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坍塌、信号中断,别说电,根本连火生起来都是不容易。
最初播报的地震是里氏7。8级,可到了地方,一众人已经是第一时间体会到,震级绝对在8级以上。
六十年不曾有过的大地震,发生在这样原本就地理气候条件恶劣的山区里,想想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一场持久战。
泥浆和沙石里跋涉了近十个小时,透过雨帘,出现在一众人视线里的清宁县城基本被山石、树干以及泥土所掩埋。
十万多人的县城以一种接近死寂般的状态呈现在眼前,邵正泽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紧紧握拳。
“妈妈,解放军叔叔来了!”一道惊喜清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一众人诧异的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两块石板挤压磕碰在一处形成的一个倒三角废墟里,一个咬着火腿肠的男孩正是睁大着双眼看着他们,一双眼睛就好像小孩子看见奥特曼一样的灼灼发亮。
原本就是穿着迷彩作战服,几个人面面相觑的对看一眼,将目光落到了邵正泽的身上。
徐伊人、月辉、林思琪一家,他们要找寻的人最起码在五个以上,十几万人的县城里,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沉重的压力和阴云原本就是让一众人轻松不得。
“救人吧。”目光落到小男孩灼亮的眼睛上,邵正泽抿着唇说了一句,几个人齐齐应是,快速的四散开来。
直升机没办法接近震中,即便一众人都是背着三十几公斤的背包,里面的东西也实在有限。
好在清宁县原本就在山区,家家户户里最不缺的就是铁锨、锄头,废墟里刨出来,再冒着风雨小心翼翼的挖,一张张紧绷冷峻的脸却是给原本绝望无助的灾区人带去了第一线希望。
侥幸存活的男女老少慢慢从各个地方聚齐,风雨中的废墟上,站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风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地震过去二十六小时,平川军区派出的第一支特警分队三十人赶到了清宁县城,已经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原本以为他们所看到的会是一座死城,哪里有人能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
二十六小时以内,明显并非云中省常驻任一部队,这样的效率,即便是如他们一般的钢铁汉子,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队长,那个,环亚集团的总裁!”穿着迷彩的一个特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废墟中正拿着钢筋弯腰的邵正泽说了一句。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视线中的男人被雨水冲刷的侧脸英俊冷锐、薄薄的唇角紧抿着,即便弯着腰,依旧是可以看出身形非常的高挑颀长、精瘦坚实。
“邵家?”也是伸手甩了一把水,收回视线的男人迟疑着问了一句。
“是。邵夫人,也就是那个徐伊人,听说在县城拍戏没有回去。”先前说话的队员喟叹的说了一句,一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唏嘘不已,却也是飞快的加入了救援之中。
又是一天一夜,对所有人来说都漫长无比的五十个小时过去。
算上后来强行军九十公里进入清宁县城的第一支武警师,集中在震中的救援队伍已经是有了前后三批,抢救出的伤员达到八千人次,却是依旧没能有丝毫的消息送出去。
所幸,侵袭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暴风雨暂时停了下来,中午的天色慢慢的散发出一点许久都未曾见过的亮光来。
目光静静的落在空中某一处,邵正泽身侧紧紧握着的一只手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白皙洁净,手背上交错的伤口又一次挣开他都是没有发现,脑海里浮现出眉眼弯弯一张笑脸,他深黑的眼眸沉沉如许,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几乎是无法思考,废寝忘食,所有救援的行动都是僵硬而机械的,看着废墟里出现的一张又一张的脸,即便是觉得安慰,也不能驱散心中浓重的失望。
天色渐渐又暗了下去,地震过后五十六个小时,清宁县城迎来了第一支华夏电视台的“记者敢死队”。
目光在空中遥遥对上,邵正泽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微微愣神,同样穿着迷彩作战服的靳允卿已经是快走两步到了他跟前,将他紧紧拥抱了一下。
五十多小时没有消息,即便所有人都坚信他没事,可心里的担忧依旧是将所有人差点逼疯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几天几夜不能成眠,这一刻在废墟上相逢,靳允卿紧紧揪起的一颗心也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邵正泽开口问了一句,语调却是艰涩的不成样子。
到了县城,他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说过话。
靳允卿微微侧过身去,神色间带着些复杂,远远看向了已经就地打桩、搭建帐篷的几个记者,目光落到了身形较为娇小的江蔚然身上,“跟着她来的。也是有些担心你们。”
“胡闹。”邵正泽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斥一声,靳允卿微微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解释道:“电视台派出了十六支记者敢死队,每一队都是四男一女。”
语调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不一样,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这样的安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原本也是他们的职业,职业不分贵贱,自然也不分男女。”
目光落到已经就地跪下掏相机、调设备的江蔚然身上,心有所感,邵正泽没有再说话,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耳边却传来王俊惊喜的一声:“boss!”
