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09

在她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眼前有金星在一闪一闪的时候,终于最后一名太医也取完了血。

这一次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忘记给她割开的腕包扎。

虽然包得很粗糙潦草,至少止住了血。

她捂着手腕,摇摇晃晃起身,“各位大人,可以结束了吗?”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虚弱得不行,嘴巴都有些关不住风。

太医们告诉她,还没有,还有最后一项。

虽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可听说是最后一项了,便咬咬牙,又坐了下来。

催眠。

最后一项是催眠。

一个年纪较长的老太医,一边吩咐年轻太医准备催眠用的香料、躺椅、一边讲解着催眠的作用。

说,梦游症多半因为精神紧张和精神障碍造成,而这方面的原因都是来自于心里压力,而这些心里压力的产生肯定是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她经历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因为她失忆了,或许是跟亲人有关,又或许是跟情爱有关,而催眠可能会唤醒人大脑深处的记忆,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这些事情。

说到此处时,老太医似乎想起什么,又吩咐其中一个年轻太医,让其去请一个验身的老嬷嬷过来,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处子之身,既然要研究,就得全方面剖析,这样有利于了解她的梦游症产生的原因。

三一吓住了,脸色和嘴唇本就因为失血的缘故苍白得厉害,闻听此言,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手足冰凉。

虽然专业的东西她不懂,但是,她听懂了两点。

一,他们要对她催眠,二,他们要让老嬷嬷检查她的下身。

其实,催眠是什么,她也不懂,但是,“眠”字的意思她明白,就是睡觉。

许是因为自己有梦游症的原因,一听睡觉,她就特别紧张。

而且这个太医说,这个催睡觉可以唤醒记忆,让她想起曾经的事情,她就更加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只觉得慌,从未有过的慌。

更何况竟然还要验下身。

这让她不仅慌乱,还心生屈辱。

她着急地看向桑成风,桑成风不知几时已拿起一本医书在看着,低垂眉眼、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状况。

三一将目光收回,她其实很清楚,桑成风也帮不了她,因为是皇帝的圣旨。

很快躺椅被搬了过来,帮助催眠的熏香也在香炉里燃上。

太医们让她躺到椅子上去。

那一刻,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条砧板上待下锅的鱼。

逃不开、躲不掉,她只能再次安慰自己。

其实催眠也没有什么不好,就算催眠中不幸梦游也没有关系,那么多的人在,还怕她胡来不成。

而且那个太医也说了,指不定还能记起曾经的事情,多好,如果那样,她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至于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验身也没关系,反正是个老嬷嬷,都是女的,怕什么,没所谓。

虽然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着,可是当她依言躺到长椅上去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双手攥紧了躺椅上的软垫,浑身颤抖得厉害,牙齿磕磕磕直响。

暗香袅绕中,太医们又围了过来。

离她最近的一个太医拿起一个针袋,两指捻起一根银针。

细细长长的银针发出幽蓝的寒芒,作势就要对着她的穴位刺下去,三一眼帘轻颤,缓缓闭上。

然,预期的刺痛并没有来,而是听到太医惊呼的声音:“太子殿下”

三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桑成风正面色冷峻地握着那个准备施针的太医的手腕。

在他的周围,是一众太医惊错的目光。

三一也同样震惊。

他几时过来的?

如此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的注视下,桑成风不紧不慢地接下太医手中的银针,插回到针袋,又转身端起边上桌案上的一个杯盏,将里面的茶水倾倒在香炉中,淋灭了燃得正旺的熏香。

将杯盏优雅地放在桌案上,他缓缓开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本宫要回去用膳。”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于是便有人提议道:“要不,殿下请先回吧,等催眠结束,我们再让人送这个姑娘回去。”

一人提议,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原本就不需要堂堂的一个太子殿下等在这里。

他在这里坐着,他们也无法做到无视,总有些畏手畏脚放不开。

方才他们就想说的,只是不敢。

既然他自己提了,他们便顺势说出心中所想。

桑成风没有理会,似乎没有听到,径直朝躺在长椅上的三一伸出手。

三一一怔,太医们愕然。

于是便又有人说话了,是太医院的院正,也就是那个主导催眠的老太医。

“太子殿下,只剩下最后一项了,臣等速战速决,不会用太长时间,皇上还等着臣等去禀报检查下来的情况,还请殿下能够体谅!”

