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四回 反间

邓嬷嬷很快也醒了起来,确定自己还活着后,也因劫后余生喜气而泣起来,向嬷嬷见状忙小声道:“姐姐快别只顾着哭,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回宫向皇后娘娘揭发那个活阎王的罪行,不然我们才来第二日她就敢这样对我们,回头时间长了,我们岂非真要连命都赔上了?”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得立刻逃出去,否则再来一次,就真要没命了!”邓嬷嬷咬牙接道,惹不起那个活阎王,她们还不能躲么,只要她们能回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就不信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当下二人遂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倒是没觉得身上哪里有多痛,可想起先前刘妈妈与卓妈妈的话,到底不放心,只能安慰自己,回宫后便求皇后娘娘传了太医来给她们瞧瞧,就不信太医什么都瞧不出来。

二人轻手轻脚的行至门边,正打算开门,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也不知道那两个婆子醒了没?要依照我早年的脾气,索性打死了她们算完,偏小姐心善,留她们一条性命。”

“到底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人,打狗看主人,真弄死了她们,万一回头小姐还没与太子殿下大婚便事发了,小姐岂非就当不了太子妃,太子殿下答应长公主的那么多条件,岂非也都白费了?”

声音渐行渐近,已然就在门外了,唬得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跑回原地,便躺下闭上眼睛,继续装起死来。

几乎就在二人闭上眼睛的同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刘妈妈与卓妈妈走了进来,上前各自踢了向嬷嬷与邓嬷嬷一脚,见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后,刘妈妈才道:“我没打多重啊,怎么这会儿还不醒过来,别是在装死罢?”

卓妈妈道:“她们自来养尊处优,比常人不经打一些也是有的,想来待会儿就醒过来了。其实我倒是宁愿她们一直昏睡着,也省得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她们找机会逃走了,太子殿下虽对我们小姐一见钟情,想方设法也要让益阳长公主为他和小姐牵线,让小姐成为太子妃,到底如今还未大婚,万一真叫她们逃了出去,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小姐一状,让小姐做不了太子妃,我们两个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说着话,刘妈妈又踢了二人一脚,见二人的确还没醒,才与卓妈妈一道出去了。

听得门已经关上了,向嬷嬷与邓嬷嬷依然不敢睁开眼睛,一直到竖着耳朵又听了半晌,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二人才试探着睁开眼睛,躺着小声说起话来:“才那两个婆子的话你听见了吗,‘太子殿下虽对我们小姐一见钟情’,难道太子竟一早就认识那个活阎王不成?”

“我也听见了,应当错不了,还有那句‘想方设法也要让益阳长公主为他和小姐牵线’,难道皇后娘娘竟被益阳长公主和太子联手欺骗糊弄了不成?枉费皇后娘娘一向对长公主信任有加,长公主却这样背后捅娘娘的刀子,我们一定得把这事儿告诉皇后娘娘才是!”

“可长公主为什么要与太子联手啊,难道她觉得太子的胜算比咱们三皇子大不成?这怎么可能!”

“也许她是想做墙上的冬瓜,左右逢源,将来看那边形式好便往哪边滚呢?咱们如今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逃不出去了,只有等回头皇后娘娘打发吴公公来问我们那个活阎王学规矩的进度时,设法告诉吴公公,让吴公公回皇后娘娘了……”

顾蕴听罢刘妈妈转述向嬷嬷与邓嬷嬷的话,不由笑了起来:“果然不愧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们两个倒还有点见识,竟知道‘左右逢源’这一说法,可惜她们终究还是见识有限,想不到更深一层的东西啊!”

不过她们想不到没关系,宗皇后与三皇子一定想得到,届时四皇子还想躲在宗皇后母子身后,看他们在前面与人斗得你死我活,他却在后面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再不能够了,谁都想当黄雀,那蝉和螳螂该由谁来做?为了宇文承川和她能笑到最后,她少不得只能将四皇子与益阳长公主也拉下水来,将他们也推到风口浪尖上,将这一滩浑水搅得更浑了!

