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你的心在哪里

直到帝王蹙眉望着他:“怎么?叶统领认识?”

叶炫这才惊觉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敛了心神,躬身道:“回皇上,属下自是认识,小石头就是昨日感染瘟疫,被属下送去焚烧,又被右相医治好的那个火头军的兵士。”

“哦,是他,”锦弦点点头,似是想了起来,敛眸道:“用一个小小的火头军兵士来威胁朕,朕真不知道云漠是怎样想的?”

锦弦说完,孟河将军便应声道:“是啊,皇上乃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岂可轻易入虎穴,这云漠太子未免嚣张,一个兵士,还要我中渊帝后二人亲自前往,恐有诈,末将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嗯,”锦弦点点头。

叶炫一听,就急了,“孟将军的意思是,让皇上坐视不管,只当没收到这封信?”

孟河微微一笑:“所谓兵不厌诈,叶统领也曾领兵作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两国交战在即,云漠太子分明引君入瓮,而且,可以掳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掳走一个小小的火头军,分明就是羞辱我中渊没人,其心如此,难道还要我们受其威胁,乖乖前往?那皇上的威严何在,我大中渊以后还怎样在各国之中立足?”

孟河一番言辞激昂,说得叶炫脸色一白。

紧紧抿了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昨夜,明明他看着叶子回的营帐,怎么会被云漠掳走呢?

如果在帐中被掳走,可能性几乎没有,四周都是巡逻和守卫的兵士,有人潜入,一定会被发觉,而且,叶子自身也是武功高强,虽受了他一剑,可打斗也应该有啊,一旦打斗,又岂会没有动静弄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后来又出了营外,然后,被云漠军所掳。

第二种,就是她故意为之,本就是云漠一伙。

虽然对她的底细,他一无所知,但是,他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昨夜,她还明确跟他说过,她不会对锦弦不利,也不会对大军不利。

所以,只有第一种可能。

那她后来出营是为了做什么呢?

找药,还是跟谁见面?凌澜吗?跟凌澜见面吗?

正浑浑噩噩地想着,又蓦地听到另一个人沉稳的声音不徐不疾响起。

“皇上,微臣倒觉得,这恰恰就是云漠太子高明的地方。”

是右相夜逐寒。

叶炫收回思绪,转眸朝夜逐寒看去。

帐内总共五人,除去帝王,还剩四人,皇后又是一个基本不发表意见的人,就只剩下他、孟河和夜逐寒。

孟河主张观望,他就指望着夜逐寒了。

“哦?”锦弦挑眉,看向夜逐寒:“右相说说看。”

夜逐寒颔首:“皇上你想,云漠为何会掳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兵?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给我们造成威胁吗?他们肯定知道。而他们还是这样做了,只说明一点,他们就是要让我们不受威胁。”

锦弦眸光微敛,静静而听。

叶炫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其意,这到底是主张去救,还是跟孟河一样主张静观其变啊?

夜逐寒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我们要顺着他们的心思去想。如果我们不受威胁,换句话说,如果不接受他们的邀请,我们置之不理,会造成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锦弦凤眸微微一眯,似乎已经想到。

夜逐寒睨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刚刚微臣过来的时候,听到兵士们都在讲这件事,请问是皇上告诉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这些,只会弄得人心惶惶。”锦弦沉声回道,脸色极为难看,“云漠是用羽箭将信射进来的,许是怕朕收不到,所以同时射了几封,兵士们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打开看了。”

“嗯,”夜逐寒点头,“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云漠并不是怕皇上收不到,而是故意要兵士们知道。而广散此消息,目的就是要让人心惶惶。十万大军,将帅只是几人,其余全部都是如小石头一样的小兵,试想,如果皇上对此事坐视不管,军中兵士会怎样想?会寒心,会觉得皇上不顾他们这些小兵的生死安危,到时,就不是人心惶惶这般简单,而是军心涣散。所以,微臣才会说云漠此举高明,分明就是陷皇上于两难境地。跟羞辱无关,若要羞辱,方法多得是,此法太弱。”

孟河脸色一白,叶炫心头微松。

锦弦微微抿着唇,没有吭声。

其实,当这个男人问兵士们是不是他告诉他们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点。

云漠,果然狠。

“那现在依右相的意思,朕该如何应对?”

“微臣觉得皇上可以前往营救小石头,此举不仅让云漠看到了我中渊的无惧,也让兵士们看到皇上的仁心,到时军心大振,必势如破竹。”

“属下觉得右相所言在理。”夜逐寒刚说完,叶炫就迫不及待附和:“属下记得,皇上以前一直教导属下,军心所向,胜利所向,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置小石头的生死而不顾。”

“不行!”叶炫的话还未说完,又被孟河沉声打断:“云漠就是吃准了我们会这样想,所以,才用此威胁,皇上前往,如果对方有诈怎么办?那里又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若对皇上不利怎么办?我们根本鞭长莫及!”

