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妒,是人妒啊!”白振悲声道,“怪只怪先父识人不明,在游历途中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徐守正,心生不忍,将之救下,交谈之下,知道他也是个文人,而且胸中也有些文墨,不由起了惜才之念。
“那姓徐的又曲意逢迎,哄得先父倾囊以赠,他又陪在先父身边三年不去,把先父所著文稿几乎全部复录一遍。先父察觉不对,起了疑心,徐某狡辩不成,心生歹意,将先父推进深壑之中,便想着世间若无白元化,合该他徐守正扬名天下,于是便要拿着誊录下来的先父文稿去博取功名。
“也是老天有眼,在某天夜里天降大火,将他偷来的文稿大部分付之一炬,是以后来他扬名天下的那些文章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狗尾续貂的。相信只要是饱学之士都能看得出来。
“而真正的善本全都在白家家中,因为先父每到一处,每有一文,必会誊录一份寄回家中,手中留的文稿还要反复推敲。”
白振说到父亲往事,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们找到先父的时候,先父已经奄奄一息,双手双脚都已折断,喉咙也被一根尖利的树枝穿过……”
这般悲惨的经历,简直听者心酸闻者落泪。
邹吴两位伸衣袖擦了擦眼泪,望了望那边勉强还保持着端正坐姿的徐守正。
徐守正万万没料到当年白家人能那么快找到白元化,因为白元化当时跟他说过,自己是一人出来游历的,所以他才敢动那样的念头。
可是也有人对此表示不服,台下有人叫道:“既然有冤屈,为何这么多年,白元化一直不来告发?便是他不能告,不也还有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吗?”
白振惨然一笑:“先父重伤若斯,在床上昏迷了足足两年,才慢慢恢复,可是残疾已成,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能言,能写,能行。何况我们白家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是倾家荡产,不得已搬到了偏僻地方,几乎是消息隔绝,根本不曾得到过外界的只言片语。
“也就是前几年,父亲身子恢复了些,我们交流也渐渐顺畅,这才翻出父亲先前寄回家的手稿,一一整理成册。
“族中有位兄弟外出,无意间经得知名震天下的大儒徐守正,流传于天下的文稿竟然和父亲手稿惊人相似!
“我们仔细进行过比对,有一部分一字不差,有一部分有错漏,更改部分跟父亲原文不能同日而语。”
“先父性喜游历,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因此见识颇有不凡之处……”白振继续说道。
底下有人深表赞同。
邹老先生对梁立儒道:“白元化的确是惊才绝艳的一代才子,只可惜不长寿……”
白振转身又给邹老先生跪下了,泪流满面,泪水混着先前额头流下来的血水,分外惹人生怜:“老先生,先父昨日才亡故!终年五十九岁!”
“什么?”沉稳如邹老先生、吴老先生闻言也不由得站了起来,“元化先生刚刚过世?”
白振痛哭流涕:“是,先父为宵小所害,失去了双手,双腿也不良于行,耳虽能听,口却不能言,缠绵病榻二十三年,承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临终之时听闻小人仍在沽名钓誉,当真是死不瞑目!”
邹老先生问道:“元化先生何以落到这般境地?”
高台底下已经是议论纷纷。
就连昭帝也忍不住问道:“双安,这白元化是何人?”
双安苦笑道:“连陛下都不知道,老奴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阉货又怎会认识?”
他觑着昭帝脸色道:“陛下稍等,老奴去打听一下。”
过了不多久,双安带着一个老学究走了回来,道:“这便是我们老爷,请你给我们老爷讲一讲那位元化先生,为何那两位儒林泰斗都那般推崇?论年纪两位老先生比白元化大了不止二十岁吧?”
老学究叹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岂能以年纪论之?元化先生乃是天纵奇才,自幼博览群书,二十岁时便已名动一方,只不过他家学渊源,并不求显达于天下,二十二岁便开始遵父命游历山川,著书立说。
“文字每一传出便即广为传颂,也是一时之美谈。不过很可惜,三十岁之后,便没了先生音讯,有人说先生在某一次踏足险地之时不幸殒命,也有人说先生江郎才尽,不再出山,还有人说先生闭门著书,书成之前必不会现于人前。总之,种种传言不一。