本来顾蕴没打算这么快便收拾向邓二人的,但昨晚上临睡前她忽然想到,反正她迟早都要拿她二人开刀的,何不将二人物尽其用,既达到教训二人,以便以后的日子自己能耳根清净的目的,又让宗皇后母子因此与益阳长公主生隙,让他们自此反目成仇,自己和宇文承川渔翁得利?

原本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但顾蕴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顶好,她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前世四皇子能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益阳长公主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话说回来,嫡亲女婿当然比侄子更亲,何况四皇子同样也是益阳长公主的侄子,她当然要帮自己的女婿,毕竟只有女婿尊贵了,女儿才能跟着夫荣妻贵不是吗?

于是方有了今日这一出反间计,只是顾蕴如今毕竟还没与宇文承川大婚,万一现下就让宗皇后知道益阳长公主的狼子野心,只怕她与宇文承川的婚事也要生变。

所以顾蕴随即便吩咐刘妈妈卓妈妈道:“这些日子你们两个辛苦些,把她们两个看好了,务必不能让她们踏出房门一步,反正她们两个是奉命来教我规矩的,也不需要与旁人打交道。”

把她们关得越久,让她们生死命悬一线的时间越长,她们惊惧绝望之下,心里的恨意才会越深,届时一旦得了自由,她们会在宗皇后面前何等的添油加醋,不言而喻,何况这件事纵然她们不添油加醋,也足够宗皇后勃然大怒了。

刘妈妈卓妈妈忙应了:“小姐放心,我们省得厉害关系的,只是听她们两个的意思,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位吴公公就会来府里瞧她们……”

顾蕴想了想,道:“届时就说她们病了就完了,便是真推脱不过,给她们随便吃一粒什么东西,再告诉她们是毒药,她们若敢乱说,便不给她们解药,让她们毒发身亡即可,不愁她们不听话。”

至于回头她们会在宗皇后面前如何说她,那就不干她的事了,指不定让宗皇后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回头彼此对上时,反倒不敢轻举妄动呢?

刘妈妈与卓妈妈就笑了起来:“还是小姐有智计,这下我们再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晚间宇文承川来瞧顾蕴,顾蕴少不得把自己白日里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言语神色间都不乏得意:“怎么样,我聪明罢,这下四皇子可休想再躲在皇后和三皇子背后,不废自己一兵一卒,就想等着白捡好处了!”

宇文承川见她娇俏的偏着头,就像一个做了好事,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一般,心里的喜欢满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忍不住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后,才抵着她的额头喘气低叹道:“蕴蕴,好宝贝,你怎么就这么可我的心意,这么与我心有灵犀呢!”

他自得了顾蕴的提醒后,便打发人着意关注起益阳长公主府和四皇子府的动静来,这一关注,还真叫他发现了不少问题,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宗皇后母子知道四皇子也怀着狼子野心呢,不想顾蕴就先帮他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难怪东亭前儿会与他说:“爷得了四小姐这样聪慧果断的妻子,当真是如虎添翼了!”

顾蕴被他转得头晕,片刻才缓过来,忙把头往后退了退,离他灼热的呼吸远些后,才道:“只可惜如今大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还得等好些日子才能让皇后母子与益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内讧,不然我们眼下就可以看好戏了!”

宇文承川坏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催我赶紧去找钦天监,让他们尽快把我们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吗?我以为只有我等不及了,原来你也是一样,你放心,我已经催钦天监择了最近的吉日,十二月十八日,待与礼部和内务府宗人府达成共识后,便可以禀告皇上,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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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宗皇后打发自己宫里的掌事大太监吴贵喜送了给顾蕴的赏赐来,从造型精美的内造步摇到嵌宝珠花,再到各色如意和各色宫缎各十匹,皇后娘娘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

顾准一早便上朝去了,顾冲也去了衙门,所以是祁夫人领着顾蕴周望桂并顾韬接的赏赐谢的恩。

那吴贵喜能做到景仁宫的掌事大太监,心计手段自然都十分了得,饶宗皇后与宇文承川之间只差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他在面对祁夫人和顾蕴时,却依然客气有加,只是面对顾蕴时,忍不住多看了顾蕴两眼,见顾蕴虽生得乌发玉面,杏眼桃腮,漂亮得实在让人意外,从头至尾却亦步亦趋跟在祁夫人身后,与自己应酬都是祁夫人来,便断定顾蕴是个安静省事的性子,不由暗暗点头,长公主挑的人果然错不了!

