋太医施针来。
蒋太医出手如电,在扎了三皇子的几处要穴后,三皇子终于申吟一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