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大太太笑道:“这是自然的,有劳表妹了,将来可得让蕴姐儿好生给表妹做几双媒人鞋穿才是。”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谁叫我不只是大媒,还是蕴姐儿的大伯母,将来更会是她的姨母呢?”
表姑嫂二人笑了一回,祁夫人便命人即刻去国子监请沈腾回来。
如此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沈腾终于回来了,听得早已侯在那里的祁夫人跟前儿另一个得用的嬷嬷蒋嬷嬷把事情的原委与他说了一遍,又笑眯眯的向他道喜,沈腾霎时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了,若不是碍于蒋嬷嬷在场,几乎就要忍不住跳起来了。
平老太太总算答应将四表妹许配给他了,他一定以后要好生孝顺她老人家,拿她老人家当自己的亲祖母一般看待,方能报到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一二!
对了,自己还要加倍努力读书,争取这次秋闱一击击中,让四表妹早日凤冠霞帔加身,让她绝不后悔嫁给自己。
只不知四表妹这会儿是不是与他一样的激动?她是真觉得自己好才愿意嫁给自己,还是迫于长辈之命呢?不过四表妹自来有主见,且他曾听姨母说过,平家一早便有言在先,四表妹的亲事总得她自己点头才做数,而这阵子四表妹恰巧就住在平府,这是不是意味着,四表妹至少对他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沈腾红着如玉般的脸庞,只恨不能即刻见到顾蕴,哪怕不能与她说上话儿呢,能看一眼四表妹也是好的啊!
还是蒋嬷嬷忍笑开了口:“表少爷,平家大太太还等着您的信物呢,您别只顾着高兴啊,信物一刻没送出去,事情可就一刻做不得数!”
沈腾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大力扯起自己腰间的玉佩来,惟恐迟了,婚事便真做不得数了:“这块玉佩是我们沈家嫡支每一房的嫡长子从出生之日起便戴在身上的,劳烦嬷嬷拿进去代我转呈给平家大太太……要不我随嬷嬷进去,看能不能当面奉给平家大太太,这也是我做晚辈的应尽的礼数。”
蒋嬷嬷想了想,表少爷做晚辈的,听得长辈来了不去请个安的确不合适,遂笑道:“那表少爷便随我进去,亲自将这玉佩奉给平家大太太罢,如此也更见表少爷的诚意。”
沈腾忙不迭应了,有心进内室换一身衣裳罢,又怕平大太太久等了,且也怕蒋嬷嬷笑话;可就这样风尘仆仆的去见平大太太,他又怕平大太太觉得他失礼,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借口更衣,回了一趟内室,见落地镜里自己的形象尚可后,才随蒋嬷嬷急匆匆进了二门,直奔朝晖堂而去。
其时祁夫人正与平大太太闲扯儿女经,都是做娘的人,平大太太甚至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说起儿女经来,自然都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愁时间难打发。
正说得热闹呢,蒋嬷嬷进来了,屈膝行礼后赔笑道:“表少爷听得大舅太太在这里,说若不给大舅太太当面行礼问安,实在是忒失礼,所以老奴自作主张将表少爷引进来了,还请夫人与大舅太太恕罪。”
外甥不但书念得好,人情世故也如此练达,祁夫人自然乐于见到,因看向平大太太笑道:“那孩子就是这样,待长辈最是赤忱不过了,只不知大表嫂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呢?”
平大太太自然不会不给祁夫人这个面子,何况她也想再近距离接触下沈腾,看沈腾是不是真值得外甥女儿托付终生,忙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怎么会不愿意给表少爷这个机会,表妹快请他进来罢。”
祁夫人便冲蒋嬷嬷一点头,蒋嬷嬷便屈膝一礼,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已将一身天青色宝相花暗纹直裰的沈腾引了进来。
沈腾一进来便抱拳冲平大太太行礼:“学生见过大太太。”
又给祁夫人见了礼:“姨母。”
平大太太见他轻袍绶带,清朗如月,进退有度,眼里就有了几分满意之色,这沈家表少爷,单看外表气度,倒是足够她家蕴姐儿托付终生了,因笑道:“沈少爷实在太客气了。”
沈腾忙笑道:“大太太叫我‘腾哥儿’即可,我家里长辈都是这样叫我的。”
说着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虽再次红了脸,却不失落落大方:“方才听蒋嬷嬷说,大太太今日过来,是因为老太太她老人家已答应将四表妹许配给我了,特地取信物来的,我想着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总得我亲自呈给大太太,方显诚意,所以厚颜跟着蒋嬷嬷进来了。这块玉佩是我打出生之日起,便从不离身的,乃沈家嫡枝每一房嫡长子才能拥有的,还请大太太不要嫌弃简薄,待家母九月里进京以后,两家正式下定时,另有厚礼奉上。”
一面说,一面早将自己打小儿便不离身的玉佩双手呈过头顶,奉到了平大太太面前。
平大太太方才见沈腾手里的玉佩乃是由极品的桃花玉雕琢而成的,已知不是凡品,及至听到沈腾说这玉佩乃是他身为沈家嫡枝嫡房的嫡长子特有的信物时,心里就越发熨帖了,若不是真的看重蕴姐儿,沈家哥儿又怎么会连这样的信物都双手奉上,还不肯假下人之手,非得自己亲自来?
