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10

桑成风指了指三一,便一拂袍袖越过众人身边往外走。

三一怔了怔,她,也一起?

不会真的怀疑是她害的花梨吧?

思及此,连忙对着他的背影迫不及待地道:“殿下,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下毒!”

桑成风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更没有理她,白袍轻荡,径直出了厨房。

姜烈看了她一眼,跟在桑成风的后面。

三一欲哭无泪。

众人都眸色复杂地看着三一,菊香微微一叹,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殿下不是不问是非黑白的人,想必只是让你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快去吧。”

三一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跟了上去。

第一次进桑成风的寝宫,三一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境。

寝宫灯火辉煌,很奢华,却又并不显张扬浮躁,十分庄重大气。

桑成风进去就屏退了所有下人,然后又自内殿拿了一粒什么药丸出来给姜烈,让他送去厨房给花梨,并将花梨的情况回来禀报。

姜烈走了,就只剩下她跟桑成风了。

明明没有做亏心事,三一却依旧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得厉害。

桑成风举步走到桌案边一撩袍角坐下,淡看着她。

她便更不自在了。

菊香说,兴许是了解情况,可这样但看不语是什么意思?

是等她主动招供吗?

可是她的确没有做过,难道又要替人被黑锅吗?

不行,有些黑锅能背,有些是绝对不能背。

这是原则问题。

攥了攥手心,强自镇定,她缓缓抬起头,朝对方看过去。

“殿下,不论你信是不信,奴婢没”

“昨夜本宫给你的那瓶金疮药呢?”桑成风骤然与她同时出声。

她一怔,话就没有说完。

金疮药?

这个时候问金疮药?

是准备要回去?

想了想,回道:“奴婢放在住处的枕头下面,奴婢这就去取来还给殿下。”

“不用了,本宫只是问问。”

三一又是一怔,她发现,自己永远也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维。

难道这就是菊香所说的了解情况?

难道花梨中毒跟那瓶金疮药有关?

兀自七想八想着,又听到男人问:“莲子糕不是你端的,你为何要跟本宫说是自己?”

三一抬眸看向男人,屋中灯火通明,所以视线也非常清晰,男人眉目如画,轮廓分明,脸色似乎还好。

只是,殿下,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对?

现在是花梨中毒的问题,跟昨夜她说自己错端了莲子糕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殿下,既然昨夜,奴婢都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在皇上和殿下面前出来承担责任,今夜奴婢又怎会向花梨下毒?”

“本宫有说是你下的毒吗?”桑成风看着她。

啊!

三一愣了愣。

什么意思?

好像是没有说过。

“那殿下的意思,就是相信奴婢没有下毒了?”三一难掩心中激动,一脸喜悦。

“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可是知道,这个菊香也是跟随桑成风多年的人,而且菊香也曾跟她说过,打死她也不会离开的,怎么突然就

“离开东宫,去哪里?”

菊香弯了弯唇,“天大地大,总归有容身之处。”

三一很难过,除了桑成风,菊香是她唯一的朋友。

虽才短短两日,却对她给过不少帮助。

可这么快,就要面临分离。

“出了什么事吗?”三一上前,皱眉握住她的手。

菊香摇摇头,“没事。”

“我去求殿下,你等我!”三一说完,扭头就走,被菊香一把拉住手臂。

“别,真的没事,跟殿下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想走了。”菊香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想起昨夜收拾的时候,桑成风说奖励大家这么晚了,还齐心协力帮她这个新来的婢女收拾房间,每人赏了一两银子。

她连忙自袖中掏了出来,塞到菊香的手里:“虽然很少,你拿着。”

菊香推脱,说:“殿下已经给了我银子,足够我出去谋点生路。”

三一却硬是塞给了她。

“三一,你比我幸运,好好呆在这里,好好保重!”

三一怔了怔,为她说的幸运二字。

不过想了想,能遇到堂堂的云漠太子桑成风,可不就是幸运,虽然此人性格清冷,为人有些琢磨不定,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她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变成太子殿下的婢女,这翻天覆地的跨度,用幸运二字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好伤感,唯一的好朋友要走了。

“菊香,我等会儿送你!”