气氛有些紧张。

锦弦一直沉默不语。

叶炫看看夜逐寒,夜逐寒面色沉静,缓缓道:“孟将军的担心是应该的,云漠动机不明,我们的确不得不防。但是,既然他们能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见此言,四人都朝夜逐寒看过来。

夜逐寒继续:“既然他们掳走小石头,让我们军中上下皆知,我们就让皇上赴约之事,天下皆知。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这帝王亲临,他们又岂敢私自怎么样?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呢,除非他云漠不想在各国立足。”

锦弦“嗯”了一声,点点头。

孟河一言不发,沉默地垂下眼帘。

叶炫心中一喜,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你们先退下吧,容朕想一想。”锦弦揉了揉隐痛的眉心,朝几人扬了扬手。

“是!”三人行礼告退,皇后也起身,对着锦弦颔了一下首,作势就要离开,却又被锦弦忽然喊住:“蔚景。”

皇后顿住脚步。

“云漠信上说,让帝后前往,如果朕决定去的话,你愿意跟朕一起去吗?”锦弦看着她,眸色深深。

其余正在出帐的三人闻听此言,也都停了下来,望向女人。

女人回头瞟了瞟几人,目光收回后,对着锦弦略略一鞠:“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锦弦唇角一勾,笑道:“好!”

出了营帐,凌澜走得极快,面色冷峻,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相爷。”

凌澜顿住脚步,回头。

是叶炫。

“有事吗?”凌澜皱眉。

就是因为这个愚钝的男人,就是他做的好事,才会让蔚景落入云漠的手中。

他真是恨不得的苦。

昨夜鹜颜赶来他的营帐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真想揍这个男人一顿,鹜颜说,她将蔚景劈晕后,将她藏于一棵大树的后面,那里茅草很高,她见极为隐蔽,而且夜里根本无人,所以,她才放心,可是,等她回去想要将她换回来,却发现蔚景不见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出营去找,几乎方圆几里都找遍了,没有看到蔚景的一点影踪。

早上一回营,就听说小石头被云漠掳走,云漠太子来信的事。

收回思绪,见叶炫喊了他又不说话,他沉声又问了一遍:“叶统领有事吗?”

叶炫抬手摸了摸头,讪讪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方才右相说的话,很有道理。”

凌澜愣了愣,唇角勾起,绝艳一笑:“嗯,本相说这番话的时候,就觉得叶统领肯定跟本相一样想的。”

叶炫一怔,凌澜转身离开。

叶炫便在那一句话里微微失了神。

说实在的,要不是,昨日在密林,叶子看到这个男人就跑,最后宁愿跳下山岗,也不愿见这个男人,他还真的会以为,潜伏在他们之中的凌澜就是这个男人。

又是跟着一起跳崖的,又是主张帝王救人的。

原本预定天亮开拔的大军因为这件事,依旧停了下来。

原地驻营,原地操练。

一个上午,帝王都在自己的营帐没有出来,听说是在考虑,还没有做出决定。

倒是右相夜逐寒很忙,一直在到处走来走去,看着那些操练的兵士。

发现兵士又莫名少了几人,是在中午集合的时候。

点来点去,报数报来报去,人数就是不对。

少了五个人。

大家四处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人。

于是,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大军更加惶恐不安,军中上下,人人自危。

众人都在猜,会不会是云漠搞的鬼。

下午的时候,加强了巡逻和防范,但是,傍晚亲点人数的时候,又发现少了五人。

军中彻底炸开了锅。

晚膳后,锦弦再次紧急召见了早上的那几个人,宣布了他的决定。

“明日朕跟皇后前往云漠营救小石头,你们三人速速将消息广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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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三千,篡心皇后,【228】你的心在哪里

待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叶炫都没有动,一直站在那里,任衣发被夜风吹得飞扬。舒悫鹉琻

赶她走,非他心中所愿,但是,留下她,却终是危险。

对锦弦的危险,对大军的危险,其实,也是对她的危险。

作为臣子,他的职责是保护君王,作为将领,他要确保大战的胜利,而作为男人,他要保护她的安全。

所以,他必须让她走,让她离开,不管她女扮男装,混于大军之中,有何计划,有何阴谋,他只要她的安全钕。

他知道今日在崖下,是她救了他,虽然那时他在昏迷,但是,他隐隐约约有些浅薄的意识,虽然真的很浅薄,眼睛睁不开,但是,他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嘴对嘴将咀嚼好的草药哺进他的口中。

如果说在密林里他对她是不是叶子还有一丝怀疑,因为感觉不是很对,似乎是,又似乎不是,那么此刻,他已完全肯定。

她就是叶子,小石头就是叶子,只不过她擅于伪装凄。

其实有她在身边,他是开心的,至少可以经常看到她,不像曾经,每每见面,不是她有目的利用,就是两人刀剑相向,如今,她送饭他吃,他吃完她来收走,虽然很稀松平常,却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她混进军营,绝对不是专门过来给他送饭那么简单,她肯定有着她的目的和动机,他不能放任这样下去,锦弦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她落入他的手中,只会一个死字。

白日人多,放她走不方便,所以,他只能选择夜里。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是走得如此沉默,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哦,说了两句话,一句“叶炫,你要做什么?”一句“回营。”

再无其他。

难道她跟他之间,真的已经淡漠到如此地步?

