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见过那安南王世子,觉得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程娘子问玉华道。
玉华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和他远远见过几面,并未有任何其他接触,他好像并不是个活络的性子,说话行事都很沉稳,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就是他生的十分漂亮,听说他母妃是白蛮人,这安南王世子生的和中原人长的并不太一样,肤色黝黑,眉眼五官特别深刻,看着就十分引人注目。”
程娘子点了点头说道:“要说起来,他这情形倒和你有些类似,中原人和异族人血统混杂后,倒是生的漂亮的居多,你的猜想不错,我也早就疑心那顾氏有将你送进安南王府去辅助元娘的打算,现在看来,比起太子那里,他们倒是更看重这安南王府的,不过你也不必为此就忧心忡忡的,还是那句话,万事顺势而为居上,尽力就好,我之所以没有早些和你说起这个,也是不想看你每日在那里瞎操心。”
程娘子说这些话时的口气虽然还是一贯的讥诮和淡漠,但玉华却一下懂了她的苦心,心怀感激的连声点头应下了。程娘子看着她又说道:“我听那娟娘说,你好像对治疗外伤的方子特别感兴趣?反倒对她教授你的那些有些漫不经心。”
玉华有些心虚垂下了脑袋,她因赵蜜儿的事情,总有些心结,便老缠着那娟娘教自己一些治疗外伤创口的法子和秘方,对娟娘所教授的妇科调理的事情却并不十分感兴趣,今日听程娘子突然提起来,便以为自己肯定要挨师傅骂了。
谁知程娘子并未责骂她,反倒是罕见的柔声说道:“恩,你若感兴趣,也有这个精力,不论什么,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只是我让娟娘所教授你的有关妇人身子调理与生育的事情,也是极为重要的,你万万不能因为自己不喜,便偷懒懈怠的不去好好学习,你可知道了吗?”
玉华见程娘子没有骂她,倒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师傅如此为自己精心打算,自己却不知好歹的任性胡来,实在是太对不起师傅了,她红了脸凑上前去说道:“师傅,你好久都没发脾气责罚我了,要不今天……”。
她两人之前为了避人耳目,程娘子隔断时间便会佯装发火责罚玉华一顿的,或罚跪、或打她手板子、或几日里不给她授课,这段时间玉华也忙碌,经常休沐不来上学,确实是好一段时间没上演这出戏码了。
程娘子好似看破了她的心思一般,只斜了她一眼,嗤一声说道:“你不用在我这里搞鬼,今日时间也到了,你回去吧。”
玉华吐了吐舌头,便起身施礼往外走了,程娘子突然又叫住了她,玉华回身等她吩咐,程娘子却半响也没说话,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待玉华离开已经半响,程娘子却仍旧坐在原地没动,眉心间不由自主的拧起了一个疙瘩。对着五娘,她虽说的轻松,可心里却很清楚,有时候所谓的“顺势而为”不过是放弃的抵抗后的一种自我安慰而已,于滔天权势之下,无根无基的人命,比那蝼蚁更卑微百倍,无论五娘多么聪颖,无论自己如何尽力辅助,她的命运也依旧是被人捏在手里随意搓弄的。
博陵崔氏与那安南王之间必有更深一步的谋算,若玉华真到了安南王府,其前途的不可预测与艰难并不会比那子的东宫更容易多少,而自己这里呢,却也许很快就再也不能帮她什么了。
直到用晚膳时,伺候程娘子的小丫鬟在她房里没找到人,便寻到了这东厅里来,却看到程娘子跪坐在案几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发呆,那小丫鬟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第七十五章选秀(下)
玉华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夫人说我还未及岁,只送了四娘和琪娘去参选,不知为何,也没让那芸娘去。”
程娘子哼了一声,说道:“未及岁,这倒是一个现成的好理由,若他永嘉坊真要想送个人进宫,哪里还需要顾忌这些细枝末节的,不过无论如何,现在不用去趟这摊浑水,总是好的,你这些日子倒也算没有白费心思呵呵,说起来也难为你了,居然想出请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们去赏油菜花的鬼主意,你倒不怕那粪肥的香气将她们都给熏晕了!”
玉华用帕子掩了嘴,忍着笑说道:“这倒不怕,那西苑的田圃头是个有办法的,并没有直接给那些油菜花上肥水,而是用土来堆肥的,他早早就松了土,分了好几层来沤肥,那些粪肥早都一层一层埋在土里了,最上面的土又铺的厚,真是没什么味道,实在是个极妙的法子,田圃头为此还得了夫人五十两赏银呢,可不是件极好的事情吗。”
程娘子见她得意的样子,也启唇一笑,想了想又问道:“这两日油菜花应该开的极盛了吧”
“嗯,黄灿灿一片的真是漂亮极了,只可惜夫人不肯再多种些,否则照我的主意,把旁边种了茶花的地方也腾出来都种上油菜,定会看着更加壮观。”
听她这样一形容,程娘子眼中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神往之色,喃喃低声说道:“是啊,这油菜花开起来,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里高兴的,等花开好了,再把那油菜籽炸了油,还可用来拌马兰头等野菜来吃,辣辣的非常爽口”
“师傅,你小时候并不住在宫里吗?”,玉华忍不住好奇插嘴问道。
程娘子摇了摇头,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正色吩咐道:“你这阵子竭力表现,已经让这府里觉得你是个勘作大用的,你越是有用,他们越看重你,今后对你的安排便也能更加精心些,并不会随随便便就打发或者丢弃了,这次没让你去参选,便是一个例证,过两日,你不妨在办差事的时候故意出点小纰漏,然后再主动去和那顾氏坦承认错,你实在已经过于早慧了些,让他们生出了提防之心就不好了。”
玉华连忙点头应下道:“五娘明白,谢谢师傅提点,对了,师傅,不知他们为什么不让芸娘也去参选呢,多一个人难道不更好吗?她昨日急的差点都当着夫人的面就失态哭出来了。”
程娘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崔府的一个太子侧妃,那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了的,多一个人也没什么用,若将你送去参选,于这府里而言是大材小用,太可惜了,但要送芸娘进去,恐怕只会给他们自己惹麻烦,那孩子心智浅薄,性情不稳,又是个满肚子歪心思的,到了宫里那种地方,弄不好只会自作主张的坏事,还不如四娘这样心思浅显些,娇憨直性的倒更好用,就算小有行差踏错,别人也不会疑心什么。”
玉华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嗯了一声,又从袖笼里拿出一片小纸笺来塞到了案几上摊开的琴谱下面,推到了程娘子跟前,自从她们几个能在永嘉坊内院随意走动之后,这小纸条就不单是程娘子塞给她看了,程娘子吩咐玉华将自己在府内听到的各色消息也都及时记下来告诉自己,她自从被崔泽厚带回永嘉坊,倒唯有每日里和玉华单独在一起的这一个时辰,还能有一丝活气。
去年宫里还未传出选秀消息的时候,程娘子便已经和玉华说过,若是太子妃年底还不能有孕的话,恐怕这事便要波及她们几个小娘子了,而与琪娘的满心期待不同,玉华却是早早就知道了这太子的侧妃并不那么好做的,当年车芷兰刚被赐为了太子妃之时,众人还在看永嘉坊热闹呢,这边程娘子已经告诉玉华,恐怕这崔皇后是对太子起了异心。
那时玉华毕竟年纪还小,一时还不能理解的那么透彻,而到了今时今日,在程娘子的精心教导之下,玉华对这些朝堂宫闱的秘事,倒也算理解的有几分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