三一躺在那里,怔怔看着桑成风伸在她面前的手,不知道该不该将手给他。

他忽然有此举措,她完全没有想到,说不欢喜激动那是骗人的,可太医们说的也是实情。

若皇帝怪罪下来

见桑成风没有反应,太医们纷纷跪了下去。

“请殿下体谅!”

“请殿下体谅!”

“ot

桑成风唇角一勾,转眸瞥了一眼屋中墙角的更漏,“你们用了两个时辰,详细检查了一堆东西,请问,检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场下顿时四寂,无人出言。

“你们自己也说了,梦游症是因为精神紧张和精神障碍造成,而这方面的原因都是来自于心里压力,你们难道就不担心你们给三一那么大的心里压力,会加重她的病情吗?所谓医者,救人是天职,方法得当才是关键。父皇一向圣明,相信定能体谅!”

清冷目光一扫全场,桑成风侃侃说完,又徐徐转眸看向三一。

虽眸光依旧浅淡如八月秋水,可三一的心跳还是失了节奏。

缓缓伸出手,交到他的掌心。

肌肤相贴的温度让她手臂一颤,下一瞬她差点拿开,却被他五指一收裹住,顺势一拉。

许是有了昨夜力量过猛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道,却又足以让她依着他的力道从躺椅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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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坐在回廊边上的护栏上,为桑成风临走时丢下的两个字“等着”。

感觉中,这个男人似乎话很少,每次都惜字如金,以致于她经常要费力去猜他话中的意思。

这对于她这样一个记忆都没有的人来说,简直比跟乞丐抢吃食还要难。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稔。

她发现回廊真是个好地方。

回廊的护栏做的类似长椅的模样,不高不矮,正好适合坐人,背后又有廊柱可倚靠,还真是惬意啊。

只是,“等着”是等什么呢?

一直到有个婢女前来,说是奉太子殿下的旨意扶她回去,她才明白过来,所谓等着,原来是等这个。

夏日的天亮得早,才四更的光景,东方就已经露了白。

菊香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一边慵懒地打开厢房的门,猛地发现门的外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袭月色锦袍,锦袍的胸口处,金丝银线绣成的四爪金龙栩栩欲生,头顶冠玉束发,脑后墨发轻垂,正负手立在门口台阶的下面,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许是听到开门声,徐徐转眸看过来。

当男人俊美容颜入眼,菊香一惊,睡意全无,连忙慌乱行礼:“殿殿下”

“昨夜情况怎么样?”

男人朝她扬了扬手,示意她起身。

菊香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男人问的是三一梦游的事情。

“回殿下,昨夜还好,并未发生什么,而且,三一睡觉之前,还让奴婢用粗绳将她手脚都绑在床上,所以,就算半夜她梦游,也起不了身。”

桑成风眸光微微一敛:“她让你用绳子绑了她?”

“是!”菊香点头:“三一说,怕梦游中的自己做下什么糊涂事,或者伤害到别人,她不想引起什么纠复,也怕被赶出东宫。所以,睡之前央求奴婢将她捆住,而且,还跟奴婢说,若到时候,绳子都捆不住她的话,就让奴婢打晕她。”

桑成风静静听着,面沉如水,眸光透过菊香的肩头掠了一眼屋内,淡声道:“她起了吗?”

“还没。”

“喊她起来,随本宫进宫。”

收回目光,桑成风吩咐了一声,便转过身,举步离开。

望着他锦衣华服、挺拔如松的背影,菊香半天没回过神。

随他进宫?

一个小小的婢女,进宫?