两个人脚步飞快的凑过去,废墟下夹缝里出现了月辉有些苍白的一张脸。
被三道石板卡在中间,上面又是捂了石板房梁,被两个人合力拉上来的月辉并不曾受伤,几个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月辉伸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小小一个孩子的脑袋探出来,微微翘着唇,依旧是睡的香甜。
看着孩子粉嘟嘟的睡颜,周围原本正弯腰挖着的几个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他怀里,情绪涌动的注视着。
摆弄好机器的江蔚然一抬头,快速的抓拍了这一幕。
震中的第一张照片,在十分钟之后,出现在了华夏台最新播报的地震消息里。
照片只有一句话介绍“地震发生五十六个小时,震中清宁救出的第一个宝宝。宋予安,他在熟睡中。”
孩子微翘的唇角带着一丝血迹,看着月辉苍白俊秀的一张脸,所有人都是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是他咬破了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喂他睡了过去,让他在这样一场灾难中依旧带着微笑。
当然,画面里的邵正泽、王俊、月辉,更是让原本已经低落到极致的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伊人,加油!思琪,加油!清宁,加油!华夏,加油!”
这样的一句话又是快速地滚动在徐伊人的个人官网以及官方微博下面,滚动在地震有关的新闻评论下面,一遍一遍的,划过每个人的心里。
清宁县城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出现在新闻里,月辉和宋予安之后被救出的是一对母子,照片依旧是简短的介绍:“母子”。
中年母亲是被几个人从废墟里抬出来的,整个人半跪在地面上,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往前趴着,双眼惊恐的睁着老大,她用双手紧紧的护着钻到她怀里的孩子。只可惜的是,她十多岁的儿子被斜方向的一根钢筋刺到了肚子里,抬出来的时候,鲜血染红了两个人身下的衣裤。
紧紧相拥着的母子没有姓名,可因为正是和月辉同样的一副废墟背景,许多人也是倏然间反应过来,那是林思琪的母亲和弟弟,是她患了精神病的母亲,和她痴傻的弟弟。
灾难到来的一刻,母亲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儿子,她的孩子,也是第一时间扑到了妈妈的怀里,骨肉相连,这样震撼人心的情感却完全是发自本能。
粉丝们对着新闻一遍一遍的抹眼泪,远在清宁县城,快速地掩埋了林思琪的母亲和弟弟,一众人却是飞快的朝着县城受灾最重的南边行进。
没有想到徐伊人他们会在第二天一早就前往学校,一开始邵正泽就是将搜索的范围暂时留在了县城街道的区域里。
地震发生一天一夜后才展开救援,又是一直迎着暴风雨,进展原本就缓慢。第一时间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能直接看见、听见的被掩埋群众。
清宁小学被山石、泥土和树木彻底掩埋,工具有限,施救,原本就十分有难度。
此刻,目光落在彻底被泥土掩埋、已经看不到石板原貌的清宁小学上,一众人原本就揪着的心已是深深的沉了下去。
三三两两的官兵,连带着获救了牵挂着孩子的父母用手里的东西刨着泥土,疲倦的面容上都是遮掩不了的绝望和悲苦。
面色沉沉的看着,一众人默不作声的加入,再一次传递出去的新闻照片里,天色已经是乌青一片。
地震发生时间过去了整整五十八个小时,徐伊人、林思琪和孩子们被掩埋在层层泥浆、树木和石块下面,夜晚,却是又一次到来了。
透过照片,无数双眼睛关注着云中省,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平川县,更是有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受灾最严重的清宁县。
打着手电筒,后半夜的邵正泽跪在地上用双手刨着泥浆,灯光里冷峻严酷的一张脸更是让远在京城揪心等待的所有人深深动容。
漫长的一夜又是过去,救援的进展却是十分缓慢。
地震发生时间过去整整七十二小时,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时,国内第二支记者队伍、第四支救援队伍、连同两支国际救援队伍,赶到了震中清宁县。