是还在为当日醉红颜一事怪他吧?

也是,是该怪的。

他不知道,最终她的解药是哪里来的,他只知道,他害了她,他差点害死了她。

这也是他为何要赶她走的原因之一,他怕,他怕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怕若锦弦再逼他动手,他会再次伤了她。

走吧,走吧,就当她从未来过。

抬头,他望了望苍茫夜色下的天幕,好像要变天了,他记得刚刚还是月色皎皎,星光满天的,怎么如今黑沉沉的?

这样黑的夜里赶路,她……应该安全吧?

毕竟她的武功不弱的,应该可以防身。

会迷路了?

如果走到别的地方倒也无所谓了,若是不小心走到那个有着瘟疫的小镇怎么办?

哦,应该也没事,今日她不是说,感染过瘟疫又被治好的人,是不会再被传染上的吗?

心头微躁,他转眸看向她离去的方向,失神了一会儿,忽然,举步朝那边疾走。

提着轻功一口气追了好长一段路,凄迷夜色下,没有一个人,天地广袤、视野开阔,一眼可以望见很远。

视线所及范围之内,都没有人。

她已走了。

她终于走了。

他应该高兴,为什么空落落的?

停了脚步,他落寞而站,许久,才缓缓转身,却蓦地发现身后不远处静立着一人,同样衣发飞扬。

他心跳一滞,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那人的声音被夜风送了过来。

“既然赶我走,为何又要追过来?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走了,还是后悔了想要将我留下来?”

女声,熟悉的女声。

叶炫心魂震荡。

虽然今日他已经识破小石头的身份,但是,她却一直用着男人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她穿着男人的兵士服,跟他用叶子的本声。

没想到她还没走,且这样直咧咧地出现,叶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追过来?

或许如她说的,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又或许是真的后悔了,想要……将她留下来,还或许是单纯地想要看她最后一眼。

见他不语,女子忽然拾步朝他走来。

心跳徐徐加快,他就看着她,看着幽幽夜色下的她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仅一步之遥,他以为她会站定,却不想,她脚步未停,竟直接走过他的身边,往前走。

衣袂轻擦,他的心倏地一空。

想也未想,他蓦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腕。

“叶子。”

女子顿住脚步,回头。

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见他依旧闷声不响,女子垂眸,缓缓抬起另一手,将他落在她腕上的大手拂掉,继续往前走。

他一急,再次抓住。

“叶子,别走!”

沙哑暗沉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女子站着未动,也未回头,叶炫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手臂一拉,将她猛地拉转过身,深裹入怀。

“叶子,走吧,军营……不是你一个女人该呆的地方,皇上你你不是皇上的对手”

本来就不擅言辞,特别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当熟悉的身子入怀,他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女子未响,就任由他抱着,许久之后,才缓缓自他的怀里抬起头,仰脸看着他。

“并非我不是锦弦的对手,而是因为锦弦有你这个利器。”

女子声音不大,也没带多少情绪,叶炫却是听得身子一晃。

果然。

“叶子,关于醉红颜……不是你想的那样……”

本能的,他想解释,可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君命难违?说被君王算计?

他是臣啊。

见他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原出来,女子垂下眼帘,弯了弯唇角,也静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

“我要留下来!”

她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口气笃定。

叶炫怔了怔,缓缓将她放开,冷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对你尊敬的主子不利,也绝对不会对大军怎样!”

“那你的目的何在?你要做什么?”叶炫同样牢牢望进她的眼。

女子似乎并不想跟他对视,略略撇开眼,低声道:“我只是想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凌澜吗?”女子的话音刚落,叶炫下一瞬就接上,“要保护凌澜是吗?凌澜也潜伏在我们十万大军之中是吗?”

第一次,他咄咄逼问。

女子愕然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睨着她的反应,叶炫弯起唇角,轻轻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末了,笑容又骤然一敛,沉声道:“如此这般,你更是不能留下,皇上身边岂能容你们这么多居心叵测之人?”

居心叵测?

女子也笑了,轻轻摇头。

她都已经跟他言明了,她不会对锦弦不利,不会对大军不利,他还要这样看她?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般不堪之人?难道……”

“难道不是吗?”叶炫嘶声将她的话打断。

女子一震,叶炫垂眸,笑得落寞苍凉:“每一次找我,都有目的,每一次跟我好,都是利用我,为了救那个男人,为了救那个叫凌澜的男人,你又置我于何地?你置我于不忠的境地,你让我差点害死了皇后,你让我君臣心生嫌隙,为了他,你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子,让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来上,你跟那些烟花女子又有什么两样?你的廉耻呢?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里?”

叶炫嘶吼出声。

“啪”的一声脆响,骤然划破夜的空荡和寂寥。

女子扬着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男人的声音也在那一记耳光后,戛然而止。

她盯着他,他亦盯着她。

两人的眸子都猩红。

最后,女子缓缓放下手,抬眸望了望天,终是将眼里的那一抹潮热逼回眼眶。

转眸,再次看着他,她冷声道:“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我没有心,也没有廉耻,反正我必须留下来,你要杀要剐,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