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娘子微笑道:“谢晖这十年间都没有再出过字帖,市面上流传的多是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不值一哂。”
人道东施效颦,在谢大娘子眼中,这些闺阁女子却是争效东施了!
顾倾城微微颔首,“既然刘小姐十分推崇谢大家的字,那么,这幅字不如送与刘小姐赏鉴?”
刘舜英的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她自诩高出众侪没想到今日接连当众受辱,又是羞恼又是愤恨,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宋国公夫人心头一颤,警铃大作,便是她再愚钝也知道自己这孙女不为皇后所喜,别说绝难进宫,便是进了宫也讨不到便宜,忙道:“臣妾多谢娘娘厚赐,想必小女孩儿得了娘娘赏赐将来定会有所进益。”
一边悄悄拉了拉刘舜英的袖子,这个孙女也太不晓事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这个地方强出头,还摆出这样的姿态,不是自取其辱么!
心中对这个一直放在心头的孙女便生出了许多不满。
谁知刘舜英竟是天生的牛心左性,非但不服气,反而出声说道:“臣女听闻皇后娘娘也擅书法,不知道臣女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一见娘娘墨宝?”
文竹立刻厉声喝道:“大胆!好生无礼!左右,还不叉了出去!”
刘舜英也是基于一时气愤才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猛然醒悟,对方不是寻常贵妇,乃是一国之母,自己这样简直便算是忤逆皇后!因此登时面白如纸。
宋国公夫人也吓得浑身发抖,急忙跪下了,反倒是刘舜英已经吓傻了,忘记了反应。
“罢了,”就在众人以为刘舜英要吃大亏的时候,顾倾城忽然缓缓开口,“文竹,你又何必吓唬小孩子?”
刘舜英脸上热辣辣的,虽然她还没有及笄,可是已经十四岁,算是大姑娘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皇后当众这样评说,岂不是说自己不懂规矩?
顾倾城看了刘英一眼,眼底隐隐有笑意流动,道:“《诗经》上有‘有女同车,颜如舜英’的句子,本宫瞧着你这孙女容颜娇美,倒也当得起‘舜英’二字,不若改名‘舜英’如何?”
刘英面色稍霁,觉得这样改名也不错,才不再说什么,跟祖母一起谢恩。
这时宫女太监们已经准备好了长案和笔墨纸砚,诸位闺秀一起上前,提笔写字。
刘舜英写的是一首石榴诗:蹙蹙生红露滴珠,薰风凉幌晓妆初。
折来戴杂频拈看,应讶罗裙色不如。
她对自己的簪花小楷十分自得,写完之后颇有几分骄矜之色。
在她右面便是安昌侯家的三小姐吕婉柔,吕三小姐写的也是前人的一首歌咏石榴的四言绝句,写完之后看了一眼刘舜英的,不禁低声笑道:“刘小姐,你写这样的诗,是想讽刺皇后娘娘的裙子被石榴花压下去了么?”
刘舜英脸色微微发白,写这首诗是她来之前便想好的,她哪里知道顾倾城今日一定会穿红?只是素来不肯吃亏,便斜睨着吕三小姐的字,冷冷讥诮:“总胜过这满纸浮夸的谀辞!”昂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花茶喝了一口。
茶水入腹,手指微微一顿,茶水已经凉了,不复温热时的香醇,然而也已胜过自己亲手炮制的花茶十数倍!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文竹带着一众宫女把诸位闺秀的字都拿到了顾倾城面前,顾倾城挨个看了一遍,微笑道:“本宫的字也并不好,所以今日做这个裁判只怕在场的诸位不服,偏生前日江南谢家的那位以书画闻名天下的谢大娘子来到京城,本宫已经命人将之请入宫中,若是各位没有意见的话,不妨请谢大娘子出来品评一番?”
这位谢家的谢大娘子终身未嫁,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出过好几本字帖,在大禹国中久负盛名,便是成名的那些书法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谢大娘子的书法造诣极为高超,不光在女子之中是佼佼者,便是放眼天下,也能排的上号。
所以一听由谢大娘子来做评断,诸位闺秀都有些激动起来,她们练习书法,多半便是临摹谢大娘子的字帖。
谢大娘子容貌并不如何出众,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身上的书香之气却是常人所没有的,进退之间也十分从容优雅。
谢大娘子出来给顾倾城行礼之后,便拿起那十几份诗稿一一品评,莫不切中肯綮,令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