华夏六十年一遇的清宁地震,已经引起了国际上广泛关注。
与此同时,天色暂时好转,期待已久的药品、棉被等急需物资空投到了清宁县城,武警官兵紧急有序的疏散第一批获救的上万名群众,两支由医学专家组成的救援队伍也是在中午十二点抵达。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黄金救援的七十二小时已过,下午一点,坍塌的清宁小学才是慢慢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传递出去的新闻照片里,年轻的女教师用老鹰护幼崽的姿势保护了三个孩子生还,年迈的校长身下紧紧的压着两个尚存呼吸的学生,十多岁的学生在担架上依旧是不忘记对着身边的官兵绽放笑脸。
依旧是没有徐伊人、林思琪、宋望三人,穿着迷彩服的邵正泽浑身沾满了的泥水,紧握的双拳被泥污和鲜血混合着包裹,看着照片,无数的粉丝却是连哭泣都不敢。
情绪涌动着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学生被抬了出去,身形紧绷的站着,邵正泽已经是僵直的无法呼吸。
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同样是一脸脏污的月辉步伐带着些沉缓,到了他身边,声音低低的开口道:“已经抬出了五十二个学生,生还的三十五个,死亡十七人。一个校长,还有两个老师,都没有呼吸了。”
“继续挖。”邵正泽清冽的声线带着冰珠崩破的冷寒,边上回头看他的一众人齐齐应是,吃力的将脚小一块石板挪动着,王俊却是突然惊喜的大声喊了一句“boss!”
“有人了!”脚下突然传来的一阵惊喜呼喊声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拥挤的环抱在三角形屋梁下的狭小角落里,灰头土脸的学生围着灰头土脸的徐伊人,几十双眼睛都是灿亮的同时抬了起来。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沾着泥污,小腿也是齐齐泡在泥水里,连同徐伊人在内的二十二个人却是毫发无损。
地震发生的一瞬间,徐伊人一声喊,他们拥挤着躲进了教室倾斜而下的角落里,横梗在头顶的树干更是将上面的石块泥土尽数卡住,即便有泥土和雨水一起冲刷,她们所有人被掩埋在黑暗里七十多个小时,却是能彼此鼓励着安全的存活了下来。
被王俊第一时间握着手腕从底下提了上来,浑身污迹的徐伊人被快步到跟前的邵正泽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他大力的动作将她差点捏碎,偏过头将一张脸深深的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徐伊人还来不及说话,滚烫的泪水已经顺着她脖颈间冰冷的肌肤滑落了下去,让她一颗心倏然间滚烫起来。
从来都冷静克制、从来都无坚不摧、从来都从容不迫、从来都沉敛稳重,将一张脸埋在她冰冷的脖颈间,邵正泽,哭了。
被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徐伊人差点窒息,却是因为这样的他不敢乱动。
学生们一个一个被提了上来,眼看着高大的男人肩头耸动,也是有些呆呆的看着,连同边上沉默着的一众人,所有人都是没有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伊人纤细的一只手慢慢的抚上了他的后背,被传递出去的照片里,她白皙的一只手抚在他颜色深沉的迷彩服上,色彩对比所造成的冲击力让所有人都是无比的震颤。
白净纤细的一只手,虽然带着点点脏污的泥水,却是因为她无比轻柔的动作让无数人动容不已。
他们的身侧,站着灰头土脸却完好无损的一群孩子,他们的身后,站着身形高大、钢铁一般的一群男人……
华夏的柔情、华夏的希望、华夏的脊梁,在这一刻,通过这样一副无比珍贵的抓拍照片,深深的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永生难忘。
国际救援队伍里的记者们,也是快速的抓拍了一个系列的照片,震中重灾区二十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让国际瞩目,第一时间报道出去的新闻里,徐伊人被那些记者用温柔而煽情的笔触,称呼为“东方的安琪儿。”
“阿泽叔叔,这个一定是阿泽叔叔啦!”