待祁夫人命人将宗皇后送来的赏赐都好生送到顾蕴屋里去后,吴贵喜便笑道:“显阳侯夫人稍等片刻,皇后娘娘才赏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这两位嬷嬷,这位是向嬷嬷,这位是邓嬷嬷,皇后娘娘想着皇家规矩大,四小姐虽出身高门,但也未必了解宫里的规矩,所以特地命她二人来教引四小姐,直至四小姐与太子殿下大婚,以便将来四小姐进宫后,能更好的融入皇家这个大家庭,与所有人都和睦共处。”

便有两位四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脸严肃,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的嬷嬷应声上前,对着顾蕴拜了下去:“奴婢们日后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四小姐千万不吝指教,临来前皇后娘娘也是这般吩咐奴婢们的。”

行礼就行礼,还不忘抬出皇后娘娘来压她,宗皇后这是打算在她过门前,就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将她的气焰打下去,日后才好任搓圆捏扁呢?

顾蕴暗自冷笑,人家都挑衅到眼前了,她自然没有不回敬的道理,宗皇后为尊为长她明里是奈何不了她,可要收拾两个狐假虎威的奴才,还是易如反掌的!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也当没看见祁夫人满脸的忧色一般,抢在祁夫人开口之前柔柔一笑道:“两位嬷嬷快快请起,您二位既是皇后娘娘打发来教引我的,自然与别人不一样,我还得请您二位以后多多指教我才是。”

说完又红着脸向吴贵喜道:“劳烦公公代我回去多谢皇后娘娘,待将来……我再当面叩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吴贵喜见她对两位嬷嬷和自己都礼让有加,心里就越发满意了,满意之余,脸上便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倨傲来,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统御六宫,真正是日理万机,却仍记得打发咱家来送给四小姐的赏赐,也记得打发教引嬷嬷来教引四小姐,四小姐的确该当面叩谢皇后娘娘的恩典,将来越发孝敬皇后娘娘这个母后才是。”语气十分的托大。

听得祁夫人与顾韬都是满沉如水,皇后娘娘是尊贵,可他吴贵喜一个太监算什么东西,竟敢以这样的语气与未来的太子妃说话,把显阳侯府当什么了,把太子殿下又当什么了,果然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顾蕴却是神色不变,仍柔柔笑道:“多谢公公提点,我定会铭记于心的。”说着,冲祁夫人使了个眼色。

祁夫人便示意金嬷嬷上前,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吴贵喜,又笑着与其寒暄了几句,然后命顾韬送了他出去。

只是吴贵喜虽离开了,院子里的空气却依然一片沉闷,向嬷嬷与邓嬷嬷那两尊大佛还杵那儿呢,祁夫人只得上前笑向二人道:“我们府里原也与小姐们都配了教引嬷嬷,既是教引嬷嬷,与小姐们算来也有半师之谊,我们府上自来都礼遇有加,何况二位嬷嬷还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自然与别人越发不一样。我这便让人收拾一处清净的所在,请二位嬷嬷住进去,再拨几个丫头过去伺候着,待明日设宴给两位嬷嬷接风洗尘后,后日便开始教引我们四小姐,未知两位嬷嬷意下如何?”

向嬷嬷板着脸道:“回夫人,我们既是皇后娘娘打发来教引四小姐的,自然要时刻与四小姐在一起,才好就近教引四小姐,不拘住四小姐院里哪里都使得,只能辜负夫人一片美意了。”

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快要挂不住了,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品侯夫人,这两个奴才却拿着鸡毛在她面前当令箭,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什么东西,实在可恶至极!