三一出来的时候,两顶软轿已经候在了东宫的门口,她抿了抿唇,忍着膝盖的疼痛,快速拾阶而下。

虽不知道桑成风要带她进宫做什么,想起夜里花园发生的闹剧,她现在还余悸在心,但是,很奇怪,她就是有种直觉,这个男人不会害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有这种直觉,或许是因为他肯为一个骗他坑他的陌生人付十两银子,又或许是一个堂堂的太子被人无故扇了一耳光而没有动怒,还或许是他收留了她、在皇帝面前维护了她,再或许是后院的那伸手一拉和那一瓶良药,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感激他,知恩图报,就算他真的害她,也算是她还他。

直接小跑到第一顶软轿的前面,她气喘吁吁地伸手打开轿帘,正欲上轿,就蓦地看到坐在轿中的男人。

三一一怔。

因为初来乍到,对东宫的路不熟,方才是菊香送她到的门口,菊香告诉她,按照出行的规矩和安全考虑,身份尊贵的通常走在中间或者后面。

所以,她以为桑成风应该坐后面的软轿不是,怎么?

见男人正看着她,她两颊一热,甚是窘迫,只得眉眼一弯,笑嘻嘻道:“奴婢奴婢给殿下请安!”

末了,也不等对方反应,手一松,快速地放下轿帘,将男人的视线彻底隔挡在帘子后面。

赶紧转身,走向后面的轿辇,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道,这些木桩一般杵立的轿夫怎么也不提醒她一下。

东宫跟皇宫隔得并不远,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轿子停在皇宫的门口,他们步行入宫。

桑成风走在前面,三一跟在后面。

这几日看惯了他穿白衣软袍的样子,这是第一次看他穿正式宫装太子服,让原本清冷的他,更添几分冷硬、行尊带贵的气质中威严和霸气尽显。

这让三一觉得,他更拒人以千里之外了,想到这里,三一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是昨夜菊香告诉她的。

菊香说,这个男人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甚至还为了那个女人不顾满朝反对,发动战争,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两人忽然就断了,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女人的消息,而这个有着尊贵身份的男人身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皇帝几次想要赐婚,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脱了,最后皇帝也不管了,以致于他都二十四岁了,东宫还没有一个女主人,好几个年纪比他小的王爷弟弟都娶妻生子了,就他还茕茕一身。

菊香说,下人本不能妄议主子之事,但是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所以告诉她也无妨。

听完这件事,三一很震惊,忽然间也理解了他的冷漠和孤傲。

难怪他平素就像有洁癖一般,原来是心中有人。

只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曾经深爱一个女人疯狂到为那个女人烽火连城。

能被这样的男人爱着,那个女人得有多优秀?她暗暗想。

桑成风一直没有说带她进宫做什么。

她也没有问。

两人就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一直到走到一个凉亭的地方,他让她先在那里等一会儿,他去早朝。

说实在的,三一有些怕。

且不说早上盥洗的时候,菊香已经跟她讲了一堆有关皇宫这个全天下最奢华、最尊贵、却也最可怕的地方种种禁忌和规矩,单说将她一个人留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也是不安的。

见男人转身离开,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问向他的背影:“如果奴婢不见了,殿下会找奴婢吗?”

男人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三一站在凉亭里看着男人。

此时天已经慢慢大亮,夏日的晨曦洒了男人一身,男人薄唇轻启,斩钉截铁道:“不会!所以,莫要乱跑!”

话音刚落,人已转身,继续往前走。

望着他锦袍轻荡的背影,三一怔忡了片刻,便转身拣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想来男人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乱跑呢。

她其实问的是,她如果迫不得已离开凉亭的情况,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宫里那么多尊贵的人,那么多主子,若是对她吩咐什么,她还不得照办。

算了,就是她杞人忧天。

低头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这是本宫的令牌,若有人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就给令牌给对方看,告诉对方本宫让你等在这里。”

三一一震,愕然抬眸,就看到去而复返的桑成风不知几时竟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竟然又回来了。

望着他,三一怔忡了片刻,便垂眸看向他手中的令牌。

令牌是金灿灿的黄色,衬得他白皙的大手,越发的净长。

她伸手将令牌接过,紧紧握住,她本应该说“是”,不知为何出口的竟是一句“谢谢!”

男人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身离开。

事实证明的确是她杞人忧天,什么人也没来找过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桑成风上完朝回来,她正坐在那里打着盹,头点得就像是鸡啄米一样的她身子一歪差点栽到地上,她猛地惊醒过来,一眼便看到站在亭中的男人。

“殿下回来了。”她连忙起身,并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令牌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