“是啊是啊,伊人姐姐说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啊!”
“叔叔太高兴了,都高兴哭了!”
边上孩子们突然嬉笑的声音让所有人突然回神,徐伊人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慢慢的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邵正泽一双眼睛带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黑眼圈和红血丝、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往日英俊沉稳的他这一刻脆弱的像个孩子,徐伊人的笑容僵在了唇角,有些愧疚的低声开口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唇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来,邵正泽捧着她脏污如小花猫一般的一张脸,却是无比郑重道:“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这一刻失而复得的心情,已经足以慰藉这几天所有的恐慌和惧怕。
看着两个人,边上站立的所有人都是喟叹不已。
靳允卿站在废墟上转身看向了几步开外的江蔚然,捧着身前悬挂的相机,江蔚然眼眶里也是饱含着感动的泪花,对他露出释怀又温柔的一个笑容。
忧郁成疾早逝的母亲,尖刻冷情偏心的奶奶,寡情薄意残忍的父亲,恶毒狠戾怨咒的后母和姐姐……
这一刻,所有曾经让她觉得难以释怀的事情,前世今生所有纠缠不休的痛苦,都彻底的离她而去,撇开纷扰世俗的小家,第一次,她冰冷的一颗心因为这一场灾难中桩桩件件的感动,变得滚烫而柔软。
这样惊喜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是鼓舞不已,随着边上一声“有人”,奔过去的一众人却是又一次彻底的呆愣了。
废墟里挖出的一对男女,是拥抱在一起的林思琪和宋望。
林思琪在下,宋望在上,两个人都是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固定的姿势却是让所有人都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宋望用自己宽厚的后背抵抗着将他们压在下面的石板,唯一的一只手紧紧搂着林思琪的头将她护在身下,林思琪的一只手却是硬生生的挤在了他的后背上,地震到来的时候,她妄图用自己一只手,推开砸向宋望的石板。
鲜血染红了她衣领一大片,她是用手边的一片石块划破了自己脖颈上的动脉,血尽而亡。
将两人往出抬的时候,她塞到怀里的另一只手臂垂落了下来,一只手机掉到脚边,月辉捡起来,开机后的屏幕上留着最后一条正编写的短信:“我是林思琪。请帮我照顾我们的孩子。他在清宁街道107号。”
月辉沉默着将手机递给了徐伊人,看着两个人被抬着从眼前而过,徐伊人将头埋进了邵正泽的怀里,哭出声来。
尝试着将两人挪动了一下,直起身子的王俊,声音沉沉的说了一句:“分不开。”
宋望的手扣的太紧,根本搬也搬不动,而林思琪被石板蹭烂的手臂,也根本抬都抬不起来,他们将彼此搂的太紧,决绝的用这样的姿势,在一起。
“找一块空地,合葬吧。”邵正泽一只手将徐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地面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声音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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