只盼蕴姐儿能在婆母的引导下早日想通,如此就真是皆大欢喜,再完满不过了!
平大太太便也不假自己贴身嬷嬷之手,亲自自沈腾手里接过了玉佩,方笑道:“明儿我再跑一趟,送我们的回礼过来。”
祁夫人忙笑道:“怎么好劳烦大表嫂再舟车劳顿的跑一趟呢,还是我登门去取罢,也好顺道给伯母请个安,再瞧瞧大表嫂的小孙女儿。我早听我们家侯爷说过几位外甥都仪表堂堂了,又听蕴姐儿不止一次提及外甥媳妇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小妞妞还不定怎生漂亮呢!”
祁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平大太太自然不能回绝她,何况这种事,的确该男方将姿态放低一些,便笑道:“那我明儿就恭候表妹大驾光临寒舍了。”
本想邀了沈腾明日随祁夫人一起去的,又怕顾蕴瞧见了动疑,也怕平谦万一察觉到了什么刺心,到底还是忍住了。
沈腾倒是想再厚颜一回,明日跟着姨母去平府的,但想着蒋嬷嬷方才在路上说的,如今到底算不得正式下定,也没过庚帖,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于顾蕴闺誉有损,好歹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暗忖四表妹总不会一直在平家住下去,等她回来了,自己总能找到与她相处机会的,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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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啥,请千万相信,瑜真的真的是太子的亲妈,o(n_n)o
回到后罩房自己的屋子,顾蕴草草梳洗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去,刚才外祖母那一场哭泣固然让外祖母累得够呛,她这个解劝的人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只是疲惫归疲惫,躺到床上后,顾蕴却好半晌都睡不着,不自觉便要往平老太太方才与她的对话上想,早知道外祖母反应会这般大,她就不该如今告诉她自己的打算,该瞅着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循序渐进的告诉她,甚至压根儿就不告诉她的。
如今可好,就算外祖母见她心意已决不至将她定与三表哥了,只怕也会将她的亲事当做眼下第一等要紧之事,指不定多早晚便会将她的亲事定下来,——自己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所幸外祖母终究还是答应了不将她定与三表哥,且她如今年纪还小,从相看到议亲再到定亲,总得一个不短的过程,那事情就还大有转机,大不了将来她自污名声,让那些有求娶她意向的人家都主动打退堂鼓便是,强扭的瓜不甜,如此外祖母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
外祖母担心她将来孤苦伶仃,老无所依,可她却宁愿冒着老无所依的风险,也不想嫁人,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依然活在委曲求全与劳心劳力之中,何况她有银子有人,将来再不济了,还可以去养善堂收养几个孩子,如此便不必担心老无所依死后无人安葬了,至于死后的香火问题,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这般一想,顾蕴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不少,让在外间值夜的锦瑟进来熄了灯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这边倒是很快熄了灯,正房平老太太屋里的灯,却在她离开后,反而越发亮了,原本已由她服侍着躺下的平老太太也坐了起来,正靠着大迎枕与自己贴身的嬷嬷说话儿,且精神瞧着比方才好出不少:“……你亲眼瞧见蕴姐儿屋里已熄了灯?”
贴身嬷嬷笑道:“我的确亲眼所见,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再打发其他人去一看便知。”
平老太太一哂,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以为她总得折腾好一阵方能睡着罢了,不想她倒是个心宽的。”
贴身嬷嬷道:“表小姐才十来岁大呢,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当时觉得天大的事,眨眼间却已抛到了脑后去?所以您老也把心放宽了,方才表小姐那话只是一时说说而已,指不定过不了几日,她自己已改变主意了呢?”
顿了顿,又担心道:“方才您咳成那样,要不老奴还是打发人去回了大太太,让大太太打发人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说句您不爱听的,您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因此坐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平老太太摇头道:“我方才瞧着是咳得厉害,可蕴姐儿不知道我至少有五成是装的,你还能不知道不成?再说已经吃过药了,我自家的身体我自家知道,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她若不那样做,怎么能逼得蕴姐儿答应自己,将来到了合适的年纪,一定会成亲嫁人呢?