“不用了,你刚刚调去殿下的寝宫,怎么能擅离职守?不要惹人家说话,快回去吧。”

“没事,我就送你到大门口。”三一坚持。

“三一,本宫寝宫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你都洒好水了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骤然自门外传来。

三一跟菊香皆是一怔,双双循声望过去,就看到男人白衣胜雪的身影。

桑成风!

竟然已经下朝了!

三一跟菊香互看了一眼,连忙双双上前行礼:“殿下。”

“本宫问你呢,都洒好水了吗?”也未让两人起身,桑成风只盯着三一,面色清冷,声音寒冽。

又来了。

三一心里嘀咕了一下,回道:“对不起,还没有,奴婢这就去!”

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他,快速握了一下边上菊香的手腕,算是作别,便一溜烟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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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想起这件事,三一已坐在回东宫的软轿上。

垂目看着自己的手背,似乎上面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她记得男人将她从长椅上拉起来,并没有立即放开她,而是牵着她的手从一众跪地的太医面前走过,一直出了太医院才将她的手松开稔。

她是终于脱身了。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他。

下轿的时候,她才发现因为根本就没有包扎好,腕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都印染到了袖管的外面。

心想着昨夜桑成风给的药粉还有,回房涂点就好,便一路将手臂轻负在身后,不让桑成风看到。

可是桑成风就像是长了后视眼一样,就在分叉路口,她准备行礼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忽然道:“本宫给你伤口包扎一下。”

然后继续走在前面,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

当然,她也没有不同意的胆量和资格。

乖乖跟在后面。

沿路遇到的人都跟桑成风行礼,然后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的寝宫就在附近,他却并没有将她带过去。

三一想,或许是为了避嫌,也或许是不屑。

他走进了边上的一个凉亭,她便也低头跟了进去。

一撩袍角,他坐于石凳上,示意她坐在对面,她也不忸怩,乖顺照办。

眸光微敛,他缓缓卷起她带血的衣袖,动作娴熟地解开粗糙缠绕在伤口上的绷带。

三一看着他,他低垂眉目专注的样子让她觉得少了几分清冷,甚至还透着丝丝温润。

略一沉吟,便唤了他一声:“殿下。”

男人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那意思就是“有话就说”。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出来,殿下肯定又要轻视和嫌恶奴婢,但是奴婢想了好久,就只想到这个办法。”

“什么?”

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拧开,将里面的药粉轻轻均匀地洒在她的伤口上,男人淡声回应了一下,并未表现出过多兴趣。

一阵强烈的蛰痛感传来,三一禁不住轻呲了一声,“是这样的,奴婢不是被他们取了血吗?奴婢这两日就装失血过多昏迷或者晕倒,好不好?这样,若是皇上问起殿下,殿下就说是因为看奴婢失血受不住了,所以才阻止了那些太医将奴婢带回来。”

桑成风拿药瓶的手一顿,蹙眉:“你是不是一日不招摇撞”

“不许说奴婢招摇撞骗!”桑成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一急急打断。

打断完,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和语气都太强硬了,对方可是太子。

可心里却的确是不悦的,见桑成风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强势态度生气,便禁不住嘟囔道:“就知道殿下会这样想奴婢,奴婢还不是怕皇上怪罪,连累到殿下。”

男人又瞥了她一眼,继续手中动作。

“你还不至于能让父皇怪罪、本宫受连累。”

三一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男人又补了一句:“防患未然是好事,但是,人,不能太高估自己。”

三一这才懂了他的那句话,脸色白了白,心里面竟隐隐难过起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更何况,你喜骗又不会骗,漏洞百出,到时候只会麻烦更多。”

药上了均匀一层,男人又开始将绷带重新给她缠上。

“什么?”三一不解。

什么叫漏洞百出。

男人眉眼不抬,大手动作轻盈流畅。

“今日,他们问你自己知道的梦游有几次?你说,一次,就是在临波镇的客栈闯入桑成风房间的那次。明明两次不是吗?昨夜你夺走父皇莲子糕难道不算?虽是装的,可面对外人,不应该也说是?还有,他们问有没有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在梦游里曾经做过些什么?你说,有,听那家客栈的掌柜说,她曾擅闯一对夫妻的房间,然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又出来了。只有这些吗?难道昨夜你不知道自己冲撞了父皇?在外人看来,你可是当场就醒了”

