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妾者

如今要去灵堂,这样的妆扮自然不合时宜了。

如嬷嬷一进来便看见了彭氏的妆扮,如今见她还算识趣,方面色稍缓,道:“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姨娘。”说完欠身退了出去。

彭氏的眼泪这才忍不住落了下来,早知道做妾不易,却没想到这般不易,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瞧,这还只是第一日,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要怎么过?

可想起如嬷嬷就在外面,她还不敢哭出声来,只得随便捡了件素色的衣裳穿了,头上也只戴了两支银钗,然后胡乱拭了泪,随如嬷嬷一道去了延年堂。

就见灵堂里已有不少人到了,除了平家两位太太带着顾蕴以外,还有十来位顾氏族中的女眷,这些人大半都是彭氏认识的,其中几位还因时常来给彭太夫人请安,与她颇聊得来。

然现在这些人却没一个与她打打招呼的,而是一见她进来,只略略看一眼后,就跟不认识似的,偏头立刻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之后再看向她的目光便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其实这些女眷并不知道彭氏与顾冲的丑事,当日顾准与祁夫人见平家来者不善,一开始便下了封口令,所以除了当事人以外,显阳侯府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但想也知道,彭氏放着好好儿的表小姐不做,非要赶在正室的热孝期内进门做妾,十成十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所以她们昨日却不过彭太夫人的面子去嘉荫堂吃喜酒是一回事,如今对待彭氏时是什么态度,却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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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一乘粉轿将彭氏自显阳侯府的侧门,抬进了二房的西跨院。

纳妾本就不比娶妻,何况是在主母的热孝期内,不但整个二房,亦连西跨院也没有张灯结彩,只在彭氏以后住的西跨院的第一个小院院门点了两盏红灯笼而已。

酒席就更不必说了,只在彭太夫人的嘉荫堂开了两席,宴请顾氏族中一些素日与嫡枝走得近些的女眷而已,外院则根本当没这回事一般,所有的人仍都为平氏的丧事忙碌着。

彭氏一身粉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打扮得人比花娇,只是二房如今没有主母,她连敬茶的人都没有,依照规矩,做妾的也没资格去向彭太夫人这个婆婆敬茶,所以她的粉轿直接被抬到了西跨院,然后由齐嬷嬷等人扶着,径自进了新房。

因彭太夫人跟前儿离不开自己,齐嬷嬷将人送到后,寒暄了几句,也就领着人告退了,屋里只剩下彭氏和她的贴身丫鬟纱儿。

彭氏本来不想带纱儿过来的,可她如今由妻变妾,就算以后有彭太夫人护着,显阳侯府的丫头婆子只怕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更别提对她忠心耿耿了,自然还是跟了她几年,身契也在她手上的纱儿用着让她更放心。

纱儿跟着彭氏在显阳侯府住了小一年,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如今见新房布置得甚至不如当初彭氏在嘉荫堂住的屋子,唯一鲜亮的,便是床上的粉色幔帐,因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小姐,外面冷冷清清的一点办喜事的样子都没有也就罢了,新房竟也布置得这般简陋,实在是太委屈您了!”

彭氏心里何尝不这样想,她一心嫁进显阳侯府,可不是为了吃苦受委屈来的。

可想起平家人的强势,想起自己的身契如今还握在顾蕴手里,想起自己的娘前几日与彭太夫人闹的那场不愉快,想起以顾冲显阳侯府二爷的身份,迟迟早早都是要续弦的……她心里便乱糟糟的,低声喝斥道:“你给我闭嘴!如今二夫人的三七都还没过,本就不是办喜事的好时机,冷清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我都没觉得委屈,你委屈个什么劲儿?还有,别再叫我小姐了,要叫姨娘,省得让有心人听了去,又是一场事端!”

喝得纱儿不敢再说后,彭氏方疲惫的坐到了床上,眼见已快二更天了,表哥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平家人从中作梗,不让表哥来新房?若表哥今晚上不歇在她屋里,她的身孕可要如何解释?

却不知道,平家人如今根本不拿她当人看,不过一个身契被握在他们手上的贱妾罢了,于她来说无比重要的新婚之夜,于他们来说压根儿就不是事儿,他们与她一般见识,岂非连自己的格调也拉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