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胜负

崔氏玉华 沈芳好 6364 字 7个月前

李济民也紧了紧揽在车芷兰腰间的手臂,继续轻声说道:“自那日之后,母后每日里都要和我说小妹妹的事情,什么要给她穿一身红襦裙,要给她打一头胡人的小辫子,还要给她吃桂花糕,我那时虽会说的话还不多,却将这些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我要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妹妹了,小妹妹很娇气,我要护着她,不让她哭鼻子,可之后,我并没有等到母后的肚子大起来,她突然,便过世了”

李济民此时回过身来,低头看着车芷兰说道:“芷兰,其实我至今也不知道我母后当日是病糊涂了胡说的,还是真的怀了身孕,可是我,却总忍不住将这个当做真的,有时候看着穿红衣服的小女娃一摇一摆的走着,都会不由自主的多看两眼,芷兰,自从父皇娶了崔氏后,我心里曾经经常怨怼我的母后,和崔氏相比,她是那么无能,那么软弱,连郑太后的人当着她的面将我手上的吃食夺走,她也只会默默垂泪,养在崔氏膝下十来年,我总觉得已经将我母后悉数都忘了,可唯有这件事情,却总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芷兰,崔氏说过我脾性其实很像我母后,呵呵,现在想来也是,我也的确也是无能之极,连累的你也落入今日的境地,难怪你”

车芷兰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紧,她仰头凝望着李济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千头万绪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等她好不容易开口叫了一句“殿下”,这地道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回响。

两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后便急忙站起身来,车芷兰刚一站起,便弯腰将地上那件内监的外褂扯在了手里,而后便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她扭身看着李济民道:

“殿下,咱们此刻不如分头行走,我往那皇城外的通道去,你干脆冒险再回崔良娣那里吧”

车芷兰说着话便想探手去摘李济民头上的纱帽,李济民劈手就将她挡了回去,又一把将车芷兰扯到了自己身前,紧紧的裹挟住了,俯首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太子妃车氏,你便是一直如此看我的,对吗,一遇到什么危机,我便会把你推出去不顾,甚至要你替我去送死,我知道,我当初娶你是利用了你的身份,是拿了你来拉拢军中的关系,若是你有的选择,你是定不会想嫁于我的,对吗?你勉强的做着这个太子妃,做的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可是心内,却是一直这么的看不起我,嫌我无能无用,无法护的你周全,你甚至连一丝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便将我拒之千里,不愿意对我用一点点真心”

车芷兰从未见过李济民这副情状,他眼中的痛楚灼的她胸口一疼,他双臂钳制的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车芷兰头脑昏昏沉沉的乱成了一片,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便又被李济民狠狠的一把甩到了自己身后,又顺手一下扯下了她身上内监的褂子。

李济民也不回头看她,只喘着粗气沉声说道:“你也不用再东想西想那些没用的了,如今再往哪里跑都是一样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死也死的漂亮些。”

车芷兰脚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她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鼻子一酸,眼前便有些看不清楚了,她呆立片刻,便猛然冲上前,展臂用力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李济民。

李济民扎着手站在那里,被她环住了仍是一动没动,脸上仍是满满的悲怒,他缩回一只手抓住了车芷兰的右手,稍微使了点劲,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车芷兰并不松手,却是更用力的将他死死抱住。

李济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刚才,是我过分了,你又何错之有,是我失态了,芷兰你莫要怪我,也莫要再怜悯我了,你这样,我心里更加难受”

车芷兰趴伏在李济民的背上仍是不放开,突然闷声说道:“殿下要我的真心,殿下可要的起吗?我车芷兰的真心要么不给,给了便不许再还回来,给了便是全部都给,不留一丝半毫”

李济民身子一僵,一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车芷兰的双手,顿了顿才说道:“我的心,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是殿下你不明白,若是想要芷兰的真心,便没法再享受华良媛的满心倾慕,也不能再对崔良娣怜悯有加,只能全心全意的对着芷兰一个,殿下,你给的起吗,你真的想要吗?”

李济民从未听说过车芷兰这般的语气,不是宽容体谅的,不是精明强干的,不是淡然冷漠的,却带着近乎蛮不讲理的热烈与决绝,他心中突然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的难受,一转身便将车芷兰一把揽在了怀中,紧紧的抱了一会儿,才低头来回轻吻着她的额头与眉眼,又伏在她耳边轻声喃语道:

“芷兰,是我的错,是我任性惯了,是我只顾着自己,只知道一味的怨怼你,却连你是什么样的珍宝都弄不清楚”

车芷兰此时也早是泪流满面,她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李济民的怀中,耳边是他细细的低语、鼻端满满都是他的气息,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再也不想动弹了。

他们身后,是越来越清晰的杂沓的脚步声,和刀剑划过墙壁所发出的刺耳声音,更有低沉的人声在地洞内嗡嗡回响着,虽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却像野兽的低吼一般缓缓的逼迫了过来

“三哥!三哥!”