“哎呀,对啊!”桑成风的话没说完,三一骤然惊叫站起,牵扯到腕上桑成风正在包扎的伤口,又痛得呲牙咧嘴,只得复又坐下来,皱眉看着桑成风:“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只记得跟你的那一次,昨夜的早忘了,现在可怎么办?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糟了”

三一心急如焚,一口气说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没有用“奴婢”,用了“我”,对桑成风没有用“殿下”,而是“你”,最重要的,她说,就只记得跟他的那一次。

桑成风低垂着眉目,面沉如水,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所以,人,还是诚实一些好。”

桑成风一边说,一边将绷带打好结,徐徐抬起眼梢看向她:“你识字吗?”

三一摇摇头。

“那你为何叫三一?”

将瓷瓶盖上盖子,拢进袖中,桑成风淡声问。

三一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也不知道这个跟识字有什么关系,她记得上次出了县府衙门,他也说过一次。

“因为当时殿下的茶桌上有三个杯盏,却只有殿下一个人,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就说三一。”

桑成风怔了怔,稍显意外,末了,又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三一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隐约觉得他的话里有深意,却是听不明白。

不过,也无所谓,难得他今日跟她说那么多话,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而且,刚刚在太医院,那些太医给她检查的时候,她看到他不是喝茶,就是把玩杯盖,或者就是看书,还以为他全然不在意他们这边。

没想到,太医问了什么,她答了什么,他都听到了。

想到这里竟是莫名有些激动,两颊跟耳根都微微发热,恐他看出端倪,见腕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便连忙起身,对着他一鞠:“多谢殿下,若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桑成风转眸看了看她所指的地方,眼底忽然浮起一抹促狭,“去吧,是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去晚了,就亏了。”

得到应允,三一转身出了凉亭,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就亏了?

好吧,虽然她的确没什么志向,只求有吃有住,但是,一顿不吃也不至于用“亏”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日不吃,还真是亏大了。

流了那么多血,必须补回来。

多吃,一定要多吃。

虽然膝盖上有伤,手腕上有伤,三一还是心情莫名的好。

当她兴高采烈来到厨房的时候,大家都在七手八脚地收拾,只有三两个人还在吃。

桌上面只有一片空盘子,菜橱里也什么都没有,就连灶台上都空空如也。

没菜不说,就连米饭都没有一粒。

“你们午膳都吃过了?”她疑惑地问向众人。

就算是吃过了,也不会一点都不剩吧,那么干净。

大家都看着她,用很奇怪的目光。

“难道你没有吃?”其中一人扬眉问道。

“人家怎么可能没有吃,跟太子殿下一起进宫,自是去吃山珍海味去了。”还未等她回答,另一人已经阴阳怪气地接了上去。

“看不出来啊,三一,你倒是蛮有心机的,这才来多久啊,就扶摇直上。”

“花梨,你也可以啊,下次,皇上再来东宫的时候,你也故意制造一个什么惊险刺激、别开生面的偶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啊,还能进宫当妃子呢。”

“是啊,是啊,要不也搞个梦游什么的,直接扑进皇上或者太子殿下的怀里,然后,假装自己浑然不知,反正是梦游,皇上跟殿下也不会怪罪。”

“这方法还真高啊,只不过岂是我们凡夫俗子能够想出来的?”

三一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更是苍白如纸,就算再愚笨,她也听懂了这些人的意思。

是说她昨夜假装梦游夺走皇帝莲子糕一事是她借机上位用的计吗?

她就不明白了,她都替她们背了这个黑锅,她们不感激她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这样讽刺挖苦她?

“昨夜明明是你们让我这样做的。”心中愤懑,不吐不快。

“我们有让你这样做吗?我们只是跟你说,让你主动去承认错误,自己是新人,并不知道皇上的禁忌,所谓不知者无罪,皇上定然不会跟你计较。我们有让你又是梦游,又是夺糕点吗?”

三一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难道我将事情做得更圆满一点有错吗?”

“没错!当然没错!所以我们才说这方法高啊,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想出来的,我们这些人啊,也就只配跟小黑大黄它们耍耍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