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孩子别看生得娇娇弱弱的,实则却心性刚硬,泰半男儿尚且及不上,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记恨着顾冲那个混帐东西,我也恨不能将那混帐东西剥皮抽筋,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此生出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念头来,这怎么能行,终究夫家才是咱们女人一辈子的归宿,有夫有子有自己的小家,女人的一生才算完整,我若不趁早将她这个念头彻底打消了,我活着时还能逼着她成亲嫁人,可我死后又该怎么办呢,她一样过不好日子,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婷娘?”
这回提及平氏,平老太太没有再流泪了,可她眼里的哀婉与沉痛却比方才面对顾蕴时更甚十倍,除了为早逝的女儿心痛,她更心痛外孙女儿小小年纪便已历经沧桑。
贴身嬷嬷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也感叹道:“也不怪表小姐对男人心寒齿冷,实在是当年小姐她去得忒冤屈了一些……您别也着急,表小姐年纪还小呢,您慢慢教她也就是了,表小姐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又深知您是一心为了她好,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打消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
平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慢慢儿的教她了,不过光教她还不够,还是得趁早与她将亲事定下来才是,到时候她见木已成舟,再无回圜的余地,我再细细的与她讲道理,不愁她不能想开。”
“老太太的意思是……”贴身嬷嬷咝声道,“可前头您才替表小姐拒了三少爷,后头便替表小姐另定亲事,三少爷心里,只怕过不了那个坎儿啊!”
平老太太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蕴姐儿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绝不可能嫁给谦哥儿,再这样拖下去,不是白耽误谦哥儿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将这事儿了了,伤口化了脓只要及时把脓挑破了,不管时间长短,总有愈合的一天,可若任它一直化脓下去,就只会蔓延让全身,让全身都溃烂了!”
贴身嬷嬷沉吟着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凭三少爷的人品才貌,自然能说一门好亲,哪怕再过个几年三少爷年纪大了,一样不是难事,可这过日子不是外表看着相配就足够的,总得彼此知根知底才好,如今让三少爷死了心,二太太便能全心全意的为三少爷相看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平老太太赞同道,“你明儿一早便打发人去将大太太和二太太请来,我有话吩咐她们。”
贴身嬷嬷忙应了,隐隐听得外面已是二更鼓响,遂又陪着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劝着她歇下了。
次日,顾蕴起身后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去了前面看平老太太,她怕外祖母气急之下,才大病新愈的身体经受不住再次病倒。
所幸平老太太看着人虽稍显憔悴,精神倒还尚可,顾蕴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乖巧的上前屈膝给平老太太行了礼,笑道:“外祖母,这会子外面倒凉快,要不我陪您用过早膳后,再陪您园子里逛逛去?”
平老太太见她一进门便急着打量自己,如今又不着痕迹的讨好自己,暗自叹气,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偏就那般命苦呢?自己一定得让她后半辈子美满幸福,喜乐顺遂才是!
“逛园子就不必了,我昨儿夜里有些走困,待会儿还有话与大舅母二舅母说,且待回头空了再说罢。”平老太太应道,然后吩咐人摆早膳,“你用了早膳就去找你姐姐们玩儿,或是去你大表嫂屋里都使得,只别闹我。”
顾蕴一听就知道外祖母必是要与二舅母转述她的心意了,便也不再多说,只乖巧的应道:“那我待会儿与姐姐们还帮大表嫂带元姐儿去。”
一时用过早膳,顾蕴果然去了平沅和平滢共住的院子寻她们。
她前脚刚走,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便联袂来了平老太太屋里。
待儿媳们与自己行过礼后,平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顾蕴的心意转述了一遍,末了叹道:“那个什么近亲成婚所生孩子病弱夭折的概率要比非近亲成婚大得多的论调我们姑且不论,单只蕴姐儿对谦哥儿实在只有兄妹之情,这事儿也只能作罢了。老二媳妇,你也别生蕴姐儿的气,她不是觉得谦哥儿不好,而是谦哥儿实在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们也不能罔顾她的意愿罢,终究强扭的瓜不甜!”
所幸平二太太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儿成的希望怕是微乎其微了,而且她昨儿夜里想了一夜,这桩婚事的确弊大于利,何况如今当事人之一还不愿意,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儿子在单相思。
是以这会儿听罢平老太太的话,她还能勉强笑得出来,道:“想来的确是蕴姐儿与谦哥儿有缘无分罢,但就像娘昨儿说的,就算做不成夫妻了,他们也还是亲亲的兄妹,蕴姐儿也还是我的外甥女儿,我也满心盼着她好她开心,又怎么会怪她,娘言重了。”
心里已盘算开来回头要怎么与儿子说这事儿了,幸好儿子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要再说一门好亲当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