顾蕴在一旁看在眼里,忙笑道:“大伯母,我院里的东西厢房一直空着,不如就让两位嬷嬷住了,如此便既不会委屈了两位嬷嬷,又不至于误了她们的差事了。”

两个奴才既然上赶着来找不自在,她自然要成全她们!

祁夫人还待再说,但见顾蕴冲自己眨眼睛,也就忍气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吩咐金嬷嬷:“你先领着两位嬷嬷去四小姐院里瞧瞧屋子,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库房取去,务必要让两位嬷嬷住得舒坦了,不然回头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别说你了,连我这个一品侯夫人也未必吃罪得起!”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怒气来。

金嬷嬷忙屈膝应了,含笑上前对向邓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两位嬷嬷随我来。”

向邓二人知道祁夫人必定是有体己话儿与顾蕴说,这才会迫不及待的想将自己二人打发走,但她们再有恃无恐,也不至于不识趣到明明祁夫人都动怒了,还继续与祁夫人硬顶的地步,这里毕竟是显阳侯府,而非景仁宫,是以二人终于没有再多说,只冲顾蕴祁夫人屈膝一礼,道了一句:“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随金嬷嬷去了。

祁夫人这才急声与顾蕴道:“她们两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关键还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就算我们都知道她们只是狐假虎威,一样打不得骂不得,你让她们住到你的东西厢房去,是打算以后连在自己屋里说话都不敢高声了,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不成?真是个傻丫头!”

顾蕴却笑道:“大伯母别担心,她们再是皇后娘娘打发来的,说到底也是奴才,她们若恪守本分也就罢了,若真敢欺到我头上,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大伯母只管放心罢,我吃不了亏的。”

祁夫人见她一脸的胸有成竹,想着她自来厉害,那两个嬷嬷在她手里还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去,方心下稍宽,皱眉道:“罢了,只要她们不是太过分,你忍忍就忍忍罢,到底皇后娘娘为尊为长,你打狗尚要看主人,万一将来皇后娘娘借此磨搓你,你还不是只能白白受着?旁的不说,皇后娘娘只在你去晨昏定省时不让你进去,却又不让你离开,让你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不但身体吃不消,脸面更是丢了个精光,你又能怎么样呢?”

周望桂也道:“若是普通人家,你倒还可以破开脸面与她大闹一场,我们也不会白白看着你受委屈,可那是天家,太子殿下与你都不能不顾名声,我们也没法为你出头撑腰,你还是三思的好。”

顾蕴知道祁夫人与周望桂都是为自己好,一向信奉一力降十慧的周望桂也这样劝自己就更是难得,十分乖巧的点头应了:“大伯母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让儿媳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的招数,的确是让人身体吃亏面子受损的好招,可也得看是针对谁,若宗皇后针对的是三皇子妃,自然没人说什么,谁让她是三皇子的亲娘,可若针对的是她,宗皇后就等着谣言满天飞罢,她倒巴不得将来宗皇后能这样对她呢,届时她就等着看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还如何再‘以德服人’了!

当下顾蕴又与祁夫人周望桂说了一会儿话,在祁夫人屋里用了午膳,才让锦瑟卷碧簇拥着回了饮绿轩。

半道上,卷碧便忍不住满脸担忧的说开了:“小姐,您真的有办法收拾那两位嬷嬷吗,她们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教您规矩的,万一届时她们就趁教您规矩之时磨搓您呢,您也奈何不了她们不是?这可真真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也恶心死人了!”

顾蕴笑道:“她们便想磨搓我,也得我在规矩上头能有让她们挑剔的地方才是,而且这可是我的地盘,岂是她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若是她们识趣,大家自然和睦相处,否则,如今婚期还没定下,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将她们搓圆捏扁了。”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夫人,想在规矩上头挑她毛病的人,她敢说至今还没有生出来!

锦瑟与卷碧却仍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可就算小姐一时治住她们了,她们终究还是要回宫去向皇后娘娘复命的,届时她们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小姐一状,皇后娘娘因此对您不喜了,可如何是好?”

“她们不告我的状,皇后娘娘就会喜欢我了?皇后娘娘不喜欢我,我就坐不稳太子妃的宝座了?”顾蕴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