突然,在一片嘈杂声中,李济民一下听到了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呼唤,他猛地抬起头来,嗖然瞪大了双眼。

“启禀娘娘,启禀吴将军,宫外急报,那卫无忌突然带着他麾下府军将皇城包围了,此刻正要往东宫及大明宫里冲进来”

此时已经戌时末,平日里这大明宫钟鸣殿里早就是烛火俱熄万籁俱寂了,如今这殿内外却仍是灯火通明,映着漫天的雨丝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宫人们个个垂首肃立在殿外庭院中,不敢有丝毫妄动,而那金吾卫副将身上早就被雨水浇透了,他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直挺挺的跪在殿中,脸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见不到一丝血色。

殿内,崔皇后与吴青岩两个人听了,俱是面色大变,崔泽芳强按着心头的惊惶,忙将那副将宣进了偏殿。

“卫无忌竟然敢带着府兵进皇城?他难道活腻了吗?”,崔泽芳咬着牙问道。

那副将双眼都有些木愣了,听着崔泽芳的问话后,才又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回答道:

“启禀娘娘,那卫家的府军打着是肃清逆反的名号围了皇城的,说是得了情报,那安南王府派了逆军已经潜入了皇城,说是已经通报了兵部,军情紧急之下,那兵部已经特批了他们出兵之举!”

“什么?安南王府?怎么可能”,

这次,是那吴青岩先一步叫了出来,他与永嘉坊也算来往紧密的姻亲,前两日去和崔泽厚商议这宫变一事的时候,还看到了那安南王世子正与崔元娘两个在园子里做投壶之戏呢,看样子十分的悠闲自得。

还不待他们三人这里反应过来,殿外又是一阵喧闹,原来是有人发现那守着禁苑的专职守卫突然被人毒杀了,所用的毒箭等物,正是那南疆才特有的东西,那种毒药伤人后几乎不见血,却是立即毙命,若不是今日大雨冲刷到守卫的尸首上面,将血水带了出来,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很难发现。

这崔泽芳虽是智谋过人,但毕竟是娇弱妇人,突然面对这真刀实枪的杀戮,一时也是慌了手脚,而那吴青岩却已经是马上恢复了镇静,他心中隐约感到这本来十拿九稳的宫变恐怕是要出大变故了,一颗心也是突突突的狂跳不止,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俯身向着崔泽芳一礼后,说道:

“启禀娘娘,看来此事恐怕十有是真的了,那卫家府军的军力,可绝非是金吾卫与羽林卫能够抵抗的,但他们想攻入皇城,恐怕还是需要一些时候的,不管他们是真的来抵御南疆叛军的,还是另有所图,只要咱们来得及将那太子先行绞杀了,不管他们再如何占优,也已经是回天无力了,除非是那卫家想就此自己彻底反叛了,而安南王府那边的事情,恐怕要立即通知永嘉坊崔大人,马上把那世子爷看管起来,需要时还可作为人质!娘娘您这里,也要马上加派人手护卫,禁苑那边过来,离钟鸣殿可并没多少距离,娘娘,属下现在急需更多的人手调遣,属下斗胆进言,还请娘娘将羽林卫的指挥权也一并交到属下手里。”

崔泽芳被这吴青岩一番话说下来,头脑也总算冷静了下来,她马上传令羽林卫将军,让他从即刻起,便听命于这金吾卫将军吴青岩,吴青岩则马上传令下去,将那封宫的人员减了一半,多余的人手全部去增援金吾卫搜宫,势必搜出废太子,不准放过任何一处,连钟鸣殿与含凉殿的各处偏殿也都要全部搜到。

那吴青岩布置完了这些之后,又突然上前,请娘娘先将周围人屏退,说自己有要事禀告。

因怕被人质疑此次宫变有外戚反叛的嫌疑,崔皇后他们从开始商议的时候,便定下了此次宫变崔泽厚绝对要置身事外的决策,这宫内辅佐崔皇后见机行事的职责,便落到了吴青岩的身上,此时崔皇后也已经是十分依仗于他了,一听他这要求,便马上挥手让阿直带着众人都先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内室,违令者格杀勿论。

吴青岩一看那殿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便马上原地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一个头后才沉声说道:

“启禀娘娘,如此危急关头,除了必须先一步诛杀太子外,还有一事恐怕恐怕也是势在必行了娘娘请恕小臣死罪这圣上那里,恐怕也是不能再留下任何的隐患了”

吴青岩只说了一半,这崔泽芳身子便是重重的一震,待他说完了,崔泽芳半响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支着头,疲惫不堪的冲他挥了挥手说道:

“我知道了此事我自会料理的,你先下去吧,吴将军,今日我大唐国脉的生死存亡,便交到吴将军你的手里了,还请大将军全力以赴,今后这逆贼卫无忌的位置,便只有大将军你才有能力胜任!”

等吴青岩退出去之后,因未得到崔皇后的宣召,这宫人们仍是都在殿外侯着,没一个人敢随便进来,这偏殿内便空荡荡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崔泽芳端坐在金銮凤椅上身子挺的笔直,可一双总是精光四射的杏眼,此刻乌突突的宛若盲眼人一般。

良久之后,崔泽芳才宣了阿直进殿,也没将她叫到跟前来,只远远看着她,语气中不带任何波动的说道:

“阿直,你去吩咐灶上,等下夜宵就别做参鸡汤了,给圣上做点芫荽豆腐汤吧,他爱喝那个,这一日日进补的,也不知道他身子受得了受不了,还是做些合他口味的东西吧,还有你现在亲自去趟含凉殿,将我放在床前密格里的那枚龙凤缠丝金镯子取过来”

那阿直从崔府陪嫁到现在,一直贴身伺候崔泽芳,对她的东西可算是了如指掌,一听她说那龙凤缠丝镯子,身形忍不住微微一颤,也不敢抬头,连忙躬身应了一声是,便步履匆匆的出了内殿,

而半个时辰以后,那安南王世子李守被秘密押入了皇城,他抵死不认安南王府有谋逆之心,信誓旦旦说定是有人假冒的,他愿意与任何人当面对质,愿意以一死力证安南王府一脉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