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果然,人有千面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就算人心难测,就算她看不穿,就算做戏欺骗,可一个人怎能演戏演到这般?

他可以为她跳崖,他可以为她割腕,他连生死都不顾,不是吗?

难道一个人演戏可以演到死了也无谓吗?

不!

她一定要问他,亲口问他。

为何?

为何要这样对她?

为何要这样欺骗她?

她最爱的男人啊!

难道都是苦肉计吗?都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地全身心交付吗?

眼前倏地一暗,是厢房里的灯火被捻灭,她忽然觉得心头也跟着一片漆黑。

她看不到方向。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拉开,又“嘭”的一声关上,那沉闷的响声就像是重重撞在蔚景的心坎上一般。

脑中是空的,心里是空的,她浑噩地站在窗下,茫然四顾。

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问他。

对,问他。

她开始跑,往外跑。

围着游廊跑了两圈,她才发现,在皇宫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她,竟然在小小的七卿宫里跑错了方向。

她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视线就模糊起来,她再跑。

全凭着感觉跑。

这一次对了。

出了七卿宫,没有看到凌澜。

她便直直往龙吟宫而去。

抄了一条偏僻的近路,终于在快到龙吟宫的拐角处,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缓缓走在苍茫夜色下,白袍轻荡,墨发飞扬。

依旧是她心中最初的模样。

“凌……”张嘴,她正欲喊他,却蓦地听到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爷!”

随声而出的是女子娇俏的身影。

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自角落里跑出,直直朝凌澜跑去,裙裾和发丝被夜风吹起,在暗夜里摇曳跌宕。

凌澜顿住脚步。

蔚景在远处也停了下来,最后一个澜字还未出声,已被夜风吹散,婆娑光影中,她看到女子直接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如同这几夜,这个男人处理完政事回九景宫,她跑出来迎接他的方式一样。

那样直接入怀。

她以为他会推开女子。

没有!

不仅没有推开,还叫着女子的名字,将女子抱住。

不仅抱住,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弯腰将女子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龙吟宫。

怎么回事?

今夜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直在噩梦中醒不来?

一阵夜风吹来,蔚景打了一个寒颤。

泪在风中笑。

她抬手一抹,一手的湿凉。

她终于还是哭了。

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哭了,她以为,她再也流不出眼泪。

是谁说,我对铃铛没有一丝意思,君子坦荡荡,绝对没有?

是谁说,让铃铛这样的危险留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是谁?到底是谁?

假的。

都是假的。

难怪铃铛会如此嚣张,难怪那日敢说出“奴婢是锦弦的女人,可是又怎样呢?公主不也曾是锦弦的女人吗?”这样的话来。

难怪铃铛非要留在宫里,而凌澜非要将她送至宫外。

难怪凌澜说原因已经说明白,而铃铛说自己不明白。

难怪铃铛一直叫凌澜爷,叫她公主。

从不叫她娘娘,是因为打心里就不承认是吗?

视线里早已没有了男人女人的身影,远处有禁卫巡逻的身影,蔚景抬头望了望天,泪流满面。

醉三千,篡心皇后,【261】果然,人有千面

于是,她便又绕了一圈,绕到耳房的后面,蹑手蹑脚、一步一步悄声靠近窗户。舒悫鹉琻

窗户紧闭,可随着她的逼近,依稀能够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当熟悉的声音入耳,她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竟是凌澜。

凌澜怎么会在这里钿?

怎么会在这个平素连宫人都不入的七卿宫里?

是蔚卿回来了,还是跟铃铛在这里私会,又或者……

一时间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瞬间划过,却一个也没有抓住,她攥紧手心,缓缓凑到窗纸外面,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杂。

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别厉害,一下一下,就像是跳脱出胸腔一般。

“还不说吗?”

是凌澜,声音很冷。

还不说?

蔚景一怔,竖着耳朵想要听清对方的声音。

没有。

对方根本就没有吭声。

若不是凌澜用的是问句,她甚至还怀疑厢房里面只有凌澜一个人。

“真不说?”

还是凌澜,声音越发寒冽了几分,听得蔚景竟是心头一颤。

接着就听到一串铁链撞击的清脆之声,然后,又是死寂一片。

蔚景眸光微敛,伸出食指放到唇边,舐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濡湿的手指触碰上画着水墨画的窗纸,轻轻捻破。

当屋里的烛光透过手指捅破的小洞射出来的时候,她闭了闭眼,一颗原本就狂跳的心越发激烈了起来。

深深呼吸,强自凛了心神,她只眼贴上小窟窿。

首先入眼的是一抹颀长身影,或许是因为平素喜欢白衣的缘故,除了那日登基穿了大红龙袍,他一般都穿白色龙衮,鲜少穿明黄。

今夜便是。

一袭白色龙袍白得胜雪,不染纤尘,修身的剪裁、上好的面料、精细的做工,越发衬得俊美如俦的他气质出尘,胸口以银线绣成的龙纹,映着屋内烛火,发出闪闪银光,直耀人眼。

他是站着的,负手而立。

在他的旁边……

是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人。

轮椅?

蔚景瞳孔一敛,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一瞬不瞬凝过去。

因轮椅是侧朝着窗户的方向,所以,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椅上那人的侧面,而那人低垂着头,蓬乱的头发完完全全挡住了侧颜,所以也看不出是谁。

但是,那轮椅的构造,那锁在手臂上的粗铁链……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她努力地想。

蓦地想起那夜十五,她被禁卫抓住,送到冷宫北苑,北苑里住着一个以吸食人血才能生存的男人。

对,就是此人!

一模一样的铁椅,一模一样的锁链……

她记得当时,是因为她袖中有凌澜的瓷瓶,这个男人就是看到了瓷瓶,她才幸免于难。

后来,她还将此事告诉了凌澜。

凌澜是在她告诉他之后,就去北苑将人劫了出去?还是此次夺宫,才将人挪出了北苑?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里好多的疑问都没答案。

譬如,此人是谁?跟锦弦什么关系,又跟凌澜有何恩怨?又譬如,不管是早就劫走,还是此次夺宫才发现,冷宫北苑很多地方可以住,为何要搬到这个七卿宫里来?

蔚景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凌澜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朕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耗,今夜是最后的机会,你若再不识时务,明日你就等着给你的女儿收尸吧!”

凌澜声音不大,却冷得如同腊月飞霜。

蔚景一颤一惊。

他的女儿?

正疑惑间,凌澜忽然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蓦地掐住对方的下颚,逼迫着对方抬起头来。

男人垂坠在脸侧的乱发也因为这个动作滑至后面,露出男人的脸。

啊!

当熟悉的眉眼直咧咧撞入眼帘,蔚景差点失声叫出来。

父皇?!

怎么会?

不,不可能!

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

胸口急速起伏,蔚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裹得死紧,透不过气来,她再次颤抖地凑近洞口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张她经常夜里做梦梦到的脸。

是梦吗?

对,一定是梦!她经常梦到她父皇的,而且,北苑的那个男人她见过的,不是她父皇,不是!那人容貌尽毁、满脸疤痕、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那人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破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